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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後,那沾染上几滴咖啡色的纤白倩影落定他面前。
「你怎麽回事?」她怒气冲冲地从他桌上面纸盒抽出几张面纸,擦拭漫著咖啡香的秀发,「干嘛往窗外倒咖啡?你不知道会有人在路上走吗?」
楚怀天怔了,从不知道妻子……不,「前妻」也会这样责备一个人,而那人还是他。
「这套装是我昨天才刚买的。」她继续怒斥,「DKNY的,你打算怎麽赔我?」
「对、对不起。」他有些犹豫地道歉。
她双手环抱胸前,明眸睥睨他。
他竟有些心慌意乱,「要我再买一套给你吗?」急忙自皮夹掏出离婚後她便退还他的信用卡附卡,「还是你拿这张卡去刷?」
「我不要你的卡。」她伸手推拒,就像她拒绝他的赡养费一样。
「那——」
「DKNY,六号尺寸。要赔我就亲自去买一套来。」她说,十足命令的口气。
他怔然。
「你听懂了吗?亲自去买!」她以指尖轻点他胸膛,「不准交给助理,不准要秘书代办,你亲自到店里买来还我。」
「好。」他点头。温柔应许一出口,他自己呆了,她也禁不住震惊。
明眸燃烧的火苗灭了,她凝望他,神情忽然显得迷茫。
「找我有事吗?」他别开眼,不敢看她的表情。
「找……你?」
「你不是来这里找我的吗?」他低声问,「有事吗?」
「我、我才不是——」
「是不是生活上有什麽问题?那间套房住得不舒服吗?」他急切地说著,「我就知道,那麽小的套房,你怎麽可能住得舒服?我在敦化南路那边买了两层公寓,只要你点头,马上可以给你钥匙。」
「我不要住你的公寓!」
「那是你的。」他解释,「当初买的时候登记的是你的名字。」
「我不需要!」她抑不住激动,「那是你的钱!」
「请你去住吧。」他拉过她的手,将一串钥匙搁上她掌心,「屋子都装潢好了,你若不满意,也可以重新装潢。」
她瞪著那串钥匙。「你、你是什麽意思?买一栋房子给我?还要我随意装潢?」金属钥匙刺眼得令她呼吸困难。「这又是为了什麽?感谢我跟你离婚?谢谢我放你清静?」
「不是这样的!」他低吼,鹰眸因她讽刺的言语微微发红,「我只是不想你那麽委屈。」
「我不委屈。」她将钥匙甩回办公桌,「我现在有住的地方,有一份好工作,我过得很好。」
「初云!你别那麽别扭——」
「别扭的人是你吧?」她冷冷截断他,「对一个巴不得甩开的人表示关心,不觉得多馀吗?」
「你!」俊容忽青忽白。数秒,他握拳重重捶了墙面一记,「随便你!我只是好意。」
「把你的好意留给你珍爱的人吧。」她讥诮地说,「我相信朱依茗会很乐意与你共筑爱巢。」
天啊!她在说什麽?为什麽说出如此刺耳的话?
她今天来找他不是来与他争吵的,更不是来讥讽他与那个女人的,她其实……其实是想来关心一下英华情况的啊。
可为什麽会演变成这样?为什麽一见到他,怒火便在胸口翻扬?为什麽当他温柔地提供她公寓钥匙时,她只强烈地感到受伤?
都怪他!都怪他不该像从前一样,动不动就送她礼物;都怪他这次为了表达歉意,甚至送她两层公寓!
这算什麽?他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偿还所谓的「人情债」吗?
「我走了!」再也无法面对这个令她心痛复心碎的男人,她毅然旋身,如狂风般离去。
「初云,你等一等!」他焦躁的呼喊在她身後扬起。
她不理,索性小跑步奔至电梯前,匆匆下楼。
办公大楼外,不知何时下起骤雨,伴随狂风放纵地敲打著落地玻璃,天际雷声隆隆。
她拧眉,气恼地望著户外阴沉的景致,在不到五秒钟的思索後,她心一横,抱头冲入潺潺雨幕中。
暴雨击痛她肌肤,银白雷电一闪,差点劈去她神魂。
她愣然伫立原地,心惊胆战地看著距离她只有数公分之遥的闪光。
忽地,一辆宝蓝色跑车疾驰而来,在她面前煞车停定。
「上车!」男性的怒喝响起。
她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给我上车!」楚怀天下车追上,猿臂猛然扯住她纤细的臂膀。
「你走开!」她极力想挣脱。
「你疯了!这种天气还在马路上走?万一被雷劈到怎麽办?」
「那就是我做了亏心事,算我倒楣!」
「胡说八道!」他怒斥,双臂一弯,拦腰将她抱起。
她大吃一惊,「你做什麽?放开我!」
「等上车後,我自然会放了你。」他冷然应道,迳自抱著她来到跑车前,粗鲁地将她抛上前座後,砰地甩上车门。
接著,他以最快的速度坐上驾驶座,将车门落锁。
「楚怀天!」她愤然展袖抹眼,「你到底想做什麽?」
「想让你清醒一点。」说著,他重新发动引擎。
「你……要去哪儿?」
「送你回家。」话语一落,跑车旋即呼啸往前驶去。
她忿忿咬唇,看著他湿透的衣衫,再从镜中打量比他还狼狈几分的自己,忽然悲从中来。
她究竟是怎麽了?为什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他又是怎麽了?为什麽明明与她离了婚,还要假惺惺地展现体贴关怀?
她常觉得他像个任性的孩子,可今日完全无法控制情绪的自己,又何尝不像个娇纵的少女?
她到底……是怎麽了?
压不下心海澎湃的潮浪,她冰凉的脸倏地虚软地靠上车窗,泪水,融在雨痕中一滴滴滚落颊畔。
车窗另一边,骤雨占满整扇窗;这一边,她的脸同样眼泪纵横。
「……初云,」紧绷至极的嗓音低低扬起,「你在做什麽?」
看不出来吗?她悲哀地弯了弯唇角,「哭。」
「什、什麽?」
「在哭。」她从包包里抽出纸巾,无力地压了压眼际。
他神情掠过一丝茫然,「可是你……从不哭的。」当然,偶尔会见到她眼中隐隐含泪,但她,从不真正哭出来的……不是吗?
是的,她从来不哭。因为她总命令自己戴上不在乎的面具,因为她总告诉自己要克制软弱的情绪。
可她已经太累了,累到不想假装坚强。
「怀天,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哑声开口,氤氲的眸直视前方。
「什麽?」
「不要再送我礼物了。」她低声说,「耳环也好,项链也好,不论多小的东西都不要再送我了,更不要想送我房子。」
「可是……」
「你知道吗?其实我收到这些,一点也不高兴。每次你送我礼物,我都觉得好想哭。」
「为什麽?」
为什麽?她哀伤地微笑,「因为我不想要你谢我,更不希罕你的对不起。」她只要他的爱,可借,他偏偏不能给……
「初云……」
「把这些礼物留给你的新女友吧……不,或许我该说旧情人,能跟初恋女友复合,你一定很高兴。」
他不语,默然开著车。
她望著他搁在方向盘上那厚实好看的双手——这双手,曾在无数个夜里拥抱她,虽然他心里真正想拥抱的,也许一直是另一个女人。
她闭了闭眸,「那个袖扣……可以还我吗?」
「什麽袖扣?」
「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记得吗?」
「……记得。」他唇角一凛。
「可以还我吗?」她展开眼睑注视他。
分心瞥她一眼,那认真且惆怅的眼神震动了他,他呼吸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什麽……要我还你?」好不容易,他终於问出口。
她定定凝睇他许久,「……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忘了你。」
「什麽?」
「我想忘了你。」她梗著嗓音。
那枚她精心挑选的袖扣,缠上了另一个女人的发,是他背叛她的证据,是自己过分痴傻的证明。
所以她想要回来,提醒自己有多愚蠢。
「……你可以还我吗?」
他没说话,踩下煞车,将跑车停定路旁,然後默默伸手,自西装内袋掏出一枚袖扣。
就是它!
她震惊地望著被他夹在指间的璀璨物体。「怎麽会?」
「我一直带在身上。」他低声道,嘴角扬起的弧度竟似衔著苦涩,「我早知道有一天你会想要回去。」
「为什麽……你会知道?」
他默然,伸手替她收拢垂落鬓边的发绺。
她心跳一停,「怀天?」
「认识你七年,起码对你也该有一点点了解吧?」他淡笑,「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发脾气,甚至在我面前哭。」
「我——」
「袖扣还你。」他将袖扣轻轻搁上她掌心,动作温柔得令她心悸。「套装我也会亲自买来赔你,你放心。」
她愕然看他。
「所以别再哭了。」他伸出拇指,缓缓替她揩去颊畔半乾的泪痕,「你很快就会忘了我,在职场上发挥长才,当个快乐单身女郎。」
「那……你呢?」她忍不住凄楚地问,「什麽时候再婚?」
「你当我是傻瓜吗?」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叹气,「好不容易摆脱一个老爱碎碎念的管家婆,还会笨到让自己再度跳入婚姻的坟墓?」
「你的意思是——」明眸圆睁,「你不打算跟朱依茗结婚?」
「我从没想过要娶她。」
沉稳的宣称比不久前劈至面前的落雷,还要令骆初云不知所措。她瞪视身旁端坐如钟的男人,忽然怀疑自己是否真正了解过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搞不懂他。
如果不是为了跟朱依茗结婚,怀天何必要跟她离婚呢?为什麽他要那样祝福她成为一个快乐单身女郎,彷佛离婚对她而言会是莫大的恩惠?
他究竟是为了什麽答应离婚的?
「……麻烦你亲自把那份文件送过来。」电话里,上司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