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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祖-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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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的时候还是像吞了只老鼠一样,一阵不舒服。那人露在外面的部分——脸、脖子、手臂和手掌都被长着浓密的棕黑色毛发,约有两厘米。一张脸连鼻子上都长出了毛,只有眼皮上少些,露出黑洞洞的眼睛。 

  两家电视台的记者也进了房间,正在摆弄摄像器材,一个记者把话筒递到毛人的嘴边,说:“就几个问题,画面我们会经过处理,不会出现你的脸,你放心。” 
 
  出现脸有什么问题,还有什么处理能比他现在的情况更彻底?当然这只是我心里想想,可不能说出来。 

  这会儿袁列也加入采访者的行列:“听医生说早晨已经帮你剃过一次毛,现在长得这么快你身体上有什么感觉?如果暂时没有抑制的方法,你对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你祖上有返祖病史吗?”另一个记者问。 

  我从几个人的缝隙间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你朋友来看过你吗,你觉得还能和他们正常相处吗?” 

  那人还是不发一言,眼睛从我们这些人身上扫过。我被他看得心里一跳,那是无声的愤怒。 

  他突然从床上直起身子,大吼了一声。 

  人人都往后一挫,两只原本在他嘴边的话筒更是飞快地缩了回去。 

  一个才进来的小护士急了:“你们怎么能这样打扰病人,快出去出去。” 

  灰溜溜地被赶到外面,一个人低声抱怨:“怎么和野兽似的。” 

  和袁列同车回去的路上,我还在想刚才那位返祖病人。传媒的力量已经无孔不入,有些时候叫人无可奈何。 

  身上长出毛来任何人都无法接受,心理上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到医院去疗伤,却被记者在伤口上狠狠洒把盐。这样的情况,不是爆发,就是崩溃。 

  当事人虽然拒绝配合,新闻却还是照样做了出来,还登了照片,只是隐去了头部。第二天评报的时候,这篇稿子还受到了表扬,我们的副总编蓝头笑眯眯地说:“好,这样的突发新闻就要盯得快盯得紧,不能落到其它媒体后面,如果有新情况,后续报道注意跟上。” 

  晚上大力张打电话来说有牌局,听见他的声音我的牙又酸起来,放出话去让他准备出血。大力王嘿嘿阴笑着,打牌的时候镇定自若,手风极顺。十二点多结束的时候,我虽然小赢,却没赢到这个可恶家伙的钱,大力王在夜深人静的路上哈哈仰天笑两声,拦下辆的士扬长而去。 

  “那个家伙真是好运。”在电梯里我还想着牌局。我住在七楼,很多时候我会选择走楼梯锻炼,不过现在半夜三更的,我当然不想摸黑爬楼。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我站在自家门口,“咚”地跺了下脚,闷闷的声响顺着地震荡开,可亮起的却是闪烁不定的光。 

  “见鬼,又坏了。”我抬头看了看忽明忽暗的灯泡,就像风中的烛火。 

  我的包很大,东西又多,现在光线不好,我伸手摸了一会儿却还没碰到钥匙。 

  楼道里太安静了,灯光闪了一会儿又黑了,我却没有再跺脚让它亮起来,有没有都一样。 

  只有我的手在包里摸索发出的“梭梭”声。 

  脚步声。 

  极轻微的脚步声,如果不是那么安静的环境,是听不见的。 

  我一跺脚让灯再闪起来,四周却没有人。 

  声音是从一扇虚掩的门里发出来的,那后面是大楼的楼梯。现在声音又没有了。 

  我有点发寒,但还是走过去,推开门,说:“谁在那?” 

  声音不是很大,在这上下直通的楼梯间里却有阵阵回音。 

  没有人回答。 

  我往下走去,没几步,外面的声控灯就灭了,楼梯间里连窗都没有,这下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我试探着又往下走了会儿,到半层的地方停住,又问:“有人吗?” 

  依然没有人回答,但是在回声的余音里,我又听见了脚步声。 

  就在我的头顶。 

  我心里一紧,摸着铁扶手,一步步往上走,我把另一只手虚虚提起,挡在脸的前方,提防着。 

  夜晚高楼的楼梯间本就是最让人发碜的地方,我心里也打起鼓来。 

  我走回七楼,又往上走。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这并不代表能看见什么,到处都黑影重重的。 

  “谁?”我又问了一句,声音已经有点发虚。 

  我觉得自己这么莽撞地走到这一片黑暗里来真是个糟糕的主意,不管怎么,还是回到能看见的地方再说。 

  我快速地往下走,回到七楼,推开门。 

  “咚”,我重重地跺脚,哪怕是闪烁不定的灯,先让这里亮一点再说。 
 
  声控灯应声响起,一闪闪的黄色光。就在我的房门前,站着一个人。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停住脚步:“你是谁?” 

  他穿着一声风衣,背对着我。在黄光下极为诡异。 

  听见我问,他转过身来。我却又吓了一跳。 

  他带着一顶遮到眼睛的帽子,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现在可是夏天! 

  “我是游宏。”他的嗓音沙哑沉重。 

  “谁?”我一时间想不起这个名字。 

  “六耳,我是六耳。”他低低地说。 

  六耳?我一时愣住,他怎么穿成这样,还有他的声音,这是那个无厘头活蹦乱跳的六耳? 

  他朝旁边让了让:“怎么,不请我进去?” 

  这次我倒是很快摸到了钥匙,打开门把他请进去。 

  把灯打开,我顿时觉得舒坦许多,还是光明好啊。 

  “怎么那么晚来,之前也不来个电话,刚才搞得神神秘秘,故意吓我吗?”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问六耳,却见他站在玄关,帽子口罩和风衣一件没脱。 

  “穿成这样不热吗,还不脱掉。”我嘴里这样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六耳的样子很不对劲。 

  六耳把手抬起来,犹豫了一下,慢慢摘去口罩。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昨天你见过我的。”说话的时候,他的帽子也拿了下来。 

  我坐在沙发上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倒吸了口冷气,缓缓站起来。 

  “一个多小时前我剃过一次,现在又成这样了。” 

  白炽灯的明亮光线下,六耳的脸上蒙了层细而密的棕黑绒毛,从脖子直蔓延到额头发际,让他整张脸都模糊不清。而头发更是变成了长发,披散下来。 

  他脱去风衣,露出里面的短袖T恤,所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是层黑毛。出了很多汗,这些毛发都紧贴在皮肤上。 

  昨天并没听袁列说出游宏的名字,今天的报道里也只是以“游先生”代之,我真的没有想到,昨天躺在华山医院里的毛人,竟就是不久之前和我一同游山玩水,嬉笑玩闹的六耳。 

  我怔怔地望着六耳,咋见时的微微惊吓与排斥,已经转为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六耳见我站在那里没有反应,瞳孔中原本就黯淡的光彩又弱了三分。他弯腰捡起刚脱在茶几上的口罩,就要重新戴起来。 

  我这才醒悟,一把抓住他的手。刚碰到他毛发的时候,异样的触感让我的动作慢了0。1秒,但立刻就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干什么,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饮料。”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厨房冰箱里取了罐冰可乐,倒在杯子里拿给他。 

  “热了吧,看你一身汗。”我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太妥当。 

  “我这一身,能不热吗。”六耳勉强笑了笑,把杯子举到嘴边,手却不停地颤动。他张开嘴,大口地把可乐灌下去,带着泡沫的液体从他嘴角边溢出来,把唇下的毛浸湿一大片。还剩小半杯的时候,他终于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咳地弯下腰去,头垂到腹部。他的双手把脸捂住,整个人弓着,仿佛想要把原本高大的身子蜷成很小的一团。 

  他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宽阔而嶙峋的肩膀抽动着。 

  我用手轻轻按着他的肩,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言语,只能以这种方式,希望他能感到些许支撑。 

  六耳这些天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一发泄出来难以抑制,双手也终于捂不住从心里发出的悲声。他猛地抬起头来,双手抓着沙发,刚才无声的嚎哭,已经使他的声音嘶哑无比。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还想出国啊,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啊……”他脸上涕泪横流,毛发乱成一团,眼睛对着我,眼神茫然,空洞洞的不知望向哪里。 

  我与许多人一起经历过险境,以往看见别人困顿不堪的时候,总能说些鼓励的话,让他振作起来,但此刻…… 

  我找了条干净毛巾,浸了冷水拧干,递给六耳。 

  六耳把脸抹尽,将毛巾叠好放在茶几上,低声说:“谢谢。” 

  这时他已经安静了下来。 

  “还有可乐吗?” 

  我连忙又给他取了一罐。 

  六耳喝了口可乐,双眼微闭,胸膛起伏。 

  “你还记得在福建的时候,我总是说有蚊子,身上痒,点了蚊香也没有用吗?可你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难道从那时候起就……” 

  六耳惨然一笑:“那时我还奇怪,虽然痒却不见肿块,回到上海之后,身上越来越痒,熬不住就去华山医院的皮肤科看,却查不出毛病,医生开了两支过敏性皮炎的药膏让我擦着试试。我全身上下都痒,那两支药膏没几天就用得差不多了,那时候麻痒渐消,我还以为真治好了。” 

  我听他这样说,当然猜到发生什么,心里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睡觉前我又周身擦了遍药膏,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复发。当时我觉得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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