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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形,那背影,赫然是他以为已经离开消失的那个人……
“十三!”
顾长生又惊又喜的冲上前,一把将他拥在怀中,一迭声的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你去了哪里……”
迥异于顾长生的激动,怀中少年却冷静之至。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他,少年沉沉问道,“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画皮的故事?”
心中虽微微有些疑惑,顾长生却如实回答,“记得。”
叹了一口气,少年轻轻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揣测:当书生看到厉鬼的真容时,会有种什么样的心情。而那厉鬼,脱下画皮,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为之?”然后,少年转过身来,直视着他,对他微笑道,“而我,却是心甘情愿脱下画皮撕开伪装,让你,见我真容。”
修长深邃的凤眼,明若秋水,灿似晨星,挺直的鼻,略显情薄的薄唇——这张脸,清俊之至,也,熟悉之至。
看到这张脸,顾长生呆了。
很久很久过后,顾长生听到自己用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你和上官清明,是什么关系?”
幽深的眸子眨也不眨的凝住他,少年静静说道,“我的母亲,叫做上官风离。上官清明,是她亲弟弟。”说出这句话后,他在等,等男人的震惊等男人的愤怒。但预料中的惊怒并没有出现,男人只是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男人才缓缓问他,“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不是明教中人?”
“我不曾骗你。”少年摇头,“我未曾对教主宣誓效忠,便不是明教中人。”
接下来又是沉默。
见男人不说话,少年也不开口,只耐心等着。
又过了很久很久,男人略显干涩的声音在少年耳际响起,“你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少年一字一字认真说道,“除了你,我别无选择。”
“你可以回到你舅舅身边。”
少年轻轻、慢慢却极清晰的重复说道,“除了你,我别无选择。”
“你的舅舅,上官清明,难道不是选择?”
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久久注视着顾长生,逐渐蕴了水光,像湖水一般幽深。慢慢的,湖水无可遏制的波动起来,少年慢慢的、轻轻的、幽幽的问他,“如果,你遇见了多年来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你,舍得轻易离开?”
“……”顾长生惊疑不定的看着少年,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难道他对自己……
默默注视顾长生良久,少年缓缓道,“以前你曾猜测过,我一定是认识你的人——不错,以前我的确认识你。那个时候,你唤我日月。”
日月……
“四年前,我十三岁的时候,我遇见了你,所以,如今,我就叫做十三。”——在你面前,我不是夏侯日月,不是其他任何人,只是十三。
四年前……
想起来了!
“你是……——日月!?!”顾长生看着他,往事自脑中无穷尽的涌出:
最初的记忆来自于处变不惊的平静双眼。
那时候,上官遇袭,他赶到时,已落下风。由得上官在前面厮杀,一个孩子躲在殿里阴影中,没有一丝一毫慌乱,他只是冷冷的、静静的,甚至是有些漠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生死交战,一双眸中,波澜不兴。
当自己杀掉来敌,与上官拥抱后,孩子已自角落里走出,微微笑着,唤他,顾叔叔。
然后,叫做日月的孩子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日月总是寡言少语,但明亮的眼睛却一直追随着他,从未稍离……
顾长生拉回思绪,审视着眼前人:昔日的孩子已经成长为少年。那个自己曾疑问过为何与那人完全不像的孩子,实际上,拥有着一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看到他,就好像看到那人十七岁时的样子——虽然,他从未曾见过十七岁时的那人。
顾长生忍不住叹道,“日月,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完全认你不出——明教易容术,果然天下无双!”
凝视着顾长生俊朗深刻的五官,少年平静说道,“我曾是日月,但如今,我只是十三。”
怔了怔,顾长生方道,“可是你不止是十三,你还是日月,夏侯日月,天朝九皇子——你,回宫吧。”他记得,日月是因要修习玄冰心诀才离开皇宫跟在上官身边。
“回宫?”少年冷笑出声,“知道我是谁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推了我出去?——回宫?回宫我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顾长生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如今我娘已死,外公失势,没有丝毫庇护,你要我如何在豺狼虎豹环伺的皇宫中生存?”
“你尚有你父亲,当今皇帝……”
“父亲?”少年笑得讽刺,“我的父亲首先是一个皇帝一个君王。对他而言,没有能力的孩子就该死。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强者。”所以,他任后宫倾轧,任诸皇子间斗得你死我活,只为,他要找出最强的人继承大统。
少年闭上眼,思绪走马灯似的变幻着,当日的记忆滚滚而至:
那一夜,他十岁。
月下,那人与母亲共饮于花前。
那天,栀子花开得浓烈,那人与母亲坐在花丛中,那情景当真美得像一副画似。
饮下了一杯酒,母亲却在叹息,“皇上,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臣妾一直感受不到你的心?”
天下第一人挑眉笑问,“朕对你,不够好?”
“很好。宠我怜我照顾我。但,也仅止于此。”深深看着那人,母亲深深叹息,“我,感受不到你的真心啊!”
无视母亲眼中的期盼,那人只是漫不经心的轻笑,“只要朕宠你怜你照顾你,就足够了。不是吗?”
“可是啊,臣妾比较贪心,想奢求你的真心,望你能护我重我,爱我——放我在,心上。”那时候,流动在母亲美丽双眸中的,是幽怨伤楚悲凄。
而那人,依旧没心没肝的一迳笑着,“爱?”顿了顿,那人终于大笑出声,“一个君王,不需要那种东西。”那人虽在笑着,一双眼中,却是全无感情,“风离,我不仅是你的男人你的天,更是天下的君主万民的天——皇帝、孤家、寡人、朕,都是我!”
母亲,无言以对。
放下手中金樽,那人站起身来,似语重心长的淡淡道,“风离,不要怨我太冷酷。要想在这吃人不吐骨的深宫中好好生存,你自凭本事吧——不要再去渴望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母亲仍然无语,但坐在她身边的自己,却分明看到她金樽中的酒,起了涟漪。
那人的眼睛转向自己,看着自己,却对着母亲说道,“要想你儿子能得占大宝,让你儿子有出息吧——我不会护你帮你助你——我只认同强者,我只会挑选最强的,作为大位继承者。”
然后,那人迈步前行。风中,传来他叹息一般的低语,“不要怨朕。这是每个嫁入皇宫的女子的命。这是每个出生在皇宫的孩子的命。”
母亲静静看着那人消失在夜里,慢慢的,垂下了眼。
抬起眼时,已全不见沉痛哀凄,伸手抱住自己,母亲问,“日月,刚才你父皇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
“好。”微笑着,母亲一字一字清楚说道,“那么,你一定要牢记在心。从此以后,你要想在宫里活下去且活得好,你必须变强!必须去争取!只要是你想要的,就不择手段的去要,直到得到。”
“……好!”
“此生此世,不要动情。不要把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放在心上。”
“……为什么?”
面对自己的不解,母亲面无表情,“只为,情,是弱点。它会让你破绽百出,变得全然不似自己。你要想活下去且活得好,就不能有任何弱点。”
“……”
“你绝对不要学你舅舅,为了一个男子居然身陷险地,不顾一切的逼他跟随自己。”顿了顿,母亲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当然,你更不能学顾长生,为了一个男子抛妻弃亲,舍掉一切,不惜身败名裂……”
……
睁开眼,少年微微苦笑:
娘,是人,就有心——而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挥去萦绕在心上的苦涩,少年继续说道,“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弱者。我不配叫做荣华皇帝的孩子。”
说到此时,顾长生已隐约明白少年的苦处,推测道,“那场屠杀……”
少年不带一丝感情的截口说道,“那场屠杀,自然是后宫争斗下的产物。舅舅统一了明教,身为天门圣女,娘必须到场,而我,也必须对教主宣誓效忠。所以,假借省亲,娘携我归返明教。”
捕捉到少年话中的矛盾,顾长生疑惑道,“你先前说你外公失势。而据我所知,上官的父亲,早已离世多年。”
“为了嫁入皇宫,娘自有妥善身份。娘名义上的爹,是明教中人。”
顾长生心下暗叹,早在十几年前,明教已在布置一切。这争雄天下的念头,看来是由来已久。那人,到底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要一统天下?还是因为……
不知道顾长生心中纷乱的思绪,抬起眼,少年只是微笑,“如今厉鬼已经甘心揭开伪装、尽褪画皮,道清一切详情——书生,你,当如何?”
那一日,他曾说可怕的不是厉鬼,是人心。
那一日,他曾说若他是那书生,只会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依然如昔日般爱她宠她怜她护她,甚至会比过去待她更好。
而如今,他,到底会如何反应?
微微笑着,少年平静的看牢他,静静等他作答。只是,一种奇怪的疼痛与紧张在全身蔓延着,让他,心乱如麻。少年强迫自己漠视,只专心等待顾长生的答案。
少年的神色平静之至,但顾长生却注意到少年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不由轻轻叹息:这个倔强的孩子啊……
始终忘不了,初见那一夜他抱着自己在梦中流着泪思念娘亲。那时他所流露的脆弱与无助让自己不自主的心疼、不自主的怜惜……
——这个孩子,他无法放下。
心中虽已知道答案,面上却故意勃然变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