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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作者:高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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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靠啥呢?”
“靠的是眼睛,是这儿。”说着他把袖筒朝上一撸,胳膊肘子朝肩头的方向一弯,胳膊上的腱子肉鼓成了高高的圆疙瘩,他拉过我的手在他的腱子肉上摸了摸,硬邦邦的像石头,看到我羡慕的眼神他得意洋洋地问我:“像啥?”
我认真地想了一阵,对他说:“像牛腿。”
他举起巴掌想打我,却没打,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娃娃是个怪娃娃,说你傻吧你有时候办的事情精着呢,说你精吧你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比傻子还傻。”他放下胳膊,把袖筒子也放了下来对我说:“打枪首先是眼力要好,眼力不好看不准你还打啥枪呢?还有就是得臂力好,臂力不好枪端不稳瞄也瞄不准。给你说,李大个子吃亏就吃在没臂力,长了个半截子,比枪高不了一拃,哪里有臂力稳住枪呢?所以你现在先开始练眼力、练臂力,这两样练好了枪保准能打好,比不上我起码比李大个子那个半截子强。”李大个子其实是个小个子,我们平时叫他李大个子,有时候也叫他半截子。
从那以后我就按照大掌柜的要求练眼力,大掌柜在十丈外吊了个拳头大的石块块,让我没事就盯着那石块看,一直到能看清石块上面的纹路再看活物。我看清了石块上的纹路,他就让我看飞虫飞鸟。我整天没事了就盯着天空看,发现飞虫飞鸟之类的就目不转睛地跟着它们,看着看着眼前就起了黑雾团团,头晕眼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乱飞乱扑的飞虫飞鸟,而我自己就像个失魂落魄的傻子,别人都说我得了失心疯,成了红苕,红苕就是傻瓜的形象化。大掌柜又让我举他窑洞前面的上马石。我哪里举得动。他就说先从小石头练,练到能举动下马石而且能一连举一整天胳膊也不酸就算练成了。奶奶骂他:“狗日的哄娃娃呢,你自己举一下,你能举一天我就把饭戒了。”奶奶告诉我:“打枪靠的是心,心想到哪抬手枪就指到哪才是好枪手,眼力再好臂力再好,瞄准了再放枪就亏了时间,失了机会。”
我让大掌柜蒙骗得五体投地,信心百倍地按照他的方式练得正起劲儿,听不进去奶奶的话,就反问奶奶:“按你说瞎子只要有心也能打好枪了?”
奶奶说:“眼睛跟心是通的,没有眼睛心就没有通路了,世间万物进不到心里,自然没法子打枪。”说着,奶奶掏出枪似乎看也不看朝天上就是一枪,我还没明白过来,扑棱棱天上就掉下来一只雁儿。我佩服极了,奶奶确实比大掌柜更厉害。
过了两天,奶奶用一条五尺长的绳子给我做了个甩兜兜,让我用这个甩兜兜抡石头打十丈外的大掌柜挂的那块石头:“啥时候你能一连十回打中那个石头,我就让你放真枪。”
这个玩意儿很好玩,过去在家里我也看到过放羊娃儿抡着甩兜兜打离群乱跑的羊。绳子的中端吊着一个厚布兜兜,两根绳头都捏在手里,捡个石头包在厚布兜兜里,然后就抡起来使劲转,等到劲道足够了,方位对准了,手腕子一抖撒开绳子的一端,布兜兜里的石头就会嗖的一声飞出去,打在你事先选中的目标上。有的放羊娃儿石头甩得极好,真是指哪打哪,劲道也大极了,能打断成年羯羊的犄角。这个东西我过去就挺喜欢,可是我爹不让我跟放羊娃们学这套本事,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学那种雕虫小技,要学就得学治国安邦平天下的大学问,于是天天逼着我背那些之乎者也的“大学问”,好像治国安邦平天下的人靠的都是之乎者也。
大掌柜见我开始抡着甩兜兜扔石头,不屑地撇撇嘴说:“又是你奶奶的把式。”为了应付他,我就又开始盯着空气练眼力,举了石块练臂力,可是每当他看不见的时候我最喜欢的还是用甩兜兜扔石头玩儿,后来我的石头越甩越有准头,挂在树上的那块石头我在十丈外也时不时地能打中三五次,可是从来没有连续十次回回打中的。
这几年我就是在奶奶和大掌柜双重夹击下过来的,有时候觉得很苦,有时候觉得特有意思。苦也罢有意思也罢,都比在家里让我爹逼着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后来又是“论语”“大学”“中庸”那些我根本不懂得什么意思的之乎者也好得多。

第四章

刚才跟李大个子闹腾了一阵,人又精神了,躺下以后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尿脬又胀了起来,我想到外面尿尿,可是外面黑黢黢的活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方才梦中又见了驴倌倌那血肉模糊的脑壳子,我心里虚虚地不敢出去,就推奶奶:“奶奶,我有尿了,还给不给二娘喂了?”
这是我的借口,如果还需要我为二娘喂尿,那就最好,我就用不着到外头黑黢黢的夜里撒尿了。如果不用我再为二娘喂尿,把奶奶叫醒,我也就不怕了。
奶奶让我推醒了,说:“不给她喂了,喂一回都便宜她了。”
见奶奶醒了,我心里有了底气,装作听话的样子“哦”了一声就摸到洞口边上撒尿。这是一泡大尿,我才尿了一半,就听得沟口方向“啪啪啪”地响起了枪声,我浑身一激灵,后半截尿就吓回去了。枪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脆,我明明知道枪是在沟口响的,感觉上却像就在耳边。沟壑里枪响的回声,更加强化了枪声的震撼作用,我的脑子里甚至产生了共鸣,嗡嗡嗡的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脑壳子里飞舞。
“奶奶,枪响了。”我边往洞里跑边大声喊叫起来,正在沉睡的人们呼啦啦都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摸起了放在手边的枪支,一个个茫然又惊惶地互相探问:“哪里打枪?”“保安团又来了?”
奶奶起身啥话不说裹好绑腿,挎好枪,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或者随时逃跑的准备。伙计们见状也都默默地整理枪支行装。大掌柜说:“这一回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不成就跟狗日的放开来彻底见个高低。”
奶奶不吭声,来到洞口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又吩咐我:“狗娃子,趴到地上听一下。”
我就像狗一样趴到地上把耳朵贴到冰冷的地面上屏声静气地听着,我听到了远处匆匆忙忙跑过来的脚步声,就对奶奶说:“有人来了。”
“人多不多?”
“不多,就一个。”
奶奶也趴到地上把耳朵贴到了地面上:“是李大个子。”
果然,片刻之后李大个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狗日的跟上来了,我跟四瓣子爬到崖上招呼他们,打了十多枪这伙子人不理会,硬往沟里钻呢。”
大掌柜问:“人多不多?”
李大个子说:“黑黢黢的看不真,听动静至少有一个连。”
大掌柜脸僵了起来,变成了一块生冷的铁板。奶奶征求大掌柜意见:“骡子,撒腿子呢还是顶呢?”
大掌柜说:“撒腿子嘛,我就怕撒不脱。”
我们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如果敌人在半夜三更追到这里,想轻易从他们手底下脱身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的洞在这条山沟的中部,这条沟仿佛一把刀鞘,由西向东插进了这座山梁,所以这条沟叫鞘子沟。我们是从西面进来的,东面就是鞘子沟的底部,重峦叠嶂没有出路。按照正常行走的速度,如果他们是跟在我们后面追上来的,早就应该到我们的洞口了,他们直拖到现在才出现,可能是他们进行了仔细认真彻底的搜山,也可能他们事先就知道这里的情况,布置好了才动手,也就是说他们肯定已经卡住了这条沟壑的出口想包饺子,我们就是饺子馅儿。
大掌柜说:“守在这个洞里头就是等死,只有往外冲了。”
奶奶说:“今天这一关不好过呢,能跑就尽量跑,互相照料些,跑不成再打,青山留下就不怕没有柴烧。”
大掌柜说:“走,先朝西沟口试一下,不行就硬冲。”
大掌柜提着枪往外头走:“今儿个咋了,狗日的保安团成了狗皮膏药了,贴上就揭不下来,应该抓个活口问一下。”
大掌柜在前面带路,我们都小心翼翼悄没声地跟在他的后面。胡小个子紧走几步越过大掌柜来到了最前头,把大掌柜挡在了自己的后面。小路淹没在黑暗中,我们又不能打火照亮,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前进。走了半会儿,前面的枪声停歇了,却可以感觉到杂乱的脚步震得地皮发颤。奶奶悄声说:“看样子四瓣子完了。”
胡小个子朝后面嘘了一声,我们就都趴了下来,不久对面就黑戳戳地涌过来一彪人。这些人也很小心,走得不快。大掌柜朝后面摆摆手,我们就尽量散开,可是路很窄,两边都是陡峭的石壁,散也散不到哪儿,大伙就各自找到位置尽量用石头、草丛、树干隐藏着自己。我照例贴着奶奶。二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过来跟我们贴在一起。奶奶悄声对我说:“一会儿打起来你就朝山顶上爬。”
我看看两边墨黑的山峦,摇摇头:“我爬不上去,我跟奶奶在一起。”
“我死了你也跟我一起死吗?摔死了也比活捉了强,到时候拼了命也往上爬。”
“不,我就跟奶奶在一起。”
奶奶还要说什么,大掌柜在前面喊了一声:“招呼狗日的。”前面的人就开枪了,对方有人惨叫着、惊呼着,随即便开始还击,由于我们事先已经找好了隐蔽地点,所以头一排子枪打过来没什么威胁,子弹有的呼啸着从头顶上飞了过去,有的钻进了我们身边的土里,也有一些击中了石头,溅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星,给黑沉沉的夜色增加了一些光亮。
对方的火力比我们强得多,还有机关枪,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来,我们只好原地趴着,心脏怦怦跳得像要冲出腔子。要想从正面冲过去根本不可能。奶奶对前面喊了一声:“骡子,回头。”然后拽了我的腿就开始倒着往后爬。往前爬我熟练,往后爬我觉得实在难受,刚想站起来,奶奶一把压住了我的脑袋:“不要命了?”
我看到大家都开始往后倒着爬了,包括二娘也腿子一蹬一蹬四肢着地朝后爬着,屁股翘得高高的,活像一只遇见毒蛇的大蛤蟆。我便学着她的样子朝后倒着爬。前面枪声仍然密集地响着。大掌柜他们顽强地阻击敌人。拐了一道弯,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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