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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提刀,一人持剑,走到院子之中。
只见东厢房中静悄悄地,并无人声。三人往撞破了窗格子中一张,只见张无忌仍是盘膝而坐,模样极是疲累,身子摇摇晃晃,直有随时摔倒的模样。赵明拿着一块手帕,在替他额头抹汗。三僧使个眼色,总是不敢便此冲入。一僧高声叫道:“臭小子,有种的便出来,跟老爷斗三百回合。”另一僧骂道:“这小子有什么本事,便只会使妖法害人。那是江湖间下三滥的把戏,卑鄙下流,无耻之尤。”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见无忌既不答话,又不下床,胆子越来越大,辱骂的言语也是越来越肮脏,不但无忌的祖宗十八代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连赵明也变成了天下最淫乱的女贼。张赵二人有生以来,从未听见过如此厉害的污言秽语,大概佛门弟子中口出恶言的,再也无人能胜得过这三位大和尚了。
无忌和赵明听在耳里,心中却并不生气,他二人这时最但心的,不是三僧再来寻仇,而是怕他们吓得一去不回。此间离嵩山少林寺不远,这三僧若去告知了成昆,那就性命休矣。无忌之伤不到十天以外,万难痊可,即使成昆不至,只要来得一两个二流高手,例如陈友谅之类的人物,无忌就要无法抵挡。两人重伤之下,既要逃避王保保的追索,又要防备成昆一党的袭击,前后夹攻,绝无幸理,因此见这三僧去而复回,反而暗暗喜欢。
张无忌连受五僧袭击,体内九阳真气反而有若干处所渐行凝聚,虽然仍是难以发劲伤敌,但心下已不若先前的惊惶担忧。突然间砰的一声,一僧飞脚踢开房门,抢了进来,青光闪处,红缨抖动,他手中正是挺着一柄长矛。赵明叫声:“啊哟!”急将手中的匕首递给无忌。无忌摇头不接,不由得暗暗叫苦:“我手上半点劲力也无,纵有兵刃,如何却敌?我血肉之躯,却不能抵挡兵器。”动念未已,飕的一声,那长矛卷起一个枪花,红樱散开,矛头已向胸口刺到。
他这一矛刺得快,赵明的念头却也转得快,伸手到无忌怀中,摸出一块圣火令,对准矛头来路,挡在无忌胸口。当的一响,矛头正好戳在圣火令上。这圣火令以倚天剑之利尚自不能削断,矛头刺将上去,自是丝毫无损。这一刺之劲激动无忌体内九阳神功,反弹出去,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矛杆直插入那僧人胸口。这僧人尚未摔倒,第二名僧人的单刀已砍向无忌头顶。赵明深恐一块圣火令挡不住单刀的刃锋,双手各持一块圣火令,急速在无忌头顶一放。这其间当真是间不容发,又是当的一声响,单刀反弹,刀背将那恶僧的额骨撞得粉碎,但赵明的左手小指,却也被刀锋切去了半寸长的一节、危急之际,竟自未感疼痛。
第三名僧人持剑刚进门口,便见两名同伴几是同时殡命,他便再是同仇敌忾,也已无勇气上前厮杀,大叫一声,向外便奔。赵明叫道:“不能让他逃走了。”一块圣火令从窗子中掷将出去,准头极佳,却是全无力量,没碰到那人身子,圣火令便已落地。无忌一把抱住她身子,叫道:“再掷!”以胸口稍行凝聚的真气,从她背心传入。赵明左手的圣火令再度掷出,那僧人只须再奔两步,便躲到了照壁之后,但圣火令去势奇快,穿背而入,更从前胸透出,余劲未衰,拍的一响,嵌入了照壁之中。
无忌和赵明一掷出这圣火令,同时昏晕,相拥看跌下床来。这时厢房内死了六僧,庭中死了二僧,无忌和赵明昏倒在血泊之中。荒山小庙,冷月窥人,顷刻间更无半点声息。
过了良久,赵明先行醒转,迷迷糊糊之中,先伸手一探无忌鼻息,呼吸虽是微弱,却是悠长平稳。她支撑着站起身来,无力将无忌扶上床上,只得将他身子拉平,抬起他的头,枕在一名死僧的身上。她坐在死人堆里,不住喘气。又过半晌,无忌睁开眼来,叫道:“明妹,你——你在那里?”赵明嫣然一笑,清冷的月光从窗中照将进来,两人看到对方脸上都是鲜血,本来神情甚是可怖,但劫后余生,却觉说不出的俊美可爱,各自张臂,便已相拥在一起。
这番剧战,先前杀那七僧,可说是未花半分力气,全是借力打力,但最后以圣火令飞掷第八名恶僧,二人全是大伤元气。这一晚二人均是无力动弹,只有躺在死人堆中,静候精神恢复。赵明包扎了左手小指的伤处,止住流血,累得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这一睡直到次日中午,二人方始先后醒转。无忌打坐运气,调息大半个时辰,精神为之一振,撑身站了起来,肚里已是饿得咕咕直叫,摸到厨下,只见一锅饭一半已成黑灰,另一半也已焦臭难闻。他伸手抓了两口吃了,盛了一碗,送到房中去给赵明。赵明笑道:“今日情景,比之大都小酒店中,却是如何?”无忌笑道:“此间乐,不思蜀!”
赵明道:“这等狼狈,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两人相对大笑,伸手在一只碗中抓取焦饭而食,只觉滋味之美,犹胜山珍海味。一碗饭尚未吃完,忽听得远处山道之上,传来了马蹄和山石相击之声。
呛啷一声,盛着焦饭的瓦碗掉在地下,打得粉碎。赵明与无忌面面相觑,两颗心怦怦跳动,耳听得驰来的共是两匹马,到了庙门前戈然而止,接着门环四响,有人打门,稍停片刻,又是门环四响。无忌低声道:“怎么办?”只听得门外一人叫道:“上官三哥,是我秦老五啊。”赵明道:“他们就要破门而入,咱们且装死人,随机应变。”两人伏在死人推里,脸孔向下。刚伏好身子,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庙门被人大力撞开,从这撞门的声势中听来,来人膂力大是不小。赵明心念一动,道:“你伏在门边,挡住二人的退路。”无忌点点头,爬到了门槛之旁。
紧跟着便听得两声惊呼,刷刷声响,进庙的两人拔出兵刃,显已见到了庭中的两具尸首。一人低声道:“小心,防备敌人暗算。”另一人大声喝道:“好朋友,鬼鬼祟祟的躲着是什么英雄?有种的出来跟老子决一死战。”这人音声粗豪,中气充沛,谅必是那推门的大力士了。他连喝数声,静听四下里并无半点声息,说道:“贼子早去远了。”另一个嗓音嘶哑的人道:“四处查一查,莫要中了敌人的诡计。”那秦老五道:“寿老弟,你往东边搜,我往西边搜。”那姓寿的见到庭中二人死得如此可怖,不禁胆寒,道:“只怕敌人人多,咱们聚在一起,免得落单。”秦老五未置可否,那姓寿的突然“咦”的一声,指着东厢房,道:“里—里面还有死人!”两人走到门边,但见小小一间房中,死尸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秦老五饶是大胆,也不由得心中发毛,道:“这中—中岳神庙里的八位兄弟,一齐丧命,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姓寿的道:“秦五哥,咱们急速回寺,报知师父知道。”秦老五沉吟道:“师父叮嘱咱们,须得赶快将请帖送出,赶着在端午节开『屠狮英雄会』,要是误了师父的事,那可吃罪不起。”
无忌听到“屠狮英雄会”五字,微一沉吟,不禁惊、喜、惭、怒,百感齐生,心想:“他师父大撒请帖,开什么屠狮英雄会,自是招集天下英雄,要当众杀害义父,由此观之,在端午节之前,义父性命倒是无碍。但我身为明教之主,竟不能保护义父周全,害得他老人家落入奸人手中,苦受折辱,不孝不义,莫此为甚。”他越想越怒,恨不得立时手刃这两个奸人,但又怕二人见机,脱身逃走,自己却是无力追逐,唯有待他二人进房,然后截住退路,依样葫芦,以九阳真气反震之力锄奸。不料这二人见房中尽是死尸,腥臭扑鼻,不愿进房,只是站在中庭商量。
那姓寿的道:“这等大事,也得及早禀告师父才好。”秦老五道:“这样吧,咱哥儿俩分头行事,我去送请帖,你回少林去禀告师父。”姓寿的又担心在道上遇到敌人,踌躇未答。秦老五恼起上来,道:“那么任你挑选,你爱送请帖,那也由得你。”姓寿的沉吟片刻,终于觉得还是回山较为安全,道:“听凭秦五哥吩咐,我回山禀告便是。”二人商议定当,便要出寺。赵明身子一动,低声呻吟了两声。
秦寿二人吃了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只见赵明又动了两动,这时看得清楚,却是一个女子。秦老五奇道:“这女子是谁?”走进房去。姓寿的胆子虽小,但一来见她是个女子,二来是重伤垂死之人,丝毫不加忌惮,跟着走了进去,正要伸手去扳赵明肩头,无忌一声咳嗽,坐起身来,盘膝运气,双目似闭非闭。秦寿二人突然儿无忌坐起,脸上全是血渍,神态却又是这等可怖,一齐大惊。那姓寿的叫道:“不好,这是尸变。这僵尸阴魂不散,秦五哥须得小心。”一纵身便跳上了床。秦老五叫道:“僵尸作怪,姓秦的可不来怕你。”一刀便往无忌头顶砍下。
无忌手中早已握好了两枚圣火令,眼见单刀砍下,便将圣火令往头顶一放,当的一响,刀刃砍在圣火令上,反弹回去,又是将那秦老五的额头撞得脑浆迸裂,立时毙命。那姓寿的手中握着一柄鬼头刀,手臂只是发抖,想要向无忌身上砍去,却只是不敢。无忌只等他砍劈过来,便可用九阳真气反撞,但若他吓得并不动手,竟尔从窗中跳了出去,或者迳而闯门直出,只要不碰无忌的身子,反是无法伤他。赵明见他久久不动,心下也是不禁焦躁:“看来这胆小鬼竟是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向无忌哥哥动手,要是他抛刀逃走,咱们可奈他不得。”只见他牙关相击,格格作响,突然间拍的一声,鬼头刀掉在地下。无忌道:“你有种便来砍我一刀,打我一拳。”那人道:“小——小的没种,不——不敢跟大人动手。”无忌道:“那么你踢我一脚试试。”那人道:“小的—小的更加不敢。”无忌怒道:“你如此脓包,待会只有死得更惨,快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