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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又这么说!”
“我要睡觉!”拉特诺夫在电话中叫道,“把你的一些脏话丢到别处去!你听着,我在家。我感到身体很好,我的神经很镇静,我没有再失去控制。我曾求你帮助过,但我现在很遗憾。”
“我是你的医生和朋友……”
“但不应该在午夜一点,我很健康的时候来电话。不说了!”
拉特诺夫放下电话,转向一侧,很快又睡着了。他醒来时是上午10点。星期天上午。一个梦幻般的8月的上午。
他冲淋浴,然后修面。同时他问自己,我用这个星期天做什么?穿过格林瓦尔德慢跑?在一个露天啤酒店转悠?一段时间后再去打网球或打高尔夫球?无论如何不要坐在打字机前工作!或者写新书?没有兴趣。我知道这个出版商在等一本关于中国的新书,他有他的交稿限期。可现在我正好没有时问。我正在学习三合会的秘密语言。这方面我绝对不能写,因此关于我最近一次中国之行的书暂时不能写。什么叫暂时?要到我摆脱黑爪为止!这可能要持续几年。我怎么才能摆脱呢?这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总有一天会实现。
那么星期天上午该做什么呢?
拉特诺夫决定,先去露天啤酒店,然后到哈斯拉赫漂亮的高尔夫球场打一场高尔夫球。他希望在那里不要遇见弗赖堡博士。弗赖堡曾经礼让了11次,但最后是他很灵巧地取得了胜利。今天他对弗赖堡的这些玩笑绝对没有兴趣。
在这种夏日的天气里,格林瓦尔德的“橡树”露天啤酒店非常热闹。几乎所有的桌子都被人占了,特别是被到森林区来寻找安闲的骑自行车的和徒步的游客占据了。拉特诺夫还是在露天啤酒店长条桌上找到了一个座位,挤坐在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要了一公升啤酒。他这个桌上坐的好些人显然属于一个团体。男人们在聊巴伐利亚慕尼黑足球俱乐部的赛事。
当一个年轻男子来到露天啤酒店,四面环顾寻找两个坐位时,围桌而坐的人都突然不说话了。他身边带着一个俊俏的年轻亚洲姑娘,她头上剪着流行式的长发。
妇女议论道:“他一定要找这么一个黄种女人吗?我们慕尼黑的美丽姑娘还不够!”
“吸引他的倒只有眯眯眼,谁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
“对了,跟外国女人总是更疯狂。最近我看到一个黑女人,她就像一条领带一样吊在一个男人身上,毫无顾忌。我简直都害臊。”
“我经常对特奥说:全滚出去!所有外国人都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他们。我们一些最好的姑娘闲坐着,这么一种轻佻的外国女人却将她们的男人抢走了。”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德国三十年后就只有混血儿了。埃纳,你仔细看!他抚摩她的手。令人作呕!不应该有人让他们上自己的桌子……”
拉特诺夫仔细听那些男人们交谈。他们结束了足球话题,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俊俏的亚洲姑娘。
“这可真是正餐后的一道甜食。”一个男子轻轻地说道,“真是妙极了,哈哈!”
哄堂大笑。大啤酒杯相互猛烈碰撞。
拉特诺夫付了帐离开露天啤酒店。这就是民众的呼声。外国人滚出去!
拉特诺夫开车去哈斯拉赫的途中对自己未曾开口生闷气。可是如果他提出异议,在当时会产生什么结果呢?只会是一场他要失败的剧烈争吵。八对一……不止,一百对一,因为整个露天啤酒店的人弄不好都会反对他。
在哈斯拉赫俱乐部室内拉特诺夫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到球场坐在一号开球位旁,观看外科主任医生布洛赫博士如何精确估量距离、全神贯注、然后击球。高尔夫球落在洞标前四米处。布洛赫博士回头朝拉特诺夫看,意在博得赞许。
“您对这一击有什么说的?”
“妙!”拉特诺夫回答道。
“您今天不打?”布洛赫像扛枪一样扛起他的球棒。他的球童抱起高尔夫球袋,他离开这里向一号洞和位置有利的球走去。布洛赫是能够很容易地将它轻轻打入洞中的。“您好久不到球场了,拉特诺夫先生。”
“我到中国去了。”
“哦!好极了!一个美妙的国家。一年前我曾经到过那里。游览了北京、上海、广州、漓江,以及风景甲天下的桂林。另外还游览了西安,参观了出土的兵马俑。哦,真是世界奇迹!在那儿我惊讶,为什么在我们日耳曼人还在寝熊皮的时候,中国人就有了这样高度的文明。如果我们要谈中国,必须看看这些地方……”
主任医生布洛赫尾随他的球童而去,为的是将球轻轻打入一号洞中。拉特诺夫站着不动,嘴角挂着微笑目送他离去。你还在谈中国?你究竟知道什么?明信片上的中国!你如果到L市周围的村庄,到泸沽湖,你就会对所有的人说:这是中国吗?这种生活你们是永远理解不了的。你们愿意看金殿,可是却不看人们的眼睛。你们坐在五星级饭店的餐厅里喝卢瓦尔葡萄酒和香槟酒,为你们服务的姑娘们穿着旗袍,头发上插着花,脚登美丽的绣花鞋——这是中国吗?你们知道苗族的农妇是什么样子?还有农村石灰窑边烧石灰的工人、红色岩石旁碎石头的工人、水牛拉犁后种水稻的农民、湖中住在小船上的渔民又是什么样子?你们参加过白族新屋上梁庆典吗?在庆典中穿着黑衣的老人全部坐在前面,首先拿到食物,因为必须敬老;姑娘们歌唱,用水瓶向大家斟茅台酒,将米粑、大碗盛满的蔬菜、煮好的肉和冒热气的米饭到处递送。为了表示对老人特别尊敬,老人得到鱼头。到处是在风中飘扬的彩旗,上面绘有祝愿和祈神赐福的词语。
这是中国,而且还只是它很小的一部分。要真正了解中国,需要人的整整一生。
他回到俱乐部饭店,坐在露台上的太阳伞下,要了比尔森啤酒。他正要喝,这时有人敲了一下他的肩膀。拉特诺夫转过身来。
弗赖堡博士。他穿着黄衬衣、方格纹的裤子和戴着方格纹的运动帽。他的样子像一个时装画报上的高尔夫球运动员。
“你偏偏在这时候又来给我添麻烦!”拉特诺夫说道。
“我立刻就走。我还要打18个洞。可是我想有礼貌地给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走开!”
“这没有关系。”弗赖堡离去。
拉特诺夫站起来,慢慢走向他的车。他心想,他是对的。我变了,完全变了。我看见我周围是空洞,我突然感到恐惧,而且它始终存在。
他开车回到格林瓦尔德。直到暮色降临和天有些凉了他还坐在花园里。他决定弄点东西吃。在厨房里乱忙,这简直是开玩笑。他突然问自己:丽云是否还会烹调呢?她一定会做米饭和沏茶,可是除此之外呢?她可以不干这些事。
将近22点,弗赖堡博士打来电话。拉特诺夫对着电话直喘粗气。
“你到底又在想什么?”
“我邀请了格雷戈里乌斯姐妹。你知道的,这是高尔夫俱乐部的两个金发小姑娘。父亲是唯利是图的房地产商。他刚在菲斯滕费尔德布鲁克买了块农业用地。这将是一笔了不起的生意。这老头已得到来自市政厅的暗示,这块休闲地将宣布为工业区。那时候他就可以兴高采烈地捞到数百万了。”
“这与我有何相干?”
“蕾娜特和聚尔维娅,两个小姐妹,今晚我把她们拖来了。你过来吗?”
“不来!你让我安静。”弗赖堡的话突然令拉特诺夫作呕。
拉特诺夫放下电话。然后一直坐在电视机前,可是他根本没有看屏幕上闪动的画面。他又想到闵驹、指语、辨认手势和闵驹的话:你必须保卫自己或喊人帮助,这是可能的。俄国人也用亚洲人。他们和我们,你区分不开。
拉特诺夫,快溜走!去美国、巴哈马、加勒比群岛、巴西,去某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明天立即给丽云发第二份电传,对她加以告诫。她应该置身于警察的保护之下。或者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我们找一个我们能够幸福的处所。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单独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她愿意!这是个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她到底愿不愿意呢?一块印有一个姑娘的蜡染可意味着:让您有时想到我!您不要忘记中国!更多的意思可没有。我在这件礼物上想得太多了,说不定其中根本什么意思也没有。
我应该就此与闵驹谈谈。我应该对他说:您大错特错!您不可能用丽云来威胁我!她是订过婚的,我只是个她必须照料的贵宾级的旅客。闵驹,您手上根本没有能讹诈我的东西。
可是拉特诺夫知道,这些话意味着他的死亡。三合会的事他已经知道得太多了。闵驹除杀他之外,不会再有别的选择。而且有一点他也知道得很清楚:警察不能保护他。警察对三合会软弱无能。
紧接着在星期一拉特诺夫收到一份电传:手写的,发自K市,时间是慕尼黑下午两点,K市已是晚上8点。
汉斯·拉特诺夫博士
德国慕尼黑格林瓦尔德
金合欢路19号
亲爱的汉斯:
我非常高兴,这么快就收到了您的传真。您真好。
离别后我坚信不移,您会遵守您的诺言,因为您是声望很高的著名人士。这不只是我这么说。我正在陪同一个奥地利团队。这些客人非常友好,我们谈到您,他们几乎全知道。我多么高兴认识了您。
什么日期对您最合适呢?如果您下个月将各种材料寄给我,我在11月可拿到签证。所以或许11月至1月这段时间最好。这段时间在德国有雪吗?我很喜欢雪。我还从未在雪中嬉闹。作为目的地在申请中我填:慕尼黑。或许往后我不能经常发传真,这全得通过办公室,可是我会经常给您写信。
我等待、等待……
致以衷心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