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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窗口张望,却丝毫也没有感到大祸临头。有一分多钟之久,他观看着房子入口处沸腾的人群在对付十来个挡不住他们的警察,接着他才完全意识到自己在这事件中的重要性。他猛然醒悟了——这个咆哮着、拥挤着的人群是来捉他的。
他在家里独自一个——也许,幸好——他的珍姐到宜陵她母亲的一个亲属家里喝茶去了。他对于如何应付这个局面,并不比怎样应付末日审判时的仪式知道得多。
他在屋里冲来冲去,问他的家具自己该怎么办,把门锁上又打开,冲到门口、窗口,又冲到卧室——这时,本楼的管理员来找他了。
“没有时间了,先生,”他说,“他们在门厅查出了您的房间号码!他们正在上来!”
他拉着本辛顿跑到过道,这里已经能听见大楼梯上传来的不断靠近的混乱人声。他锁好房门,又用他的钥匙打开对面那套房间的门,把本辛顿领了进去。
“现在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他说。
他推开一扇窗,窗外是通风道,通风道外墙上装着铁钩钉,形成了最粗糙危险的梯子,这是为上层住户发生火灾时逃命用的。他把本辛顿先生搡出窗口,告诉他怎样抓紧,逼他往上爬,只要一停,便拿一大串钥匙往他腿上连敲带打。本辛顿有时觉得自己必须在这个垂直的梯子上永远无休止地向上爬去。上面,屋顶平台的矮墙是那么遥远而难以接近;或许相去有一里之远吧;下面——他不敢去想下面的情形。
“抓好!”管理员一把攥住他的脚踝骨。
这样被人抓住脚踝骨是相当可怕的事,本辛顿要溺死的人一样狠命抓住上面的铁钩钉,害怕地尖叫了一声。
原来管理员打破了一扇玻璃窗,然后,他似乎向侧面跳过了一大段距离,接着听到窗户在窗框里滑动的声音。他在喊着什么。
本辛顿先生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直到能看见管理员。
“下六级,”管理员命令道。
像这样爬上爬下似乎很愚蠢,不过,本辛顿还是小心又小心地慢慢探下一只脚。
“别拉我!’本辛顿见管理员要从开着的窗里帮他,连忙喊道。
在他看来,从梯子上去够窗户,似乎对个飞狐来说也是个可惊叹的惊人表演。当他终于这样做的时候,心里与其说是带着完成这个动作的希望,倒不如说是带着一种体面地自杀的念头。管理员相当粗鲁地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你得呆在这里,”管理员说,”我的钥匙在这儿没有用。这是把美国锁。我出去,把门关上,去找这些楼的管理员。把你锁在里面。只要不到窗口去就行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凶暴的人群,只要他们认为你不在,他们就可能满足于把你的东西砸烂
“门上的指示牌上说我在家,”本辛顿说。
“见它的鬼!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叫他们找着好些——”
他走了出去,甩上了门。
本辛顿又没有人管了。
他钻到床底下。
就是那里,科萨尔找到了他。
当他被找到时,几乎已经吓得半死,因为科萨尔是从过道的对面撞来,用肩膀破门而入的。
“出来,本辛顿,”他说。“别怕,是我。我们得走。他们在这里放火。管理的人都出去了,听差的也走了。幸好我找到了那个知道你下落的人。”
“看这个!”
本辛顿从床底下往外张望,看见科萨尔手臂上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衣服;此外,他手上还拿着顶黑色女帽。
“他们在把人都赶出去,”科萨尔说,“如果不放火,他们就会来这里。一个钟头之内军队还到不了这儿。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吧。流氓不少,愈是到阔人家,就愈是闹得欢。明摆着的。他们要把这里扫地出门。你穿上这裙子,戴上女帽,本辛顿,跟我一起出去。”
“你是说?”本辛顿像乌龟一样从床下探出头来。
“我是说,穿上,跟我来!明摆着的。”
带着突发的激情,他一下子把本辛顿从床底下拖了出来,照着个老太太的样子,将本辛顿打扮起来。
科萨尔卷起本辛顿的裤脚,叫他踢开便鞋,扯掉硬领、领带和上衣,蒙头给他罩上一条黑裙,给他穿上一件红法兰绒紧身胸衣和背心。科萨尔叫他拿掉那副太有特征性的眼镜,将女帽按到他头上。
“你真像个天生的老太太,”他一边系带一边说。接着是松紧口的靴子——简直像是脱粒机的螺施钳——还有披肩。化装完成了。
“走走看,”科萨尔说。
本辛顿听话地走了两步。
“行,”科萨尔说。
穿着这身伪装,老是笨拙地踩上不熟悉的裙子,一面用种不自然的假嗓子在自己头上祈求祷告,以恰当地演出他的角色。在轰鸣着要私刑杀害他的咆哮声中,这个赫拉克里士之恐惧第四号的发现者走过彻斯特菲尔德大厦的走廊,钻进暴怒混乱的人群,从我们这个故事的线索中完全消失了。
在这次出逃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再和神食的惊人发展有过任何关系,而他正是所有有关的人中,在开始时做了最重要贡献的人。
3
这位造成了这一切的小小人儿走出了我们的故事,一个时期之后,他已完全走出了一切可见可说的事情。但因为是他肇始了这一切,为他再写上一点似乎是合宜的。有人描绘了后来当滕布里奇韦尔斯地方的人认出了他以后的情形。经过一段暂时的隐姓埋名之后,他意识到了暴民的怒气是多么短暂、特别和无目的,便重又出现,地点便是滕布里奇韦尔斯。他是在珍姐的卵翼下出现的,治疗着他的神经震动,对一切概无兴趣,而且,似乎连当时正在新的扩散中心和服用神食的幼儿周围激烈进行的斗争,他对此也都完全漠然无动于衷了。
他住在光荣山水疗旅馆,那里有着相当不寻常的沐浴设备,如碳化浴,石碳酸浴,流电和感应电疗法,按摩疗法,松浴,淀粉和毒胡萝卜浴,镭浴,轻浴,石南浴,糠麸和针浴,沥青和鸟毛浴——总之,各种各样的浴;他把他整个的心思献给了这方面的医疗体系的发展,这是在他去世时还未臻于完善的。有时他坐着一辆出租车,穿着件海豹皮村里的上衣,或是在他的脚许可的时候,步行来到潘泰尔,在那里,在珍姐的监护下,啄着铁质矿泉水。
他那弯弯的肩膀,他那粉红的脸色,他那闪光的眼镜,部成了滕布里奇韦尔斯的特色。没有人会有一丁点不喜欢他,事实上,这地方和这旅馆似乎都很因为他的光临而感到荣幸。如今他的荣誉是什么也夺不走了。虽然他不愿意再从日报上追寻他伟大发明的进展,可是,当他走过旅馆休息室,或是走过潘泰尔,听见人们低声说“他在那儿!就是他!”的时候,显然,那会使他的嘴变得温和,眼里发出一阵光彩来,而这绝不是不得意。
这位小小的人儿,如此之小的人儿,竟然将神食发放到世界上来了!人们真不知道是什么更为令人惊异些,是这些搞科学和哲学的人们的伟大呢,还是他们的渺小。你们设想一下,在潘泰尔,身穿衬着皮毛的上衣,在喷泉涌出的地方,他站在瓷器橱窗下,手里端着铁质矿泉水,小口啜着。在杯子的镀金边上面,一只明亮的眼睛带着看不透的严肃表情在盯着珍姐。“嗯”,他说,又啜一口。
这样,为了表示纪念,我们最后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我们的发现家身上,并为他绘制了这张肖像,现在让我们离开他——前台的一个小点——转向在他四周发展了的巨大场面,转向他的神食的故事,看看那些巨童们怎样一天天地长大,并怎样进入一个对他们说来太小的世界,看看“神食”调查团所织起的法律和规定之网如何随着他们的逐年长大而向他们收拢。一直到——
《产生新人类的神食》作者:'美' H·G·威尔斯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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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神食在乡村 第一章 神食的到来
1
我们的主题开始于本辛顿先生的书房之中,现在已经展开,枝杈横生了。它时而指向这里,时而指向那里,因而我们的故事也就成了一种传播史。再继续追踪神食的过程,就得像是追踪着一棵不断分杈的树;在不长的时期中,在一个人生的四分之一的时间内,神食从希克里勃罗附近的一个小饲养场冒了出来,成为涓涓细流并不断扩大,它本身和关于它的报告以及它的威力的阴影,传遍了全世界。它迅速越出英国的范围。不久,在美洲,在整个欧洲大陆,在日本,在澳大利亚,最后在全世界,这东西在奔向它命定的目标。通过间接的途径,克服一切阻力,它始终在缓慢地进展着。这是“巨化”在造反。不顾偏见,不理睬法律和规定,无视植根于人类旧秩序之中的保守主义,神食一旦入世,便按照它的难以捉摸和所向无敌的进程向前迈进。
在这些年月里,服用神食的儿童们稳步地成长着,这就是那个时代的主要事实。是神食的逸出创造着历史。最初服用过神食的孩童们长大了,很快,又有些别的孩子们在长大;集全世界最好的意愿、也不能中止神食的逸出和再逸出。神食以一种有生命之物的固执,逸出人们的控制。用这种东西处理过的面粉在干燥季节几乎像是故意地粉碎成为不给人以触觉的细末,稍有微风便会扬起飞走。现在会是某些新的昆虫赢得了暂时的决定命运新发展,还有通过老鼠之类的害虫害兽传播产生的突如其来的灾祸。伯克郡的潘伯恩村就用了好些日子来对付大蚂蚁。有三个人被咬致死。经过一阵恐慌,一场战斗,蔓延的灾祸可能再次被扑灭,但在生命的某些隐蔽处所却总留下了点什么——发生了水远的改变。然后,又是另一场严重而惊人的突如其来的灾祸,一种大得可怕的野草丛的疯长,一种飞速蔓延遍及世界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