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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着见家人,来不及点的接过来压在了耳根上。
回家的人里有明花的男人黄丑根。他提了包,抖落身上的雪花,正了正身子往家走,他家住得高,在小河西村的半坡上,小河西村是贴着山势漫坡上去的。早有明花站在门口迎上前去,火炉上焖着一壶热茶,锈着茶垢的大茶缸冒着热气端到了丑根面前。丑根先是坐到了中堂的椅子上,灯光下看上去面色有些绛酡,粗短的手指接茶缸的时候,手背上暴着的青筋像蚯蚓一样,一看就知道在外是出苦力的人。接过茶缸,丑根站起来打量屋子,摩挲着茶缸外皮,茶缸发出粗砺的“斥斥”声,走过去看墙角堆着的一大堆粮食和农具。
明花说:“回来了好。”
黄丑根扭头问:“地上的东西是谁发给咱的?”
明花说:“李村长发的。一百斤面,一百斤米,两桶油,外带镇上商店一个卡,能买两把镢、两个耙、两张钎、二斤铁钉、十斤糖。也可以不买折成别的货。咱带咱爸是三个选民。”
黄丑根眯眼算计了一下说:“一票还不到五百块。”
明花撇了一下嘴说:“不能用钱来衡量,他也算是一个仔细人,懂得劳动过日子缺啥、少啥,中间有个情分在里边。”
黄丑根说:“什么情分,一千块的情分不比他少!就说收了礼,多少都得划对号,也得认清楚咱姓啥?”
明花白了丑根一眼,心里想:长短还有三五天,我要你姓啥姓不成啥。
看到天黑下来,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雪下得四周没有狗叫驴鸣,没一丝人声。丑根说:“我想你,在外想你想得慌心!”
明花说:“别不正经,老槐下支了大锅,有人管饭呢。”
丑根走近想拉明花,明花很不屑地闪开了,光影下背过去一脸黑。
离开火炉的明花,从碗架上取下一个大粗瓷碗递给丑根说:“先去灶上吃饭去,去迟了,汤锅面不好吃,要是再早还能听上你那小奶奶六月红的唱呢,太行山盛不下,都盖了太岳山了。”
六月红是黄国富的婆娘,按黄姓的辈分排,丑根唤黄国富小爷爷,进了门的六月红按规矩该叫小奶奶。六月红不叫六月红叫刘岳红,她唱戏的艺名儿叫六月红,这名字好听、好记,也传播得快。但是,这种离婚后又娶小的事情,又碍着这么个艺名,农村人大多是看稀罕说风凉话。
丑根不听明花说话,把明花的手拿过来要往自己的裤裆里塞,想要她知道自己裤裆里的那货色有多想她。明花摔开了他的手说:“没有黑没有白的,晚上闲着,闲着就看你耍本事了。”
丑根弄得没趣拿碗出了屋。他在外打工,长时间不回家,一回家那东西就不行,就很匆忙几下就泻了,原来不是这样的,像肥硕的鸡脖子,钻进了秧苗地,舒筋展骨,现在却不行了,还没有开始手心就出汗,冲劲大缩劲也大,来不得几下子就缩成癞子了。
身后传来明花的喊声:“别走错了啊,你吃的是你小爷爷的,锅埋在核桃树下。”
看到走远了的丑根,明花突然感到门口的风飕飕地刮在身上,走过去把门上挂着的帘子压死了,把门紧紧关上,心里想着,晚上再热闹也没有人来这个家了,因为,丑根回来了。就有了几分失落。
被选举的人是小河西煤矿的黄国富和前村委主任李保库,两个人都是小河西村人。黄国富是小河西煤矿的矿长,他的子女和亲戚大都因为在矿上赚了钱,把户口转成了城市户口,独他一个的户口还落户在小河西村。这一次的选举他被推举成了候选人,与他平常的做人有关系,凡是求到他面前的小河西村人,他看着这一方土地都要给对方一个面子。也许是财大气粗,他一贯做事总有一股子任性在里面,他想做什么时心血来潮就一定要做成什么,他原来也没有想过当什么劳什子村委主任,这一次突然就沙里澄金把他显摆出来,成了候选人。如果没有希望他也就不想了。人就怕有希望,有梯子,没有梯子往哪里爬高!他明白,这次选举对他最大的一个不利是,他不是小河西村的大户。去年矿上往焦作运煤,因李姓人拉煤车和焦作来的运煤车发生了争吵,全村李姓人把矿上出山的路堵了,一堵就堵了两天,矿上损失大小不说,他是彻底领教了小河西李姓人的厉害。他最后求到村长李保库的名下才说通了,李保库在村里的地位一下就让他明白了,什么是一方诸侯的威力。自己这一次选举,竞争对手就是李保库,凭李保库在村人面前的威望他是争不过的,村民能选上自己也说明自己还是有那么点实力,既然,有这么一个谎花儿,他就又下了决心要争一下,他的争,是面子上的争,他和李保库说:“老哥,和你抢这么的头衔不好意思,但是,群众相信我了,群众利益无小事,我总得对得起这些衣食父母啊,不怕你笑话,我给村民发钱啦,人情上我是争不过你,你是地头蛇,我也就是能出几个臭钱买通一下,总不能让人家白选咱,我也和你贿一把。”
李保库听了笑了笑,笑得没声儿,脑袋随着笑点了点,表示接受兄弟的挑战了。李保库有他李保库的优点。他本来就是小河西村的村长,他也被代表选为候选人,这也是在意料中的。他的大部分亲戚是小河西村民,大大小小细细统计一下差不多有三分之二。另一个优势是李保库上任期间许诺的学校建设开工了,还没有收尾,村村通水泥路也是开工了还没有收尾,还有对面山上的度假村,挖了地基,还没有开工。如果按李保库的设想,不远的明年那里就是小河西村的一项旅游景点,它可以安排外出打工的小河西村人。没有结尾的工程还需要收尾,如果不让李保库当,那就等于是人走茶凉。李保库最不怕的就是选举,他的家族是很有势力的,因此,他的笑也是挂在脸上的。但是,他的劣势也是很明显的,人就怕太熟悉,太熟悉了容易生分,人心不易把握,说不好什么时候得罪了,也很容易在利益面前出差,见小,见好。黄国富敢挑明拿钱压这个宝,他也就不敢消停,也给大家送实惠。国家的法律好像还没有明确肯定给老百姓送钱叫“行贿”这一说。
黄国富给小河西的村民上货了,这个信号对他来说不仅是个引念,更让他知道了对方的实力。村上所有建设的钱都是矿上出的,他最懂得农村人了,往常朝一些农民要钱比要命还难,但是,见了好,也简单到把命能拿出来。如果黄国富真要拿钱出来干,有些事情还真想不到会出现什么变动,他是不能拿钱的,他要拿了钱就是犯错误,这个错误留给黄国富去犯,要他耍他的性情,农村的事情从生活到人情有时候瞎熊容易犯政策上的错误,下边压不了他,上边会压他!
听说选举结束后黄国富的小老婆要唱戏,李姓家族里就有人往槐树上挂了一长串鞭炮,没有想到下了大雪,雪,最终肯定要把鞭炮濡湿。但是,挂上去就不能解下来,是个面子问题,挂上去也不能不点,点了不响是要叫人笑话的。这串串儿濡湿的鞭炮让李姓人重新放出话说,“主要是想听黄国富老婆唱大戏。”因为他老婆许诺五天后唱一台戏,这一台戏是没有选举前就定下的。这么着一放话呢,就觉得这雪下得到位,下得也地道。就钱这方面,李保库不怕黄国富,要说这几年没有弄俩钱那是假的,况且他还在外省的一个大厦入了股,那个大厦有县里的办事处,那个大厦的总经理还等着他当了村委主任后也想往小河西煤矿参股呢,这暗下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把外出的小河西村民叫回来的人是他们俩,埋锅造饭的人也是他们俩。既然把外出打工的人请回来了,不管饭不对,于是双方都埋了锅,同时在城里请了厨师。这时候不仅仅是解决吃饭问题,是比高低上下,比厨艺,往脸上贴金的时候。两个师傅一来就从小河西村的政治气候中比上了。
先是比耐冻。两个人都穿了白褂子,是那种厨师穿的短袖白褂子。胳臂上的汗毛有一寸长,毕竟是雪天,汗毛竖着,让人看见就觉得有一种力量在里面。一个光头,一个带白帽。两个人各自舞弄做饭的家什,做啥不做啥,响声儿先架起来,听上去立马就感觉提升了吃饭人的地位。望过去他们俩胳臂上的汗毛也挂了雪,但是,雪却在他们俩的身体上腾出了热气。后是比手艺。做饭的手艺,两天了,各有各的绝活使出来,虽算不得高超绝伦的精湛制作,但也赢得了小河西村人的眼球。
当晚,两口锅的饭不一样,一口锅里煮的是拉面。大师傅在一张三合板当面板上来回揉面,然后开始晃条儿。两手各执一端,运用臂力使面条上下悠动,一手向里,一手向外转动,同时上下抖动,一送一落,迅速交叉合拢,拧成麻花状,直到面胚晃允。面把三合板上的干面粉荡起来,粉尘一样,人们看到甩面的大师傅脸上满是白色的面粉。因为用的是臂力,他头上冒着汗,清鼻涕掉出来半截子,被他吸溜一下吸回去,把面放下来的时候,他抬了手大拇指和二拇指左按一下鼻翼,右按一下鼻翼,两孔鼻筒一下就清爽了。看的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卫生,却照旧看他把一根胳臂粗的面往开拽,四根手指来回套住不停抖动往开拉,有人就说了:“这个师傅,一根面能拉二十五里长。”等面拉到筷子一般细,一把扔进了锅里,灶膛里的火“呼”一声窜起来,三滚两滚,捞面的长棍子伸进去,大师傅喊了一声:“开饭啦!”李姓这边的人就蜂拥了过来,大锅边一圈碗,碗沿儿磕得叮当作响。
另一口锅煮的是刀削面。面被放在大盆里,一疙瘩一疙瘩码好了。大师傅是光头,核桃树上挂下来的电灯泡把他的光头照得反光。他也不管大槐树下的怎么样了,自己夹了一根烟看烧火的人,看火烧到旺得把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