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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不打紧。若是哪一洞的神仙,或是哪一代的祖师,我少不得调动天兵,少不得现出我丈六长的真相,少不得这五十个人看破了我。看破了我不至紧,你也说道:‘国师不是个和尚,是尊古佛。’我也说道:‘国师不是个和尚,是尊古佛。’自古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却就枉了我涌金门外托生的功果。又且前面有许多的国度,各国有许多的妖僧妖道,有许多的魑魅魍魉,张也挨我去,李也挨我去,我都去了,却教这些下西洋的将官功绩,从何得来?损人利己,岂是我出家人的勾当?故此我也要提防他一番。”好个国师,无量的妙用,把手望东一指,正东上吊将一位神将下来,朝着国师绕佛三匝,礼佛八拜,凤盔银铠,金带蓝袍,手里拿着一杆一千二百斤的降魔杵。国师起头看时,原来是个护法韦驮尊者。长老道:“相烦尊神,把贫僧的四大色身重叠围护,不可泄漏天机。”韦驮道:“谨遵佛爷牒旨。”国师又把手望西一指,正西上祥云缭绕,瑞气盘旋,一朵白云落在草坡之下。长老起头一看,只见一位尊神:
头戴枪风一字巾,四明鹤氅越精神。
五花鸾带腰间系,珠履凌波海外人。
长老道:“尊仙高姓大号?”那仙家拜伏在地,说道:“在下不足是个白云道长。”长老道:“相烦尊仙,可将白云八百片遮住我南军耳目,不可泄漏天机。”白云道长说道:“谨依佛旨。”须臾之间,乌云陡暗,黑雾漫天,坐营坐船的军士还不至紧,所有打听的五十名夜不收,嗫嗫嚅嚅,都说道:“好古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适才明晃晃的青天白日,一会儿就是这等乌云蔽日,黑雾遮天。只怕还有大雨来,雨来却耍了我们没脚手的,不免到这个山凹底下躲一躲儿。”
却说金碧峰长老一步步的望草地下来。羊角道德真君早已看见沿海岸走着一个僧家,头长耳大,面阔口方,一手托着一个钵盂,一手拖着一根禅杖,只身独自大摇大摆而来。羊角仙人心里想道:“来的就是南朝甚么金碧峰和尚了。只一件,若是甚么金碧峰,他是南朝朱皇帝亲下龙床,四跪八拜,拜为护国国师,他岂不领兵统卒?他岂不擂鼓摇旗?这还不是他。”一会儿又想道:“我这西洋却没有个和尚,想必就是他。也罢,是与不是,待我叫他一声,看是何如。”高叫道:“来者莫非是南朝金碧峰长老么?”原来三教中惟有佛门最善,长老低声答应道:“贫僧便是。”羊角仙人看见金碧峰这等鄙萎,心里想道:“过耳之言,深不足信。姜金定就说得南朝金碧峰海阔的神通,天大的名望,原来是这等一个懦夫。擒这等一个懦夫,如几上肉,笼中鸡,何难之有!”叫一声:“无底洞,你与我拿过那个和尚来。”
无底洞写供状的馊酸陈气才没处发泄,听知叫他拿过和尚来,他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掣起那一杆火尖枪,飞过来直取金碧峰长老。长老看见他的飞枪戳到自家身上来,说道:“善哉,善哉!贫僧是个出家人,怎禁得这一枪哩!”那佛爷爷的妙用,把个指头儿略节的指一指,那无底洞两只脚就如钉钉了的一般,那无底洞一杆枪就像泥团儿塑的一般。无底洞分明要走,脚儿难抬;分明要厮杀,枪又不得起。只得口口声声吆喝道:“师父救弟子哩!”就叫出三丈长的金身来,就叫出三个头,四个臂来,就叫出朱砂染的头发、蓝靛涂的脸皮来。长老看了,笑一笑说道:“好说道你是个人,你又不像个人;好说道你是个神,你又不像个神;好说道你是个鬼,你又不像个鬼。”全不在长老心上。
须臾之间,长老起眼一看,只见他顶阳骨上,有三尺火光而起。长老心里想道:“此人不中相交的。”把只僧鞋在地上拂了一拂,佛爷爷衣袖里面走出一个小和尚来,不上一尺二寸来长,光着头,精着脚,一领小偏衫,数珠儿一大索,朝着长老打一个问讯,说道:“佛爷着弟子哪壁厢使用?”长老道:“你与我把前面的无名鬼退了。”其人虽小,本事高强,走向前去,喝声道:“无名鬼!此时不退,等待何时?”无底洞反笑起来,说道:“吃乳的娃娃就做和尚。”小和尚道:“油嘴!你还不退,要费我的手么?”即时取出一尺二寸长的铁界尺来,照着无底洞的孤拐上扑通一界尺,打得个无底洞跌翻地上,四脚朝天。
羊角仙人看见打翻了无底洞,心上老大吃力,高叫道:“好个出家人,恁的凶哩!焉敢就伤我徒弟。”连忙的催动八叉神鹿,走近长老身边,提起一口宝剑来,望空一撇,喝声道:“中!”那口剑先从下而上,复从上而下,竟照着长老的顶阳骨砍将下来。长老把个指头略节一指,那口剑早已落在草地里。羊角仙人见了,大惊失色,心里想道:“这和尚不中看,却中吃,比着昨日的道士老大不同。少不得也拿出那个宝贝儿来,会他一会。”即忙里提过水火篮来,一手拿着轩辕宝镜,望空一掷。这个轩辕宝镜宜真不宜假,长老丈六金身,哪怕他照。只是长老本心是个真人不露相,不肯把他照破了,连忙的把个手里钵盂也望空一掷。钵盂上去,就把个轩辕镜迎住了,不能不来。一个是佛门中天无二日,一个是玄门中国无二王,两家子敌一个相当。
长老收了钵盂,仙人收了宝镜。仙人心里想道:“这个和尚本领高强,不枉了南朝朱皇帝拜他八拜,拜为国师。我只是寻常的家伙,耍他不过。兵行诡道,不免安排个巧计,教他吃我一亏,才见得我的本领,才不枉了姜金定请我下山。”心上经纶已定,方才开口高叫道:“金碧峰,我闻你是南朝护国的国师。一人之师相,百官之领袖。巍巍乎惟你为大,惟你为师。你享这等的大名,还有些甚么大本领么?”长老道:“阿弥陀佛!贫僧是个出家人,有个甚么大本领。”羊角仙人道:“盛名之下难久居,你今撞遇着我是个真对子,你也拿出些本领来才像。”长老道:“阿弥陀佛!但凭仙人吩咐就罢。贫僧有个甚么本领拿出来?”羊角仙人道:“也罢,我叫你一声金碧峰,你敢答应我么?”原来金碧峰长老是个佛爷爷临凡,佛力广无边,无可无不可。凭人叫他长,他就长,叫他短,他就短,全不用半点儿心机。却也凭你就是个八天王,也坏他不得。他说道:“阿弥陀佛!有问即对,岂有叫我名字我不答应之理?”羊角仙人道:“军中无戏言。”长老道:“贫僧是个出家人,一言一语,有个甚么戏言?”羊角仙人高叫一声道:“金碧峰长老哩!”长老应一声道:“有,贫僧在这里。”只见羊角仙人手里一个三寸长的瓶儿,把个长老捞将去了。
捞将金碧峰去了不至紧,早有那五十名夜不收打探军情的,报上中军宝帐。马公道:“快上宝船,绞动缆车,拽起铁锚,扯满风篷,顺流而下,竟转南京。事在呼吸,不可迟疑。自古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王尚书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岂我们堂堂大将之事?”三宝老爷道:“大丈夫马革裹尸,‘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怎么说一个‘走’字?”道犹未了,只见非幻禅师早知其事,但未审是真是假,说:“即如是真,他自有个脱身之计。又或者是个疑上添疑,计中用计,亦未可知也。”三宝老爷道:“禅师言之有理。”这正叫做个知师者莫若弟子。即时取出一枝令箭,传示各营,敢有妄报军情者,即时枭首示众。
却说羊角道德真君拿了一个瓶儿,把个塞儿塞了瓶嘴,叫一声:“姜金定,你来。”姜金定连忙的跪下,说道:“师父有何吩咐?”真君道:“我今日与你干了这一个大功。”姜金定说道:“师父怎么就捞翻了他?”真君道:“他不合打翻了我的无底洞,故此我恼上心来,用此毒汁。”姜金定道:“多谢师父的仙力,拿了这个僧人,其余的将官不在话下。”羊角真君道:“徒弟,你拿这个瓶儿去见番王,算你的十代功劳。”姜金定说道:“这个瓶儿有些淘气,弟子不敢拿。相烦师父进朝走一遭,同献功劳,也不枉师父下山来一次。”真君不肯去,姜金定决意要请去。羊角仙人看见他心坚意坚,便和他同去,跨着一只八叉神鹿,左手提着一口宝剑,右手拿着这个瓶儿。番王下榻相迎,说道:“寡人有何德能,敢劳祖师鹤驾,未及远迎,望乞恕罪!”仙人道:“小徒之请,不得不然。”番王请羊角仙人坐在龙床上面,自家下陪,说道:“多谢祖师仙力,擒此僧家,寡人的社稷坚牢,江山巩固。自此以后,一时十二刻,俱是祖师之大赐。”羊角真君道:“仰仗大王洪福,凭着小道本领,擒此僧家,实是难事。”番王道:“拿的和尚在哪里?带过来与我看一看。”羊角真君手里拿着一个瓶儿,说道:“和尚拿在这个里面。”番王道:“怎么和尚拿在瓶里?”羊角真君道:“这个瓶尽有些来历。”番王道:“是个甚么来历?”羊角真君道:“这是元始天尊炼丹的丹鼎,里面有万年的真火,百代的真精。”番王道:“有多少年代哩?”羊角真君道:“自从盘古不曾分天地之先,已经烧炼了万千多载。及至盘古分天地之后,又曾烧炼了千百多年。”番王道:“怎么会吃人哩?”真君道:“不是会吃人。天地间只有这一股真精真气,放之则弥六合,卷之不盈一掬。一真相契,翕受无遗。”番王道:“怎么得那个人进来?”真君道:“我这里先开了瓶口,方才叫那个人一声,那个人答应了一声‘有’,大抵声出于丹田,声到气到,气到精到,故此就把那个人吸将来。”番王道:“叫做个甚么名字?”羊角真君道:“叫做个吸魂瓶儿。”番王道:“死魂可也吸得么?”真君道:“吸死魂就是个吃死食的。”番王道:“祖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