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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剑也跟着说:“有感觉与没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么我与黄莺到底是谁让你有感觉呢?”
天乔觉得绕在了他们说话的复杂弯子里,就不说话了。
天乔与小剑又跳了一曲回来,发现田生没在座上,以为他独自走了,小剑突然觉得没劲了,不想跳了,说:“我们走吧。”
天乔说:“他没走。”
小剑说:“就是去拉屎也没这么长时间。”
天乔还是说:“他没走。”
他们等了一会儿。天乔说:“我们还是去跳舞吧。”
小剑说:“我看你跳舞上瘾了。真的小心跳上瘾,你可跳不起的。这里只能难得来一次,玩玩。”
天乔说:“他没走。我们走了,他来了会到处找。”
小剑说:“就让他找,谁让他走了也不招呼一声。”
天乔就自己下池去,他独自跳得很痛快。有一个女孩,眼睛弯弯的,一副娃娃相,好像是从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那边过来,与天乔对跳着迪斯科,天乔用脚后跟跺着地,跳得很滑稽。女孩笑得很开心,天乔觉得很快活,一点杂乱的心思都没有。再回到座上,发现小剑独自坐着,她虎着脸,一声不响地坐着,也不与他说话。
天乔说:“我还以为你也走了呢。”
小剑说:“我干吗一个人走,要走也要拉你一块走,我可没有一个人走的习惯。”
天乔突然发现,小剑是明显为了田生的离开在发怒。
天乔说:“他还在,你等着吧。”
天乔便陪她坐着。过一会儿小剑笑了,说:“你还是去跳吧。”
天乔站起身来,小剑又说:“你还真去跳,不陪我啊?”
天乔说:“你有那么多熟人,你一下池就找着他们了。”
小剑说:“我就要你陪。”
天乔也就坐下来,觉得小剑是个奇怪的复杂的女人,听不明白她哪一句话是真的。
果然,田生就出现了,他是从后面出来的。没等小剑埋怨,他就说:“我到里面去转了一转。……里面的包厢里什么花样都有。”
小剑说:“没长进的,看人家男女的事吧,这你也要看?你没看过啊?”
田生说:“我还看到吃摇头丸的,吃了很兴奋。”
小剑说:“你要死了,去那种地方。那东西吃了要上瘾,你可吃不起的。”
田生说:“我没吃。……我进去了,我说我也是吃这东西的,不过最近手头上不方便。就有人要赊给我。我说我这个人是条汉子,从不赊钱。钱这东西,一赊,人就变成软骨头了。就有女人上来要抱我,她一边摇头一边抱我。……她摇头就像天乔一样。”
天乔说:“那是不是就是毒品?”
田生说:“什么毒品,世界上的东西,人不习惯的都是毒品,人只能吃自己习惯的东西,吃多了吃烂了,就不毒了。……人活着就是要兴奋,有什么毒不毒的。”
天乔觉得他们两个说起来声音有一点狠狠的。他独自下池去跳舞,心里想:如果跳舞也像毒一样会上瘾的话,他会不会去跳?
十
天气很冷,眼看着就到新年了。元旦与春节靠得近,眼下城市又兴过圣诞节。天乔去S形街道,帮黄莺布置店堂,从上面挂下来很多的彩条。天乔发现黄莺很喜欢垂挂的。彩条上又挂着很多的小串小串的彩灯。
天乔走进店,发现店里的镜子映着彩条,像有无数的彩条悬挂着,只是店里一个人也没有,就像他第一次进店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四处看了,依然没有黄莺的身影。天乔静下心来,慢慢地他就听到了店里屋有声音,那是黄莺的声音,一旦捕捉到黄莺的声音,虽然声音低低的却是脆生生极柔婉地传进耳来。
“……我不是陪了你那么多天……”
“……你说走就走了,我这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可以不开这个店,你能丢开你那些……”
“……我就喜欢就喜欢……”
“……不,……就不,……就不说……”
天乔听出来,黄莺在里面打电话,电话机就放在里间门口的桌上,以前黄莺有时身在店里的柜台前,伸手去接里间响着的电话。现在黄莺对着电话说的那些声音传在天乔耳朵里,天乔并没去注意其中的意思,细细地听,天乔能听到话筒里极细极细的男人的声音,天乔觉得听人家的电话是不对的,他在听觉中屏闭了那声音,而黄莺的声音在他听来,似乎是婉转清脆的音乐一般。
店的里间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还从来没有进过店的里面,里面一般会是一个很小的作为仓库的屋子。天乔伸手把自己刻的“天乔”雕像,挂在了店里屋门口的彩条上。
过一会儿黄莺从里面出来,她看到天乔脸色有点惊异,天乔只觉得她不怎么愉快。
“你早来了?”黄莺招呼一声。
天乔说:“没……早来。”
黄莺不再说什么,拿起搁在柜台上的彩条抖直着,天乔帮她挂在店的空处。
店里都挂满了,天乔提着彩条问黄莺:“要不要把里屋也挂一下?”
黄莺说:“不用了。”
送黄莺回去的路上,出了对面的窄门,巷子里的路冻得有点硬邦邦的。很远处路灯光仿佛也被冻得有种空空壳壳的声息。
这一天黄莺不怎么说话,每次店门关了几天后,再见黄莺,她都显得有点沉默。
天乔告诉黄莺,他去过舞厅,跳舞很有意思的。
天乔说:“你去吗?”天乔很想能与黄莺一起去一次舞厅。和她一起跳舞会是一种什么情景?他想像着。
黄莺应了一句:“我是不去那里的。”她就不再说什么。天乔也不作声了,只是和她一起慢慢地走着。这段路走了有大半年时间了,黄莺的声息给天乔的感觉,有着一种熟悉的却又是莫名的新鲜感受,永远有着一点难以接近的距离。
黄莺抬起眼来,眼光很长时间地对着他。天乔感觉着她眼睛里叮咚的声息,眼神像是凝着不动,却又似乎叮咚地响个不停。
天乔也凝定眼神来感觉着她。黄莺说:“元旦那天晚上,到我那里去,陪我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提出邀请,天乔很快地点着头。他一直没有去过她的住所,就是这一天,她也没让他送进她的住所。她的住所是什么样子,对天乔来说是个谜。不过,他就要走进去了,天乔有着一点迷惑,又有着一点兴奋。
元旦那天,天乔加了一个小时的班,等他来到黄莺的店门口,门已关了。铝合金的门上贴着一张条子,上面写着:给我电话。
天乔记得她的电话,黄莺曾给过他电话号码。他从来没打过。
他给黄莺打电话。黄莺在电话里告诉他一个地址。他顺着送她的路过去,离往常分手的地方又绕过一条街,似乎隔着一长段距离,在一个小院的巷子里,天乔找到了那个门牌。这是一座只有四层楼高的旧式小楼,他爬上楼去,在最高层上,他按了门铃,防盗门开了,门后露出黄莺的脸来,随即整个门都开了。
在家里黄莺似乎显得活泼,她的身上围着一条围裙,头发也不同往常地束成一把挂在脑后。天乔觉得她很是妩媚。她的声音也越发地轻轻巧巧:“你来了……”
客厅长长的,她把他一直引到最里面靠窗处,那里仿似日式的榻榻米,却又比榻榻米高一些,宛如一张床的高度。中间放着一张小矮桌,天乔注意到桌上放着一盒蛋糕。
“今天是我的生日。”黄莺说。
黄莺解了围裙,与天乔对坐下来,小矮桌不大,放着几盘小菜,黄莺放下花瓷盘子,盘边碰着,发着瓷器的叮叮的好听声音。
那边厨房有响气的声音,黄莺说去端汤,天乔坐着,听着她的脚步往厨房去。
黄莺端着一只小小的晶亮的锅子过来,天乔觉得面前这样漂亮的器具,不像是做饭用的。她的动作与姿势,也不像在家中劳动的女人。黄莺坐下来搓搓手,接下来她很殷勤地给他夹菜。她坐下的时候,已经打开了音响,音乐轻轻柔柔地像水从天上流下来,无数的瀑布,溅起无数晶亮的水珠。
黄莺端起酒杯来说:“我从来不喝酒的,今天想喝一点,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天乔也端起杯子来:“我也是从来不喝酒的。”
黄莺说:“我知道,你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没有亲人了。什么亲人也没有。”
黄莺的声音里突然含着一点悲凉的忧伤,这是天乔从来没听过的。酒绿绿的,是带着一点浓度的果酒。
也许是在她的家里,也许是她的生日,黄莺喝了酒,话就多了。她说到她十五岁的时候,便没了母亲和父亲,开始一个人生活。这以前母亲一直对她管得很严,一下子,她就没有人管了。她那时刚进高中,她那时最喜欢的是李贺有着一点鬼气的诗,她那时总穿着一件橙黄色的春秋衫。她给她母亲操办丧事,来的人不少,都是母亲单位的同事,然而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所有的主意都是她一个人拿。
黄莺说她那几天总是一个人坐在母亲的遗像前,那是一个深秋天,她在母亲的遗像面前穿着厚厚的棉衣,那个遗像看上去冷冰冰的。母亲在世上就是冷冰冰的,她突然感到她可依靠的人一个也没有。
天乔听她说着,想她那时候会有多高,大概还够不上挂遗像吧。
黄莺说着,身子有点弯下来,仿佛是不胜悲伤,半伏在了桌上。天乔突然觉得声音的寒冷也袭进他的身子里来。爷爷死的时候,他也独自过,只是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念着爷爷的过去。他的生活像平常一样。爷爷早就告诉过他,生死是一件平常的事。家里没有放遗像,爷爷也没有留下任何的遗像。天乔一个人生活在原来的屋子里,似乎感觉爷爷还在。这也许是男孩与女孩的不同,也许是对爷爷与对母亲的感觉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