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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位甚难,莫若逃于近地,出外容易。”太子平道:“近地固好,但恐近地易于搜求。”郭隗道:“他料殿下既能漏网,自远走高飞,断不搜求近地。”太子平道:“近地纵不搜求,亦须隐僻方可安身,不知何处为妙?”
郭隗道:“此处不到百里,玉田界内有一座无终山,甚是幽僻。山中又地广人稀,又逶迤曲折,老臣有一故友,隐居其中,从无知者。殿下可同老臣速速换了贱服,扮做穷人,逃往他家,埋名隐姓藏匿几时,以待子之之变。”太子平道:“既有此处,便宜速往。”随即换了衣帽要走。
郭隗想了一想,又叫一个近侍穿戴了太子的衣帽,骑匹马,用袍袖将面掩着,飞跑出南门,假做逃往齐国之状;又吩咐他,去到百里之外无人处,可将衣冠脱下放在一处,悄悄走了回来。又吩咐一个近侍道:“倘有朝旨来拿,可说早晨闻命,已同郭太傅入朝请死矣。”吩咐毕,方暗暗同太子逃去。正是:身当勿用只宜潜,事急时危贵用权。大抵英雄百炼出,莫将儿女漫相怜。
太子与郭隗逃走不提。且说子之口虽说要收太子监禁,然犹未行,当不得鹿毛寿催迫道:“臣昨日所言太子之事,莫非忘了?此乃大事,不可看轻。”子之只得传旨,着殿前一个侍卫将军去拿旧太子平,立时见驾。将军领旨,出朝飞马而去,到了城外住处,忙打入门去,传旨拿人。早有几个旧近侍回复道:“太子早晨闻郭太傅传来之信,随即入朝请罪,去久矣。”将军只得将此情复命。子之道:“既来请罪,为何不见?”鹿毛寿奏道:“必是隐藏在家,将此言搪塞。”子之听说隐藏,又传旨着侍卫领兵一队去搜。将军领旨去搜了一遍,又来复命道:“各处搜寻,并不见太子,想是走了。”
子之尚未发言,鹿毛寿早又奏道:“这太子平,大王拿他的令旨尚未曾下,他已预知逃走,则此朝中他的奸细不为少矣。大王若不早除,后来为祸不少。”子之听了,因大怒道:“小子这等可恶!料逃不远。”因传旨,令各营兵将分头去赶。早有人报知,看见太子飞马掩面跑出南城去了。因飞马去赶,赶到百里之外,忽见太子的衣冠放在一个庙中,因取了回来,复旨道:“定是逃往齐国去了。”子之又差人去赶,直赶到交界地方,哪里有些影子。有司不得已,只得行文俟查。正是:搜尽山边与水边,无终咫尺却安然。慢夸妙计能藏隐,还是天心不绝燕。
子之君臣,果是有头无尾,搜了些时见搜不出,也就搁开。却是燕王子孙,见捉拿太子平,俱不自安。太子平有个庶出之弟叫做公子职,见太子平已逃,恐祸及己,也暗暗地出奔到韩国去了。自诸公子一奔,齐、秦、赵、魏众诸侯,皆闻知燕王哙让位子之之事,并子之为君无道,俱愤愤然大不能平。只因诸侯愤愤不平,有分教:得之内,失之外;利其国,丧其身。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命将兴师为贪邻利 见君诉苦盖悔前愆
诗曰:自开齐国便开燕,何故贪心要占全?易水何尝无社稷,临淄亦自有山川。
朝成晚败君传舍,东夺西争民倒悬。到得大家追悔日,涕垂如雨也徒然。
话说周赧王元年,正值齐宣王在位,闻知燕国大乱,百姓不宁,因聚群臣商议道:“燕乃万乘之国,兵精卒悍,在齐之北。寡人虽与他质子通好,名虽邻国,然彼此蓄谋,乘衅观变,实系敌国。今幸彼私相让位,臣民不服,以致国中大乱,正乃败亡之机。我欲乘此取之,不识群臣以为何如?”
有几个老成的臣子说道:“燕国君臣虽一时无道,自乱其国,然实周天子分封之国,若乘隙而灭之,恐天下诸侯不服,又起刀兵之渐。况闻子之勇不可当,党羽甚众,倘一时胜败不测,兵连祸结,岂不又开邻国之衅端?莫若俟其多行不义,势必自毙,然后再作图谋未为晚也。臣等愿大王姑且勿取。”又有喜功之臣出位说道:“此迂谈也!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燕与齐地土相接,我不取他,他必取我,但恨无其机。今幸彼国君民内乱,乃天亡燕兴齐之大机,岂可坐失而为他人取之?愿大王速速选一上将,领兵一二十万直取燕邦。子之虽勇,然民心恫怨,欲背已久,不过一匹夫之勇,定可擒获。无论得其地土以展齐疆,即燕数百年所积的金玉玩好,并燕都粉白黛绿之女子,辇而致之齐,亦大王一时之快心事也,且使天下诸侯闻之,莫不畏齐之强矣。臣等愿大王急急取之。”
齐王闻言大喜道:“此论正合寡人之意,但不知诸将中谁人敢去破燕?”声还未绝,只见班部中闪出一人,拜伏阶前,奏道:“臣虽不才,愿领大王之命,帅兵直抵燕都,亲擒之子,解赴临淄,听大王正法。”齐王举目一看,却是将军匡章,因也说道:“燕,强国也。子之,猛贼也。将军不可轻视。”匡章道:“燕国强,今已瓦解;子之纵勇,不过独夫。敢请为大王破之!”齐王又问道:“将军既许破燕,须用兵几何?”匡章道:“兵在精不在多,只须发兵十万与臣领去,便足纵横于燕而无敌矣。”齐王壮其言,满心欢喜,就出兵符,发兵十万,加匡章为上将军,前去破燕。正是:土地人民劫欲心,因而乘隙去侵人。揆之封建先王意,几个扶危与恤邻?
匡章既受了王命,领着十万大兵,便择吉出师,径往清河、渤海进发。欲震惊邻国,先草了一道檄文,打到燕都,一以正讨罪之名,一以扬兵威之盛。那檄文上写得分明道:
齐国上将军、兵马大元帅匡章,为擅更王制、轻弃祖基,兴师讨罪事:窃闻天子分封,盖念元勋之不可泯;诸侯立国,实承祖业之所应传,莫不父亡子袭,以正人伦;即或弟嗣兄终,犹属宗派。国遍九州,孰能少越?年经八百,谁敢不遵?从未有败伦伤化如燕王哙、燕贼子之者也。燕王哙,稽其世系,受封易水,虽召公之子孙;察其所为,让位匪人,实众诸侯之叛类。废王制为不忠,不忠则人皆得而诛之;斩祖基为不孝,不孝则无国不可杀也。况子之乱臣贼子,又碎尸万段不足尽其辜者也。齐乃桓公之后,伯业之余,敢不重展先猷,以兴仁义,大张杀伐,用竖义旗,复天子之威灵,泄神人之怨愤!王师堂正,当其锋势必倒戈;恶贯满盈,不及战亦须授首。但恐党恶者逆天,慎勿噬脐而后悔,革心者免祸,尚可保命于先机。不忍过残,故尔先檄。
檄文一路行来,早有人报知燕国。鹿毛寿闻信,十分着忙,立时报知子之道:“大王践位之初,我曾劝大王发使通知列国诸侯,告以让位即位之事。既贺诸侯,诸侯自来称贺。诸侯称贺过,便已定诸侯之体,纵有征伐,不无可救。大王恃强,苦苦不听。今齐王遣臣匡章,兴师十万前来问罪,檄文打来,便不以诸侯视大王,只称乱臣贼子矣。不日兵必压境,却将奈何?大王须早为之计,或令何城坚守,何郡护持,再着何将前去迎敌,勿使临朝手慌脚乱。”子之笑道:“贤卿何胆小如此?寡人既有为君之才,自有为君之福。况燕地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兵精粮足。匡章小竖子,领十万兵便敢入我燕境,如驱羊入虎穴,自送其死。沿边郡城者,有原戍之兵,便可拒敌,何必再加兵遣将以示弱?”鹿毛寿道:“大王高论,只知其大概。然臣闻兵骄者败,宁可过慎,不可疏虞。望大王还添兵守护为良策。”子之又笑道:“前日市被作乱,贤卿也是这等惊慌,被寡人只一槊,便已丧其性命。今匡章之来,又何以异此?”鹿毛寿道:“大王若有此论,便失之远矣。市被不过大王之一将,所率不过部下千余人,故为大王所诛。今齐乃万乘之国,匡章乃大国上将军,兵满十万,潮涌而来,大王岂可小视?”子之道:“既贤卿如此小心,便依卿所奏,着大将贾雷领兵五万前去迎敌,自万万无失矣。”又传旨:“凡敌所临之城,皆添兵戍守,若有疏虞,罪在不赦。”令旨一出,贾雷早奉令率兵五万,前往清河、渤海一带去矣。
鹿毛寿又奏道:“燕都虽云防守严谨,但当此兵马交加之际,大王亦宜传令,着意加倍紧饬。”子之笑道:“齐兵纵插翅也飞不到此,贤卿何须过虑?有寡人在此,即有不戒,寡人尚力足当之。”遂不听鹿毛寿之言,竟欣欣然还宫去荒淫酒色矣。正是:贪图富贵千般巧,酒色临身一味浑。不是此中心诱去,为君何以死于昏!
鹿毛寿初意劝燕王让位,实看得子之勇猛过人,又有谋略,各诸侯定不敢来侵伐;且身助子之篡位,自然宠幸听信,可以常保富贵。不期子之篡位之后,一味荒淫酒色,全不以国事为心,自诛了市被之乱,一发看天下人不在心上。今齐兵压境,只作罔闻,鹿毛寿未免心慌,苦口进谏,他又退入宫去。此情此苦,无门可诉,只得闷闷地走入文华宫来,朝见旧主燕王哙。
这文华宫原有宦官把守,不容一个臣子进去。惟鹿毛寿,宦官知他是子之一党,故不拦阻,任他入去。鹿毛寿到得宫中,看见燕王哙凄凄凉凉在殿上坐着盹睡,旁边虽有几个近侍宫人伺候,却败残色敝,无一点火色。鹿毛寿看了,不胜嗟悔,因上前朝见道:“旧大夫鹿毛寿朝见,愿大王千岁。”
燕王哙昏沉中忽听见有人说话,忽然惊醒,惟抬头定睛一看,认得是鹿毛寿,心中不觉酸楚起来,因噙住眼泪问道:“鹿大夫何得至此,莫非梦中么?”鹿毛寿奏道:“非梦也,臣实在此朝见。”燕王哙听说非梦,定了定神,方正色说道:“寡人虽已让位,与大夫尚是旧君臣,何许多时竟不一见,今又为何忽然至此?”鹿毛寿道:“一向非臣不来,臣因念大王让位者,喜静摄也,既已静摄此宫,自朝享逸乐,暮展闲情,以快大王夙昔之心矣。臣若时时朝见,岂不惹大王之嫌,故忍而不来;又兼国事忧心,久无闲暇,又忙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