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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现在还没发展得那么厉害,但生员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
徐元佐也看出了郑岳其实还是心中慌乱的。这光靠嘴上安慰没用,实打实的银子才有用。于是唐行仁寿堂在全县范围内第一个完成了夏税的征缴,一箱箱白银送到了县衙,没有任何折扣。
提编法渐渐也有人开始称之为一条鞭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货币取代实物。原本需要交纳粮食、生丝、布匹的,现在全部折银。之所以各地阻力不一,便是因为这个折银太坑爹。
首先,白银是有成分的。九成银和七成银能一样么?在一个没有精密仪器的时代,如何判定呢?
其次,白银需要重新熔炼,否则一小块一小块的碎银无法入库。熔炼必然会产生火耗,这笔负担算在谁头上?百姓吃得消么?牧民官岂不要做恶人?
最后,实物折银必有一个商品流通的环节。谁都知道物以稀为贵,到了纳税季节,自然是银子最贵,于是百姓贱卖产出,换来银子纳税,过段时间又要高价买回生活必需品。如此一进一出,百姓就要被剥层皮,徒然叫商贾获利。
百姓才是牧民官的根本,而商贾却不肯缴税。这岂是地方官员乐见的?
闽粤因为常年海贸,收的都是白银,所以用白银纳税最合他们心思。
这个逻辑很简单:按税法要纳生丝两担,朝廷折银收税之后收一百两。海客收生丝的价格是一担一百两。对中等智商的人来说,大户们当然愿意将生丝卖给海客,然后拿白银纳税,这样自己还能多挣一百两。
江南因为靠近闽粤。又是丝、布产地,白银也是不缺的。然而再往北走。既不产丝,又不产布,尤其是大明不产白银大明的主要银课落在云南。那么朝廷要收白银,百姓又怎么能变得出来?
郑岳总算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他看着唐行送来的银锭,全都是九成以上的好银子,量足质优,足以证明徐元佐没有坑他,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如果全华亭都照唐行这么来,他这个知县当得也就太舒畅了。
至于生员们到处联络、抗议。能有什么用呢?
依照国法,生员对地方官员不满不信任,唯一的申诉渠道就是各省巡按。
南北直隶倒各配了两名巡按御史,比其他省份多一个。
巡按只有七品,是督察院系统的基层官员,面对一般地方官员,威慑力的确挺大。然而巡抚也是督察院系统的。人家的官称叫“督察院右副/佥都御史”,
同系统之中,一个三品一个七品,听谁的?
敢以七品官职挑战三品大员,你以为你是海瑞么?
就算你误以为自己是海瑞第二,人家正牌海瑞就坐在华亭呢!
而这位正宗原装海瑞对华亭知县郑岳的工作。那是相当认可。
打击豪强,不服从于潜规则,不放纵违法生员,完成赋税额度这分明就是个有品德,有操守,有能力,有毅力的四有官员!这样的官员。你说他不好……那是很正常的,豪族官宦人家不也如此说我海瑞么!
生员们眼看着仁寿堂这头大老虎走出了唐行,开始对临近市镇下手,自家产业危在旦夕,而海大青天却护着郑小青天,唯一的办法就是发帖子了。
如今的帖子叫做“公揭”,就是公开揭露的意思,分署名和不署名两种。
不到两军对峙,一般都不会署名。
这些公揭往往是手抄居多,乘着没人看见,偷偷贴在大街小巷,或是塞进人家门缝里。
内容自然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仁寿堂的恶霸行为进行披露,对狗官郑岳进行鞭挞,对公理正义进行呼吁……看起来叼叼的,可是这帮人之中没一个能赶上吴承恩。
吴承恩博览群书,智慧通达,在教育、司法系统任过多年公职,与当国首辅往来密切,要对付这帮小屁孩实在太简单了。
更何况报纸和小广告,哪个威力大?人家光是看看纸张和印刻,首先就会相信报纸。
《曲苑杂谭》这几个月里越发越勤,口碑日益上涨。凭着刊物的信誉度,加上吴承恩的文笔,足以击破生员们的地下黑手。
就在生员们以为暗无天日走到绝境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并非如此。
更加暗无天日的日子很快就来了。
知县老爷要求全县生员回学校,准备科考。
按照朝廷制度,学政到任后第一年就是岁考。限一年内完成学业检查。岁考先由各府,州,县学署令各下属的廪、增、附三等生员到学署填报姓名、年岁、籍贯、体格、三代履历。再由学署造具生员的升降、丁优、改名、病假清册,送达学政。
今年的岁考已经过了,但是明年是乡试年。要想乡试,先得科考。科考成绩好的,才能去南京赴试。科考成绩不好的,又不是一等廪生可以保送,甚至连参加乡试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优等生获得乡试资格,吊车尾的差等生还会被革除学籍,贬为庶民。所以哪怕是混日子的生员,也不敢对此熟视无睹,否则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申诉无门,舆论战彻底溃败,如今又被知县圈回了学校,大量功课压下来,谁还有心思搞小动作?先上香求自保!
真正能够阻挠仁寿堂的,也就只有朝中有人的官绅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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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招股说明会
在一个交通不便,信息尚未爆炸的时代,要抢占一个县的市场,需要多少多长时间?
或许是十年。~,
或许是一辈子。
或许是两个月。
徐元佐就是创造奇迹的男人。从六月十二在唐行展开雷霆一击,清理私牙,一直到八月十八,郡城举行仁寿堂招股说明会,整整两个月,仁寿堂的旗帜插遍了整个华亭县。只要有两条街以上的市,就能看到仁寿堂的店招。但凡有城墙的镇,必然有仁寿堂的牙行。
这过程简直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无人能挡。
其实要想做到无人能挡也很简单,只需要不去招惹能挡的人就行了。
商场类似战场的地方只在于你死我活和尔虞我诈,并不需要真正抛头颅洒热血,迎难而上。
如果前方敌人强大,让一步,退一城,也是智慧的做法。若是敌人太强大,索性把公司卖给他,不是更好?当然,这对于战阵而言就是投降了。商人会因为公司卖了个好价钱而乐呵呵地开庆功宴,将军可不会因为投降而风光无限。
徐元佐选择目标很清楚:生员以下包括生员,家族直系中没有六品以上京官,五品以上地方官……这种人家是可以随便鱼肉的。懂事的,乖乖交出牙行股份,混个仁寿堂小股东;不懂事的,逮去县衙,发文革籍,家产充公,叫他永世不能翻身。
至于其他家族中有人做官的,或是做过官的,本身功名在举人的……这些家族有个独特的称呼“缙绅”。
在不是很严格的语境下,暴发户也可以混迹在缙绅之中。实际上,缙绅的原意是“插笏板于腰带”,单指做官或者做过官的人。大明的举人是官员预备役,之中也有分别,却不是都有资格做官的,所以只能算是准缙绅。
许多家底不厚的生员吃了暗亏,就是在等这些缙绅之家对仁寿堂发难。
徐元佐又不是傻子。干嘛去招惹这些人?从阶级立场上而言,徐家是妥妥的缙绅之族啊!既然都是同类,那么手拉手吃别人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这就是仁寿堂招股说明会的初衷。
八月十五一过,秋风渐起。赶路也不恼火,华亭县的缙绅都已经收到了仁寿堂的帖子。对于那些家族中有高官的人家,自然还要摆出徐府的背景,对于一般的小缙绅,袁正淳出面也就够了。即便有人懒得参与。或是想再观望观望,也会派个家中子侄,或是管家管事前来撑撑场面。
会议地点自然是设在夏圩的徐家园子里。这里定期举办乐会雅集,已经有了不小的知名度,许多人都不是第一次来。
对徐元佐而言,这里基础设施比较完善。有现成的讲台,有黑科技一般的水缸扩音系统,还有门口修好的一截硬化路面别看只有短短三百步,已经足够拉风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园子是自家主场。又有上百个家丁护院,安全不用担心。
吃黑的来钱快,但是容易产生心理阴影,生怕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像黑举人。
“佐哥儿,你站在台上说,人家坐在下面听,岂不是成了你唱戏人家看戏么?”罗振权对徐元佐的讲演设计很是不解。在他看来绝对是自贬身价啊。
虽然传统如此,但是站在台上面对下面的观众,这种做法却有着后世心理学理论支持。如果是座谈会,人们很容易精神涣散。而采用讲台突出演讲者。观众的注意力更容易集中。
换言之,坐在一个平面,大家会觉得彼此差不多;而站在高处宣讲,则营造出灌输者和被灌输者的关系。后者处于被动位置。
“我若是说不动他们,那便是在演戏;我若是能将他们说动,那就是领袖群伦。”徐元佐不为所动,又叫梅成功,道:“材料都准备好了吧?”
梅成功连忙道:“已经检查了两次,绝无纰漏。”
徐元佐点了点头。为了这次大会。他可是下了不小的本钱。非但吃住全包,还有一场免费的雅集,乃是月红君亲自登场。如今月红君带徒弟出来演一场的票价都要一两银子,其本人从头演奏到底,起码是五两银子,还一票难求。
这已经成了松江府的新风雅。虽然炒作的成分也不小。
十八日辰时,秋高气爽,空气中微微带着凉意,叫人头脑清醒。
台上放着一张齐胸高几,微微倾斜,是给徐元佐放题词卡的。台下一张张椅子,都铺了软垫,椅背上写了名号。以各家的声望、影响力、资产排列,井然有序。到了辰时正,台下来宾已经入座,前后左右低声叙旧,心思却都在台上。
棋妙收到了徐元佐的眼色,叮叮叮敲响铜磬,示意静场。
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