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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弓的朱唇从我嘴边离开时,我压抑住强烈的欲望,以兴冲冲的语调说:
“喂,拍一张纪念照吧!”
真弓惊问:“啊?纪念照?”
“对呀。纪念我们的爱情嘛!”
这矫揉造作的回答,我自己觉得肉麻。然而舍此没有更好的说法。我认为把全部计划向真弓摊牌的时机还没到。
真弓撇撇嘴,说:“真是低级趣味!”不过,她并不拒绝。也许她这一代人都是这样吧?她似乎十分简单地认为性就是享乐。或许,她是先天属于娼妓型的女性……不过,不论怎样都无关紧要。我就是喜欢真弓的这种秉性。她与假装正经的夏子正好相反。
真弓遵从我的指点,重把浴巾裹在身上,我自己则仅裸上身,就这样拍摄“爱情留影”。我恐怕失败,也拍了三张。
摄影的姿势,不同于普通的拥抱。在自拍装置“嗒嗒”作响的三十秒钟之内,我们肢体相缠,静止不动,互相对视。
第三张的快门落下的瞬间,真弓急不暇待地解开浴巾。她那条搂着我脖子的手臂,立刻充满了力量,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脯贴紧了我的身体。我也觉得在“静止的拥抱”中压抑着欲望骤然炽烧,紧紧抱住了真弓那白皙光润的躯体。
5
此后,约有一周时间平静无事。底片和夏子的照片,一起交给是安了。按照计划,是安应该又把它交托相识的摄影家剪辑处理。
就在一星期过去的第二天,我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夏子平平淡淡地说道:
“今天有个学生时代的朋友来看我。”
“哦哦。”
我对这种事兴趣不大,所以边看晚报边听她说,打算只当耳旁风对付过去。
“我这个朋友呀,有人找个奇怪的罪名赖上她了,想要讹诈,看样子她挺为难。她说是来找我拿主意的,可那事情太奇怪,我也不知道叫她怎么办才好!”
“你说是讹诈?……”
我的兴趣陡增。
“是呀!有个男人拿着一张照片去找她,照片上是她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抱在一起。说是要卖给她呢!”
“既是这样,怎么说是奇怪的讹诈呢?这有什么稀奇!你那朋友行为不端,应该说是自作自受!”
我故意表示责难。我知道,这是夏子假托友人的难事,借以试探我的态度。我暗想道:“你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对于夏子的智慧,我难免有些钦佩。
“你误会啦!我朋友可不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而且她说照片上的男人她根本就不认识,就是说,她认为这是个骗局。”
“别说傻话!这不是小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既有照片为证,不就说明她确实是个浪荡女人么?”
我仰头望着天花板,断然喷出一口香烟,以加重语气。
“哦?你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嘛!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夏子立刻流露出沮丧的神色。
“还有呢!拿着照片找她的那个男人,说了些很厉害的话呢!说什么要出五十万才能买下他的照片……”
“……”
我故意皱起眉头。
“她说怎么也拿不出五十万元,对方就说:‘把照片给您丈夫看一看,怎么样?’
“原来如此……她就是为这个来找你商量吧?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叫她先等一等。我打算问问你再说。”
“问什么?”
“就是说——这是假定的话,如果有人给你看了我的那种照片,你会怎么办?”
这时,我想看看夏子的模样,只见她说话时认真地盯着我的面孔。
“你问我会怎么办……”
“你会相信?”
“有这种事,当然相信!有照片在那儿,不能不信!”
“是吗?不论我怎样辩解都不行?你相信照片胜过相信我?”
“你怎么说这种话!你有什么办法辩解?光是说‘我不认识这个男人’、‘我根本没有印象’,这些话抵得过一张照片吗?”
“是呀!”
夏子深深叹息一声。
“喂!”我加强语气,招呼夏子。夏子肩头一震。“莫非这事情是出在你身上?你这么卖力,好像说不过去……”
“不是。”
夏子无力地否认。
“老话说:‘无火不生烟。’这件事也是这样。不单是流言蜚语,所以没有辩解的余地。把照片拿到法庭上,也还是当作不贞的物证!”
我想起了是安所授的计策,便说出了上面的这番话。我打算在夏子面前晃一晃我的王牌。
“法庭?”
“是啊!离婚裁判庭。”
“是这样……就没有什么证明清白的法律吗?我那朋友,很可怜呀!”
“嘻嘻嘻……”
我发出一阵合而不吐的笑声。这也是演技。
“倒是有一种以自杀来表明清白的办法,可这又太过分了!”
“自杀?”
“哈!报纸上不是常登着吗?什么‘无罪蒙冤,高中女生自杀抗议’之类……就和那一样嘛!如果自杀的话……”
“这不行!什么自杀!”夏子动情地说,似乎要堵住我的话头。“要是我,叫我自杀,不如杀死他!”
“喂喂,这可不妥!你说‘杀死他’,究竟是杀谁呀?”
“还用问吗?当然是拿照片来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夏子起身,开始收拾餐具。她的动作,又恢复了平时的镇静。
“杀死他?……”我心中嘀咕道。这可是我未曾预料到的事情。不过,一般而论,并非没有可能。恐怕在电视剧里也常见到,受到讹诈的人被逼急了,便把对手杀掉。我想道:“夏子这样的女人,说不定真干得出来。”
在女人当中,夏子是个罕见的冷血动物。所以,如果逼得她走投无路,她会冷静地工于心计,根据她的算计,她是很可能杀人害命的。
想到这,我身上通过一阵轻微的战栗。
6
翌日,我把这件事通过电话报告是安,是安听了哈哈大笑。
“哈哈哈!这么说,你还是小心为妙!”
“我小心?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边派去会见你夫人的那个男子,可不是轻易能够加害的人物。所以说,如果有人被杀,恐怕还是你这近在身旁的丈夫吧……”
“胡说!”我对着话筒大吼一声,“杀了我,毫无意义!”
“何以见得呢?据说男女结婚以后,潜在意识里就指望配偶者死去嘛……”
“……”
我觉得毛骨悚然,于是沉默不语。可是,是安那句话使用了心理学术语“潜在意识”,对我具有意外强大的说服力。“杀死他!”夏子的这句话,在我耳膜的深处重响。我又不寒而栗。
“啊哈哈哈!这是笑话!”是安在电话的另一头忽然改变了口气,也许他察觉到了我的惊恐。“你夫人根本不会杀人的。这是多余的担心!”
“可是,那女人……”
“唉呀,如果她有这种计划,不是正中下怀吗?加以利用不就得了……”
这话又是奇谈。
“什么?利用?”
“是呀!就是抓住杀人计划的证据嘛!抓到了证据,不就好办了吗?你对她处于绝对优势,以后就随心所欲了。”
是安好像乐不可支。可是,他的话给我的印象却大不相同。也许他另有打算?而为了隐藏意图,才故意装作快活。
通过电话以后,我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注意夏子的态度。和我商谈时,她曾显出非常沮丧的神态。尽管如此,此后在她身上看不到显著的变化。而我正在期待她的反常表现,结果大失所望,未免泄气。
我急不可耐了。几天后,我若无其事地问她:
“那件事怎样了?”
“嗯?什么事?”夏子坦然反问。我暗中疑道:“这是做戏吧?”
“哈!就是你朋友被人讹诈的那件事嘛!已经解决了吗?”
夏子的两眼立刻变得炯炯发光。这眼光把她自身的性格暴露无遗,是那样冷冽,那样阴险。
她以嘲弄的口吻说:“你这么关心?”
我觉得她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
“说不上关心,只是……”
我不由自主地畏缩了,话尾还未出口便已消失。
“还问什么呢?这事情与你无关吧?”
夏子终究是个逞强好胜的女人。我这方面负疚于心,也就难怪无言以继,只好沉默。
然而,当天夜里,夏子无疑是很不平静的。我在熟睡中忽觉尿意,睁眼醒来,发现躺在邻床上的夏子仍然两眼大睁。
上了厕所回到床上,我问她:
“喂,怎么了?睡不着吗?”
“……”
夏子只是对我侧目凝注,默不作答。她那模样,和我白天所见的夏子判若两人。
我不知所措,转身朝着夏子,呆呆地望着她。奇怪的是,我竟未起好奇之心。夏子的表情丝毫不露感情的痕迹,因此我自己也失却了人之常情……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不知不觉之间,我入睡了。早晨醒来时,夏子已经起床。奇怪啊!从她身上,竟然看不出任何不同于平时的迹象。
不过,这件事给我带来了自信。据此判断,我们的计划渐渐走上了轨道。夏子心神不宁,显见于她在夜间的态度,而她在白昼的态度,却显得一如既往。如此看来,其中必有苦衷。因此,只要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她那镇静自若的外表中,早晚会露出破绽……
和真弓幽会时,我告诉她:近期内我有望与妻子离婚。
“用不着强迫她呀!”
真弓话虽是这么说,却向我显示青春的情热。
此后几天里,我每夜都打算观察夏子的动静,然而办不到。夜间觉醒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上床时,我总是想:“今晚一定要好好观察!”可是不知不觉就人了睡乡,直到早晨才睁开睡眼……
见到是安时,我向他报告这些情况。
是安听罢,挖苦道:“和年轻姑娘幽会时硬充好汉,弄得精疲力尽了吧?”不过,说完这话,他立刻正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