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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鱼湾洞的海水漂着三具尸体,在水面上一晃一晃的,正从黑暗的深处里随着波涛荡出来。不过,李狂药很快发现那三具尸体不是尸体,而是三具纸人一样的玩意。那三具纸人还没飘出洞外,就先后沉入海水里。丁细细看见一条路能靠着洞壁走进去,当下就越过李狂药面前,径直地往里走,刘付狼也跟在后头。
李狂药想叫他们别着急,可洞里的暗处似乎有一艘渔船停着,于是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地往里走。湾洞里错综复杂,并不只有一条水路,还有几个相连的湾洞空间,但很狭窄,有许多崖石倒悬着,离海面很近,稍微起一点波浪就撞到尖锐的崖石上。那三具纸人漂过后,水面上就没有异样了,但李狂药闻到空气里有种酒味,不知里面有什么名堂。
丁细细比较敏锐,一闻就说应该是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黄酒。李狂药不信,在这么宽广的湾洞能闻得出来,难道长了狗鼻子。刘付狼帮着丁细细,不但肯定她没说错,还说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酒很有名,怎么可能闻错。早在1915年,美国旧金山举行的美国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黄酒拿过金奖,丁细细老爹还珍藏过一坛。
李狂药自小没受过李狐教导,对酒半通不通的,被人这么一堵,什么话都不说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关键要快点给家里消灾解难。渐渐地,他们越走越深,湾洞旁边的路也越来越陡峭,正当路要被海水淹没时,李狂药就看清了藏身在黄鱼湾洞里的黑渔船。
“喂!有人吗?”李狂药喊了一声,黑渔船本来亮着灯,这时候却忽然灭掉了。与此同时一个纸人又从高高的船身上跳了出来,正好落在李狂药跟前。
07。船菩萨
纸人栩栩如生,水声哗啦的湾洞里光线不明朗,乍一看跟个真人似的。李狂药暗骂晦气,总觉得纸人被鬼附体了,故意朝准他扑下来的。李狂药一脚将纸人踢下海水,纸人漂了没多远就缓缓下沉,被海浪打得踪迹难觅。
这时候,船上有一个人头探头出来,李狂药仰着脖子大喊:“船老大,在吗?我们想问你个事。”
良久,没人应答,丁细细看到一排木板连接着渔船,便直接朝那里走上去。刘付狼见状,急忙尾随,两人把木板踩得咿呀咿呀地响。他们一上船,船上的灯就重新亮起来,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神色慌张地从简陋的船舱里走出来。李狂药跟上来时,看见那中年男人握起一把鱼叉,像是准备要干一架。
“你是船老大吧?我们想跟你打听个人!没别的事!”李狂药开门见山地说,“有个百来岁的老人家是不是从这里找了艘船出海?”
丁细细见那中年男人不肯说话,便恐吓道:“你不老实说,我就把黑渔船的事捅出去。”
“你别捣乱!”李狂药说完就看了刘付狼一眼,发觉对方又在瞪着他。
中年男人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躲人躲得多了,一眼便能瞧出谁是真正来捉黑渔船的人。李狂药他们三人背了一包行囊,分明刚从外地过来,连落脚的地方还没找呢。没有人会这么来捉黑渔船,更不会傻乎乎地跑上来询问,肯定直接动手一锅端了。想到这里,中年男人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终于松口承认自己是这艘渔船的船老大,也就是渔船的主人。
船老大叫洪贤,船舱里还有三个人,分别是他的儿子、女儿、还有老婆。他们一家人正要趁夜出海,见到有人走进黄鱼湾洞,吓得灭灯躲藏,以为有人来捉黑渔船了。至于李狂药提起的白发老人,船老大点头承认曾见过那位老人家,不过对方没有坐他的船出海,而是坐他女婿家的渔船出去的。
这条线索让李狂药万分欣喜,可高兴了不到一秒钟,船老大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心凉了大半截。
只听,船老大为难地说:“我赶着出海,就是要去找女婿一家人,他们出海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我怕出事了。”
李狂药和丁细细相顾一眼,在心里想会不会搞错了,李狐已经回到广东了,为什么洪贤的女婿一家人还没回来?正当李狂药觉得找错人了,却听船老大斩钉截铁地说,白发老人来这里的能有多少个,一个多月前出海的老人家绝对是李狂药要找的人。
船老大见李狂药等人迟疑不决,他就急着说要开船了,他女儿在舱里六神无主,恨不得飞去找她男人呢。李狂药不敢说他太爷爷已经回去了,不然六神无主的人就该换做船老大了。天晓得那座孤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太爷爷居然先回来了,船老大女婿一家人却还没回来,太爷爷总不可能自己游回来。
时间很紧,船老大不愿耽搁,因为只有在傍晚海警会暂时靠岸,不去检查来往船只。李狂药想了想,觉得船老大肯定知道李狐和他女婿一家人去了哪座岛,机不可失,于是马上说要跟着出海。丁细细对此没意见,也想立刻出海,刘付狼就更没意见了。船老大没计较李狂药也要同行,还问那位老人去岛上做什么,可李狂药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船出海时,夜幕已经降临了,船老大的老婆、女儿、儿子也一并出来,帮忙控制船的方向。那艘船是木制结构的大对船,用的是宁动生产的六十匹野马牌发动机,在60年代也算是先进的机帆船了。诚然,大对船现在很落后了,正规渔船已将它淘汰,只有黑渔船还在使用。
说起大对船,现在恐怕没人知道了,李狂药还能认识,那是因为李狐家里挂了几张舟山渔港的老照片。大对船是出海捕鱼的海船,船身长约三丈,宽约一丈,中间有五、六个隔舱,其中后边有一个带木船蓬的舱,两边有门是船老大生活舱位,其他是鱼货、网具、淡水等船舱。
船一出海,李狂药就问船老大,刚才为什么抛了四个纸人出来,有一个还砸到他身上了。船老大面露难色,苦笑地解释,那么做是想帮女婿一家人。要知道,去日本或韩国那边的公海捕渔,来回最多一、两个月。洪贤的女婿一家人没有捕捞证,不会去那么远,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洪贤生怕女婿一家人被东海龙王收去了,于是就抛了四个纸人到海底,想以此交换女婿一家人的性命。虽然这是迷信的方法,但渔民们很信这些事,而且洪贤他们都是黑渔民,肯定不能找政府帮忙到海上寻人。之前,洪贤往海里倒下名贵的黄酒,也是想对东海龙王表示他的诚心诚意,不会拿普通的东西去敷衍海底的仙怪。
李狂药听完这话,看着神色不安的船老大,又看了看船老大的老婆和儿女,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这一切都是李狐搞出来的,就算在孤岛上出了问题,他能逃出来了,也应该找洪贤报个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婿出了什么事。李狂药站在船头,感慨万千,总觉得李狐病倒,和他自己造孽太多有关。李狂药对李狐既恨又爱,很想弄清楚他有什么秘密,也很想帮忙把洪贤的女婿找回来,算是帮亲人赎罪。
海风过耳,船行千里。思索中,李狂药等人已把岱山岛甩到后面,渐渐地看不到陆地了。丁细细本想兴奋地到处张望,可想到船老大一家人心情沉重,便压抑住心情,和刘付狼在甲板上吹风。船老大的女儿也在呆呆地吹海风,可能在想她男人是否安好,没人敢去打搅她,怕她一张口就哭个不停。
过了两小时,渔船在东海上形单影只了,李狂药就觉得是时候问船老大,他女婿一家人载着老人家去了哪一座孤岛。可李狂药又想,不对啊,船老大一家人这么迷信,现在已经出海了,怎么还不去拜船菩萨。在旧时,穷苦渔民的船上都会有摆放船菩萨的地方,出海时一定会去祭拜。而且,不同地区的渔民拜的船菩萨各不一样,比如广东、福建沿海的渔民,供奉的多是女性菩萨,而舟山渔民供奉的多是男性菩萨。
船老大被李狂药问得欲言又止,他儿子就走过来说:“我们想拜船菩萨的,可今天船菩萨有点怪,我们就没敢拜。”
“怎么个怪法?”丁细细一听,马上凑过来问。
“我们今早做了个梦,梦到船菩萨告诉我们,喜鹊的男人在大海石被一条龙困住了,船菩萨叫我们快点去救人,时间很紧,不要再拜了。”船老大儿子说,“对了,我妹妹叫洪喜鹊,我叫洪连海。我妈姓李,你们叫她李娘就好。”
丁细细若有所思,看着船老大一家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然,四个人一起做了同样的梦,这已经很不对劲了。可丁细细还是有点别的地方有问题,但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当丁细细绞尽脑汁,拼命思考时,刘付狼就把她叫到一边,悄悄说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船老大一家人已经死了,你小心一点。”
李狂药和船老大一家人都没听到刘付狼的话,只见到丁细细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平静。船又开了一会儿,李狂药见大家把话都说开了,便直接问船老大的女婿把船开到哪里去了。茫茫东海,这里的海岛应该都被标注在地图上了,难道那座岛没有名字,也没人上去溜达吗。船老大坦言,他女婿搭载那位老人去了大海石,大海石在老渔民的眼里不算岛,而是一块大石头,就如澳大利亚的那块全世界最大的石头一样。
大海石在一处海雾弥漫的地方,来往的船只很少注意到它,也因为面积不大,经过的渔船不会特地靠岸。船老大一家人路过大海石很多次,从未上去过。当听那位老人说要去大海石,船老大女婿一家人没答应,但后来那位老人给了一万块钱,他们就答应了。不是船老大女婿贪钱,而是黑渔船很破旧,出海一次很连一万块钱都赚不到。老人家肯先付一万块,他们自然不会再摇头了。
船老大说完了,便反问:“小兄弟,那位老人是你什么人?他去大海石做什么?”
李狂药不敢直说,想了想就拐个弯地解释:“他是我太爷爷,我也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现在过去那么久了,没见他回来,所以到这边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