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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
“嗯。”
付云倾笑了:“不像亲的。”
多晴斜了他一眼:“本来就不是亲的。”
多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哥哥时的情景。那时她还不叫纪多晴,是另外的名字。那是个周末,因为哥哥在家做功课。她第一次来到那个家时的样子,都记得很清楚。
她从前就觉得漂亮的大院里漂亮的红砖楼房里,地板上一定是铺满了充沛的温暖的阳光。阳台上都簇着大蓬大蓬的牛牛花,深深浅浅的粉和紫,伸出来的竹竿上飘着洗得褪色的花床单。有个面容安静慈祥的女人在晾衣服,唱着黄梅戏,小女孩的碎花裙子滴着水。
当这一切都实现,她仿佛瞬间就陷入一个自己编织的梦境里,觉得不真实。
她坐在沙发上,保姆阿姨洗好各种水果放在透明果盘里,电视机里放着猫和老鼠的动画片。她有点不知所措,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吃那些看起来很漂亮的水果,那个在她生命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少年就走了出来。
他长得很高,站在瘦小的她面前,就像一片迎风而来的乌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又回到房间,晚饭都没有出来吃。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保持那副厌恶碍眼的模样。其实多晴知道他讨厌自己也是应该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怨恨。
相反,她希望他能比任何人都幸福,只要他想要的,她能给与,便在所不惜。
付云倾有点意外,仔细打量了一下坐在日光灯下面孔含着隐约媚气的男人,又看了看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少根筋的家伙,确实没发现任何相似之处。
“不过……”多晴仰起脸,龇牙咧嘴,“他以为不是亲的,他就能逃脱给我纠缠的命运了吗?”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顽固不化的野蛮人?!
那一瞬间,付云倾却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家伙在身边,又野蛮又直接,妙趣横生。
放着唠嗑解闷也不错啊。
她很温暖,像一头皮毛柔软的幼狼。
其实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的存在不过都是一场偶然。
付云倾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求神拜佛的东西,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到神的身上,真的是太可笑了。就算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么多人的心愿神明也忙不过来的吧。
父亲打来电话说,今天是十五,让他去帮忙去寺庙里上香。连拜神这种事都要儿子去代劳,连普通的诚心都没有,会灵验才怪。虽然内心嗤之以鼻,但是他还是要去的,因为那个完美孝顺的好儿子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幸好周六天气不错,付云倾驱车刚走到半路就接到林嘉的电话。是他的单行本都送审了,才发现还没有签约,心急火燎地唤他去社里。值班的女编辑在打盹,听见大门前的风铃响,一抬头看见他,惊呼一声低头用镜子检查妆容。
付云倾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敛着睫毛抿着唇,怎么看都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走进办公室不经意地扫了一圈,都是陌生模糊的脸孔。扫视到最角落里堆着小山一样的读者来信的位置。黑色柔软的短发,青灰色的衬衣,露出后颈大片白色的皮肤,蹲在椅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一点陶醉地随着音乐的节拍点头,一边看信件,一边喉咙里不时冒出类似的小兽“嘶嘶……”的诡异笑声。
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他的助理小姐,面上维持的温和立刻有了裂痕。
付云倾走过去,拽下她的耳机。
“林嘉那混蛋让你来这里帮忙看信?”
“反正也没事做啊。”多晴看见他有点意外,顿时兴高采烈,“你怎么来了?”
付云倾觉得自己很不喜欢在这里看见她,他明明承认她是他的助理,为什么会在这里干些打杂的工作。他说了句,你在这里等我,没等多晴回神,已经大步走到林嘉的办公室里。她有点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困扰地挠头。
一直想插话却没找到机会的萧漫,有点不悦地走过来问:“你跟付老师说什么了?”
多晴摇摇头,觉得这女人的脸看多了还真是有点不好消化,于是立刻回过头去看信。其实看读者来信很有意思,都是些充满了爱和鼓励的句子,或者生活趣事,甚至是很小很小的不为人知的烦恼。她并不觉得无聊。
“别跟付老师胡说八道。”萧漫接着说。
多晴扭过头冲她吐了吐舌头,萧漫一口气憋在胸口,总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怎么都是软绵绵的,情绪根本找不到发泄口。没几分钟付云倾就从林嘉的办公室里出来,后者一副被骂得精神萎靡的狼狈相。
刚戴上的耳机又被拽下来:“多晴,跟我走,晚上要加班。”
“啊?这么突然?”她晚上还有演出呢。
“还有,以后不是林嘉那混蛋安排给你做的事,都不许做,知道了吗?”付云倾说着,若有似无地瞟了一下萧漫,“其他人没权利指使你做事,尤其是拆信这种事。”
萧漫愣了一下:“付老师,不是这样的,只是最近编辑部挺忙,其他人都抽不出时间来,纪多晴是我们社里的实习编辑,所以我打电话让她过来做力所能及的事……”
“她是我的助理,没必要做这种事。”付云倾弯起唇角,声音却没多善良,“而且,萧编辑好像每次都很照顾林总编给我找的助理,费心了。”
三个字轻轻地说出来,好似没什么分量,却噎得萧漫顿时哑口无言。
原来是吃醋挤兑的把戏,多晴真想搬着小板凳抓把葵花籽乖乖坐一边看戏。还没往后退两步就被付云倾抓住拉住胳膊,略低沉的音质不容拒绝:“走,我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萧漫本来想解释什么,见到这个场面却只能咬紧牙关止住翻涌而上的泪水。因为爱上一个人,想要得到那个人有什么错呢?
是没什么错。
错的只是因为这种感情而刻意去伤害其他人,用手段逼走一个人又一个的同样喜欢付云倾,也有机会接触他的女孩子,让自己变成一个在沼泽里越陷越深的失足者。
这样的女人就像手机游戏里的贪吃蛇,妄想吃掉一切。
萧漫也是,那个女人也是。
他皱眉,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了一根。
抽了半晌,才想起猫在副驾驶座上把下巴磕在膝盖上的女孩子,扭过头来,眼中带了点抱歉。
多晴看出他的疑虑:“你抽吧,我哥也抽烟的。”
付云倾笑了一下,在弥漫的薄雾中看她灼灼有神的眼,时刻都处在捕猎状态的神情。
“我哥很烦心的时候就会抽烟,他抽地很凶,而且品味很差,什么都抽。我现在必须要攒钱才行。”
“为什么要攒钱?”
“他得了肺癌怎么办?总得有钱治吧?”这话说得一本正经,脸上揉着无奈和苦恼的表情证明她不是在开玩笑。不过这句话的本质比笑话好笑多了。他弯起嘴角,心情顿时像被一朵嗡嗡乱飞的蜜蜂吻开的花朵。
可是纪多晴下一句话让他立刻想拍死这只烦死人的笨蛋蜜蜂。
“晚上真的要加班吗?这是无理的要求,太突然了,我晚上还要排练的。”
他还是笑了,愈加的温柔,眼中的冰层却裂开了。
上次纪多晴去阳台上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开始烦躁不安,眼神飘来飘去。他趁她上厕所的时候偷看了她的手机来电显示,她存的人物名字是何夕学长。这种偷看的行为是不怎么道德,不过他的字典里好像也没有这两个字。
他不经意地问起何夕是谁,纪多晴磨蹭了半天才说,是我现在喜欢的人。
因为他真的很忙,而且对于她喜欢谁,他也真的没兴趣,所以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印象里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可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静默的消沉。那天很奇怪,他并不是个多么体贴的人,却神差鬼使的在她蹦蹦跳跳出门后看她乘电梯。
她站在电梯门低着头,数字从一楼慢慢往上攀升,她面对着墙壁用额头一下一下地磕着墙壁。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副单薄的小小的肩膀就觉得很伤心。
如果她真的是一头小狼,被人从小养大,估计也会比狗还乖,蜷缩在脚边,甜蜜地磨蹭你的腿,温柔地舔着你的手指,那种冷漠凶狠是对着你以外的人。他就是这么笃定,这么想着,便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
生活在这么一个现实的世界里的孩子,像她这样现实目标明确才是对的吧。
他妥协了,为了这个孩子而在慢慢对他的原则妥协。
见他不说话,微侧着头看窗外,漂亮的食指咬在唇边,好像很困扰的样子。有几缕长发贴着修长的颈子,好像说什么拒绝的话,都能伤害到他似的。
多晴几乎一下子就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起来。
多晴突然哈哈大笑,推他一下:“哈哈,骗你的啦,当然是画稿比较重要。我跟学长说一下排练延后,他可以理解的。”说完又像说服自己一样,“他人真的很好。”
付云倾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车子开到寺庙,他像往常一样去写功德簿,送香火钱,当然名字写的是他的父亲。他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会去跪那眉眼微磕泥身塑像。可是一转头却见纪多晴在那里跪着,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出来以后,他燃了一根烟笑着问:“你信那个?”
“信。”她说,“我还信上帝,圣母玛利亚,安拉,为什么不信?”
“因为神不存在啊。”
“你怎么知道不存在?”
“那你怎么认定神存在?”
“我也不知道。”多晴说,“不过,如果有的话,他就在那里看着,什么都能看得见。”
她很温暖,像一头皮毛柔软的幼狼。
多晴早就在编辑部听说付云倾下个月要去东京参加一个交流会。除了他,还有两三个名头不小的动漫画家和有潜力的新人。社里陪同人员的名单里除了林嘉和萧漫,其他的人员都是待定状态。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