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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动都不动,依旧朽木般坐着,但嘴里却传出清幽的声音:“他今天来,就取走了。”
雷声心中一跳,迟疑的问道:“大师,莫非你知道是谁窃走的么?”
老和尚艰难的抬起头,眯着眼睛,就象看怪物一样的看着雷声,说:“我一直坐在这里,他来取佛骨,我自然知道他是谁?”
雷声更加的疑惑了,他心里好象有一股气憋着,始终畅通不了,便搓着手急切的问道:“大师,那人来窃取佛骨的时候你都在场么?那他怎么还会得手的,难道他比你的功力更高么?”雷声嘴上说着,心里是一阵打鼓,眼前这个老和尚是佛门寺住持的师祖,又和自己祖上有过交往,实力必定非同小可,如果夺走佛骨的人比他还厉害,那麻烦可就大了。”
老和尚叹口气,仿佛在叹息雷声真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他疲倦不堪的低下头说:“他来取,我便给了,未曾交手又何来功力高下之说?”
“他来取,你便给了?”雷声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喃喃的重复道,忽然之间,他猛然清醒了,震惊的问和尚道:“大师,你的意思是……是……是你把佛骨交给那个人的?”
老和尚高唱道:“阿弥陀佛,施主,你终于明白了。”
雷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简直要被眼前这和尚给气晕了,搞了半天,竟然是他自己把佛骨拱手相送,也难怪灵空在外面时那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了。
这情况实在太过诡异,雷声也无法立刻接受,他脑子里好好的盘旋冷静了一会,平心而论,雷声并不相信如此一个无欲无求的大师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可内中又会有什么蹊跷呢?
雷声长舒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的对面前的老和尚说:“大师可知道,佛骨乃是佛陀唯一的肉身舍利,是整个佛门最至关紧要的第一重宝?”
和尚面容枯瘦不带一丝波动的说:“老衲在这里清灯孤影守了百年,自然知道。”
雷声皱了皱眉,但还是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缓缓道:“那大师是否知道,这佛骨有大神通,如果使用得法,就能在转瞬间取千万人的生命,如果落入奸人之手,难免生灵涂炭!”
这时,老和尚脸上的皱纹略有抽搐,但他依旧平和的说:“普天之下,不会有人比老衲更了解佛骨的神通了?”
雷声捏紧了拳,连声调都有些颤抖:“那大师一定对取走佛骨的人分外了解,知道他不会屠害生灵了?”
和尚沉重的摇着头,象跟雷声唱反调般的说:“老衲对其并不熟识,而且此人性情暴戾,取了佛骨后,恐怕天下生灵都难逃劫难。”
雷声眼睛圆瞪,盯了老和尚半天后,竟然不怒反笑,他面带微笑朝和尚一下一下点着头。那老和尚看雷声如此动作,也稍稍仰起头,给了雷声一个会心的笑容。
雷声会了哪门子的心啊,他笑那是被气过头了,看老和尚在那里一阵傻乐,恼怒的雷声把头贴近和尚的脸,咬牙切齿的问:“既然你知道他拿走佛骨会有这么大的灾难,那你为什么还要把佛骨给他?”灵空住持碍着辈分不敢拿这老和尚怎么样,雷声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才不管什么身份呢,对错有分就是了。
老和尚一怔,他牙齿都掉光的嘴瘪瘪的,看着雷声怒火直冒的眼睛,竟然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又皱起脸说道:“小施主,你又着相了,一切皆有佛缘,一切皆是天定,既然天数已定,他来取时,我又何必与他争呢?”
第六章
雷声气滞了下,他恨恨的缩回到蒲团上,没好气的问道:“来拿佛骨的人大师可见着了,他长什么模样?”
老和尚又把头垂了下去,仿佛疲惫的很,他的神色更加的枯瘦没有生气,他只动嘴,轻微的说:“天机不可泄露。一切都已有天定,佛门之人只有随缘而行,小施主,你何必太执着呢?”
“执着?”雷声的嗓门又大了起来,今天他的脾气似乎一直不怎么好,尤其是和这老和尚说话,总有点吵架的味道,“这也能算是执着么?按你的随缘就应该让佛骨被奸人所得,就应该让天下千万无辜的人受害么?”
老和尚双手轻结一印,嘴里默默念了几句,顿时整个密室里青光一闪,雷声只感觉从头顶涌入一股冷意,浑身打了个激灵。和尚慢慢放下双手,不动声色得说:“凡事都有命数,天意要苍生受苦,那必然是苍生早种恶因,才会有今天的恶果。我们修佛修道之人早已跳出红尘之外,又怎能逆天而行呢?”
“迂腐!!”雷声心里暗暗骂道,不过他此时却不敢说出来。因果报应乃是天地之奥义,确实存在于世上,一因一果循序而行,向来不会随意妄为。面前这个老和尚,显然是一个洞悉天意的高僧,他今日所做的一切,必然有他的道理。
坐在老和尚的对面,雷声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刚才从头顶涌入的冷意让他头脑更加的清明理智。雷声并不知道,前段时间他所造的杀戮过多,所以累积了许多暴戾之气,刚才那老和尚用无上佛法帮他化解了,这对雷声的心性修为实在是有莫大的好处。
苍生真的早种恶因了么?雷声眼皮颤抖着,这么多年来,他行走在世俗社会上,确实看到了不少世俗人所行之恶。人与人之间的倾轧,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强者对弱者的掠夺,还有更多为了满足自己欲望而对天地无保留的破坏。这些,难道就是老和尚所说的恶因么?
但雷声不愿意承认,真的会有天命之谴降临到世上,他默然的端坐着,沉重的呼吸声流转在整个密室里,显得分外压抑。
“阿弥陀佛!”老和尚又宣佛号,这次声音洪亮庄重,把沉思中的雷声给惊醒了。
雷声眼睛跳开,却看到对面的老和尚正眼凝视着他,此刻,和尚的目光显得精光毕露,神采奕奕。
老和尚似笑非笑的说:“大道即空。小施主,你虽然胸怀天下,但是否想过这天下有凶恶、有暴戾、有恐怖。此天下非极乐天下。既然天命要除却恶之天下,你又怎知这不是另一种大慈大悲呢?”
雷声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他迟疑的问道:“大师,在你眼里,天下苍生无非蝼蚁而已,可在我眼中,那具具生命与我相同,都是自主自在,难道就真的要任由杀戮横行,这天意……算是什么天意……“
老和尚微笑了下,他原本枯瘦的脸此刻竟然逐渐饱满起来,脸上红光隐隐闪现,他的声音洞穿空间,悠长而遥远:“你所看到的,都只是表象。生命的本意原是要让别的生命更圆满,但这数千年来,世俗人越行越远,却不知道报应早有天意。
雷声胸闷至极,他咬着牙,痛苦的问道:“大师你说过,取走佛骨之人性情极为暴戾,难道他就不会逆天命而乱造杀戮么?”眼前这个和尚对于未来的洞悉和睿智让雷声突然觉得有一点慌张,难道天意真的要放纵杀戮么?
老和尚眼神空洞起来,虚观前方,但他的脸却似乎越来越饱满,连原本深布的皱纹都开始平坦,他的脸色也安详慈悲,似乎是一副大德圆满即将圆寂的模样。
和尚淡然的看着雷声,他古井不波的眼神让雷声觉得安宁,他说:“施主,你心中装满天下,虽然这样能广具慈悲。但是却也让你难以跳出红尘,参看天意真正的奥妙。”老和尚左手微翻,轻拈一指向天,顿时,一朵饱满的莲花出现在他掌中,和尚将莲花托到雷声面前深邃的说,“施主请看……”
雷声低头看去,只见那莲花如同粉雕玉啄栩栩如生,在八片润泽的花瓣之内,有丝丝金光在流转着,雷声仔细端详这莲花,顿时心中感受到了一片宁静和欢喜。
老和尚看着雷声表情的变化,又摇头叹息道:“施主,你还是着相了……”说着,他左手一抬。那莲花竟然突然大了数倍,但还是稳稳的绽放在和尚的手心里。
雷声在往莲花里看时,却发现在那莲心之中,有无数黑点正不停移动着,它们仿佛非常忙碌一般,四处运行,互相吞噬。
雷声吃惊的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老和尚。
和尚面带浅笑,此刻,他那原本骨瘦如柴的身体竟然也在逐渐的饱满,他点头对雷声说道:“施主,这就是你所见的苍生,它们无非是在一枚莲心中互相残杀而已,这莲心便是他们的世界,竭泽而鱼,泽尽而灭。”他似有所指的看了雷声一眼,突然手一晃,将那莲花缩小,又说,“那不是真正的生命,真正的生命乃是贫僧手上的莲花,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天地谓之一。”
雷声呆呆的看着面前,老和尚左手一捏,莲花便消失在他的手中,可他还是把手放在雷声前面,让他清楚的看到掌中之空。
雷声吞了口唾沫,他很明白,刚才老和尚所展现的一幕代表了什么。但越是明白,他的心中越是空落落的,仿佛至此后信念再无所依托。雷声颓唐的低下头,他双手交错在一起,剧烈的紧捏着,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无法言说。
老和尚见雷声的这副面容,便再度微笑,此刻的笑容比刚才更能让雷声觉得舒服,他开口说道:“请小施主自己参详吧,老衲时辰已到,要先走一步了。”说着,他单手捏了莲花印,右手两指向前,笑容顿时隐退不见。
雷声这才清醒过来,原来老和尚立刻就要圆寂了,他赶紧抬头,再看过去时,眼前的和尚几乎和刚见时骨瘦如柴的模样判若两人,死的阴冷已经完全消散,现在笼罩在身上的只有生的灵动。老和尚口中颂偈曰:“天下事本定,闲人妄扰之,你欲往西去,他却从东来。”
佛偈一罢,顿时檀香四起,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禅音把密室震的嗡嗡作响,九道金光从老和尚身体内射出,照射到四周石壁之上,让整个密室灵光充盈。
此时的和尚,他那枯瘦的身体仿佛俾肉重生一般,已经完全的饱满了,他全身上下的皮肤光滑的如同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