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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勉力一用否?”郭隗曰:“未可也。百姓虽安,气犹未振;士卒虽感,节制尚无;豪杰虽归,均非大将才。大王欲复深仇,尚须努力为之,自有时也。”昭王闻之,惕然于心,因再拜受教而退。正是:疾走须骏蹄,高飞必健羽。若欲报深仇,万全方可许。
按下昭王图报深仇不提。且说赵国有一贤人,姓乐名毅,乃乐羊之孙。你道这乐羊是谁?这乐羊乃魏文侯之将。魏文侯曾使之为将,而往攻中山。乐羊往攻中山,三年而后拔之,归而论功,魏文侯笑而出谤书一箧,示之曰:“寡人若信此谤书之言,卿罢归久矣,安能成此大功哉?”乐羊乃再拜稽首,谢曰:“臣今日方知,拔中山非臣之功,乃君之功也。”文侯因封之于灵寿。自是列国相传,皆知乐羊之名。
乐毅乃其孙,将门将种,因而好讲兵法,喜谈武略。人有戏之者曰:“汝好讲兵法,亦能领兵拔中山,以继令祖之志么?”乐毅笑应之曰:“拔中山何足为奇,但可惜当今诸侯,无一人能如魏文侯之贤,而知用我也。”人皆笑其妄言,而乐毅坦然处之,不以为意。只无奈贫困日甚,其妻和氏因劝之道:“君既自负怀抱异才,赵国见汝贫贱,自不能用。闻得齐国,奄有东海,实称大国,孟尝君已享其荣,苏季子亦获其利,亦用贤之国也,君何不往游之?倘能际遇,岂不胜此尘埋。”乐毅道:“吾非不思及此,但念功名有地,齐非我地,功名有进,今非其时,恐去亦徒劳。”和氏道:“妾闻得之即为地,遇之即为时,哪里预先定得,与其坐困,不如往求。纵往求不得,亦与坐困一般,君何惮而不行?”乐毅无奈,得勉强投齐。
到了齐国,王新立,自倚富强,十分骄傲,虽时时用人,却用的都是一般夸诈之人,说得如何战胜,如何取利,语语快心,言言悦耳,故立致富贵。乐毅则以为富贵必须养民,战胜必须训兵,言不耸听,策不惊人,谁来听你?故在齐流落多时,依旧归到赵国。
赵国又正值那赵武灵王改易胡服,自称主父,欲强其国,后来遭变,死于沙丘,一时赵国汹汹。乐毅见乱,因挈其家去灵寿而奔于大梁。
大梁乃魏地,时魏昭王在位。乐毅既奔其地,贫困无聊,亲友皆劝其出仕。乐毅道:“仕须得君,魏君非吾主也。”过了些时,愈觉贫困无聊,因不得已而出仕魏昭王。昭王庸君也,果不识乐毅之贤,竟以常人蓄之。乐毅益复无聊,每每跨马出郊,流览山川,以抒其抑郁之怀。
一日,随众人朝见。燕国有一使臣,来行庆贺之事,就传说燕昭王师事郭隗,又筑黄金台,求贤如渴之心。乐毅闻知,遂暗暗欢喜道:“此吾展才之地也。”因归与和氏、幼子乐闲商量道:“吾怀经邦奇才,总师大略,而贫困于此,悠悠岁月,岂不自误!今闻燕昭王新筑黄金台,广求贤士,欲报齐仇,此正吾得意之秋也。吾欲脱身游燕,为燕报复齐仇,以显名于诸侯。吾妻可暂居于此,待吾与燕君定谋,然后差人接汝。”和氏道:“君前投齐,而齐王雄略之王也,一贤一才,无人不取,独弃君不用。今逃难至魏,幸仕于朝,借禄以免饥寒足矣。君又思舍魏以往燕,不知燕君又是何如,亦须慎而图之,勿使再失。”乐毅笑道:“齐王虽骄横强梁,然粗人也,只足取死,安能知吾?魏君庸主,吾不过苟窃其禄,岂是终身!今闻燕昭王变能逃生,难能复国,又能高筑金台,礼求贤士,其志不小,吾往从之,方足展吾平生之志。”和氏道:“君意既决,妾何敢阻?但君既仕魏,恐私往不便。”乐毅道:“此不难也。”
因入朝见当事之臣,说道:“臣坐而食禄,自觉有愧。昨见燕使庆贺,礼当往答,倘不以辱命见斥,臣愿效劳。”此是小差,无甚关系,当事见乐毅请往,遂从其请,因发答贺表章与之。乐毅领了表章,便辞别妻子,竟往燕国而来。
到了燕国,献上表章。昭王览完表章,见奉表使臣是乐毅名字,因惊问道:“吾闻魏有乐羊,乃名将大族,此乐毅莫非其宗人?若果乐家一派,定然有异,不可失了。”因御便殿,命内侍召入。
乐毅承命而入,朝见昭王。昭王见乐毅人物英俊,举止昂藏,知其有异,因赐坐而问曰:“寡人闻魏文侯时有名将乐羊,不知可是贵族?”乐毅对道:“此即臣之先祖也。”昭王闻而大喜道:“原来即是令祖,无怪先生如此杰出,果是将门将种,今幸相逢,窃愿有请,不识肯赐教否?”
乐毅对道:“臣毅献表而来,虽奉主君之命,然臣毅不表他人而请自行者,实慕大王筑黄金台推礼贤士之高名,而愿一瞻日月之表,以快素心。今既亲承龙凤之姿,又辱宠加盼睐,是所见又过于所闻。臣毅肝胆已输,倘蒙赐问,敢不底里上陈!”
昭王闻言,愈觉大喜道:“原来先生惠顾寡人,具此深意,非先生明教,寡人愚蒙,几乎失之。且请问:当今之世,英雄并立,功利是图,强国用兵之道,毕竟何先?”
乐毅对曰:“治国用兵之道,考之先帝、先王、先圣、先贤,第一良图,无如仁义。然仁义虽美,而施仁义实不易行。何也?盖王降而伯,已非一朝一夕。世尚功利,以为固然。倘国不富,民不强,兵将不雄,而徒然与人、让人,曰仁、曰义,鲜不笑其迂腐,而身命殉之。此宋襄之所以败也!当今之世,苟欲治国,必先富其国,必先强其民,必先雄其兵,有仇报仇,有耻雪耻,然后不取而与人,人乃感之曰:‘此仁也,不可忘也。’不贪而让人,人又乃羡之曰:‘此义也,不可再犯也。’此仁义所以为美也。至于国之富,不以聚敛,而以薄用佐其生;民之强,不以骄横,而以感愤作其气;兵将之雄,有恶诛之,有暴除之,而不以无辜肆其威武。此虽不言仁义,而仁义之道在其中矣。而治国之道,不出于此。”
昭王听了,喜动眉宇道:“高论足开茅塞,先生诚大贤也,安敢屈于臣位?”因下位而待以客礼。乐毅再三推谢,昭王道:“先生生于赵,赵,父母之邦也,臣之可也;先生仕于魏,魏,君臣之国也,不敢当宾可也。寡人于先生,又非父母,又非君臣,而承大教,自应客礼,又何必辞?”乐毅道:“大王虽君燕不君赵,而君之位同;臣虽臣魏未臣燕,而臣之位同,名分定也。大王不可因爱臣而废礼。”昭王道:“君臣之位虽通天下,亦不过泛为备位之君臣设也,如何敢加之于大贤?请正客位,以便领教。”
乐毅见大王之爱敬出于真诚,因离席拜伏于地道:“大王若爱臣,臣有肺腑之言,敢告于大王。”昭王忙亲手扶起道:“先生有何隐衷,不妨明告寡人。”乐毅再拜,因而说道,只因这一说,有分教:良禽栖于珍木,良臣事于贤君。毕竟不知何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乐毅诚心合明主 燕王明眼识贤臣
词曰:渭水飞熊,商岩霖雨,等闲万物不轻睹。一天云起定垂龙,万里风生必从虎。
赵岂无家,魏非无主,谁知气向燕台吐。虽然台上有黄金,还是君臣合心膂。上调《踏莎行》
话说燕昭王见乐毅说话有意,因扶起再三请问道:“先生有何隐衷,幸教寡人?”乐毅乃正色对曰:“臣之仕魏者,非以魏国可以展臣之才也,盖避赵乱,可暂寄其身耳。即今日奉表至燕,亦非仅为魏国而作使臣,盖闻大王礼贤之名,欲借此至燕,以为择主之阶,进身之地。此臣之隐衷也。臣之隐衷,虽不当一时即吐露于大王之前,不期才一拜瞻,略陈数语,即蒙大王倾听盼睐,加意绸缪,因知大王乃大有德为之君,非世主之比,使臣之肝胆身心尽服,不敢更虚作声价,吞光吐彩,以邀明王之求;又不敢坐失良遇,有辜来意,故不惜抱惭而底衷悉陈。大王若不欲报仇则已,若果欲报仇而有取于臣,则臣愿委质于大王而少效其区区,不识大王以为何如?”
燕昭王听了,喜动颜色道:“寡人自得国以来,无日不以求贤为事。虽蒙四方英俊,垂顾赐教,不弃寡人,然而如先生之雄才大略,片语即吐心胸者,实未尝有也。寡人愧非桓、文,而管仲、舅犯,先生实过之,正恨不生于燕而生于赵,不仕于燕而仕于魏,使寡人痛相见之晚,乃蒙先生灼见鄙心,深哀予志,而慨许以周旋,真魂梦所不敢望者,而忽遇之当面,何幸如之!此非寡人之幸,实燕先王社稷之幸也,愿先生金玉其言而勿悔。”
乐毅道:“君求臣易,臣求君难,臣得人主,肝胆愿涂地矣,又何悔焉?大王若虑臣言不实,请即受职。”燕昭王道:“大贤之用,国之兴废赖焉,何敢轻亵?既蒙惠诺,请暂就使馆,容寡人薰沐告庙,然后请先生登黄金台纳印,以国事示烦。今日初临,安敢草草?”
乐毅听了,满心欢喜,因再拜辞出,而暂就使馆以宿。正是:明君自望得贤臣,每恨睽违不易亲。今日相逢真快意,买金遇着卖金人。
乐毅宿于使馆不提。却说燕昭王见乐毅人物英俊,议论高妙,又开诚吐赤,并不作游说行藏,心深喜之,因亲至新宫来见郭隗,说知乐毅之事。
郭隗听了,大喜道:“吾闻乐君,天下士也,有将相之才,惜其生于赵而赵之人不知,仕于魏而魏君不识。今慕大王黄金台之高名翩然而来,正臣前所言之千里马也,今至矣!报齐仇,雪燕耻,俱要在此人身上。大王须厚遇之,勿失也。”
燕昭王见郭隗议论与己相同,愈加欢喜,因退回宫,三日不临朝,斋戒沐浴,亲告于庙,又将黄金新铸一颗亚卿之印。
到了第四日清晨,即至黄金台上,命百官俱车马、旌旗、执事,往使馆迎请乐毅到台。乐毅既至,朝见昭王。昭王因赐坐,说道:“先生大贤,尊之客卿师席方为宜也,不宜屈处臣位。但念寡人抱先王之深仇,痛入骨髓,思欲复之,而败亡之国,不易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