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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的九月 [苏] 维克多尔·斯米尔诺夫-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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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他照了照砌在炉壁上的半块镜子。“嗯……行,没什么。”

  当然喽,这一架不会使瓦列里克变得更漂亮。不过格卢哈雷村的居民,只要没有忘记战前的时代,看到晚会上有两个小伙子突然离开,回来满脸象蜜蜂螫过一样,他们是不会感到惊奇的……只要想一想,眼下就象当年的好时光一样,有两个小伙子为一个姑娘争风,有啥稀奇!老头儿们感到很满意。晚会照常进行。

  瓦列里克毫不怯场,就以这副尊容去见格卢哈雷村的老少乡亲们了。他是个蛮好的小伙子,就是太活跃了。克里文季哈撩开粗麻布长裙的下摆,神气十足地跟在儿子后面。

  瓦西卡松了口气。

  “您的那个人,”他说。“在家里,对她有啥吩咐吗?”

  瓦西卡确实是个机灵的小鬼,他的报告完全合乎规矩。

  “瓦尔娃拉来参加晚会了,”瓦西卡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继续说。

  他的两只眼睛象猫儿晒太阳,有点儿睡意,眯缝着。可是猫儿打盹,是蒙骗老鼠啊。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侯,您正同瓦列里克打架……这是为点啥呢?”

  我回忆起来了,花布裙子,鲜红的皮靴,雪白的绉绸,嘲弄的目光。

  “她坐在克利马尔身边,说了些什么。说的啥,咱不知道,”说到这里,瓦西卡负疚地 了下鼻子,用一只赤脚搔了搔另一只赤脚。“克利马尔哈哈笑了起来,好象她说了句笑话……随后克利马尔走到晚会场地的对面,去找谢麦连科夫,同他谈了几旬。他们就走了……往菜田那儿走的,好象老朋友那样……克利马尔好象用一只手搂着他。”

  “你干吗老说‘好象’?”

  “咱怎的,咱是毛孩子?咱不懂事?”瓦西卡用他老子的腔调问。他只是没有加上“从政治上看问题”这句话,人还小,还没有这点儿水平呀。“他们是装相还是真朋友,就象看电影,一清二楚……咱接着说,他们两人走到菜田,又往前走,走到树林……咱想去报告爹,可爹跑去找您了!这是全部情况,再也没有了。哎,您让我开开机枪,好吗?我已经开过步枪,开过自动枪啦!”

  “我让你开,”我说。“不过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

  “去,”瓦西卡说。“许是等仗打完才行吧?到那时候,子弹要交公啦!子弹也值几个钱的。”

  “说让,就一定让。还有别人上瓦尔娃拉家里去过吗?”

  “没了。”

  “她一出门,就来参加晚会,同别的人没说过话吗?”

  “没有。她一直走到克利马尔跟前!”

  我一点儿也搞不懂!

  有一点是清楚了:克利马尔一清早从瓦尔娃拉那儿接到情报,所以定了心,甚至还同意来克里文季哈家参加晚会。他在等待新的通知。等到瓦尔娃拉准备递交新通知时,他就挑动我同水兵打架,好逃避对他的监视,可是他怎么样确立他所需要的时刻呢?他的信号是什么呢?

  再往下,瓦尔娃拉显然给克利马尔转达了带谢麦连科夫回树林的命令。她同任何人也没有碰过头,怎么会接到这个命令的呢?决不可能通过电台联系呀!

  “还有什么指示吗?”瓦西卡问。

  他现在没事可干了,很失望,便用肮脏的脚后跟搔了搔另一只脚上擦破皮的踝骨。

  “我可以去吃桌子上的剩东西吗?要不我赶不上……”

  “快去!……”

  我觉得,仿佛漏掉了我已经知道的某个细节。在这些相互联系的一连串事件中,有件什么事掉了,这些事件也就散落开,变成零碎的片段。这件“什么事”,现在已经找到,放在我的口袋里,伸手就能够摸到,就象我心不在焉,冥思遐想时刻,下意识地伸手摸子弹、打火机或者硬币那样……但是口袋有个窟窿!这件“什么事”掉落了。记不清这件事的大小和轮廓,只剩下模糊的回忆。

  我勒紧皮带,想压住体内的痛楚。我拎起M ,推开门,走上街头。我并不象瓦列里克那样笃定,那样自信。我感到对不起格卢哈雷村的乡亲们,我让克利马尔溜掉了。现在大祸临头,导火线已经在什么地方烧着了,我本来有可能掐灭它,可是没有掐灭。

  舒尔任科唱的那首《情书》,已经放过多少次了。一张张白皙皙的面孔闪动着。在缓慢的、令人陶醉的节奏下,大家各显神通地狂舞。老人和小孩在跳舞的人群周围围成一道人墙。歌词淹没在一片跺脚的嘻嘻声里。桌上那些油盏的自制灯蕊拽得老长老长,谁也不必担心会熏黑天花板。火苗突突乱窜,灯烟子象螺旋那样袅袅飘上漆黑的夜空,空气中弥漫着干尘土、灯盏里自制燃料发出的内燃机的油烟味儿和秋叶的苦涩味儿。还没有摘下来的安东诺夫卡苹果①,在黑暗之中闪着白光。

  【注 ①:一种晚熟的苹果。】

  小波佩连科嘴里塞满了土豆,在一长排桌子中间钻来钻去,象鹞鹰寻觅猎物。现在是他合法的吃饭时间。

  有几个半大小子,应姑娘们的邀请,在赤着脚跳舞。他们的脚板真够受的,可是他们咬紧嘴唇,拼命地跳。瓦列里克同瓦尔娃拉在跳。这是唯一没有违反自然规律的一对儿。瓦列里克搂着自己的舞伴,蹶着肥大海军裤紧包着的屁股,高高地抬起左肘,脸凑着身材高大的瓦尔娃拉的脸。看得出,他跳舞的艺术同拳击的艺术一样高明。不过,这儿得说句公道话,他并不怯场。瓦尔娃拉那双鲜红的皮靴,踩着急速的小步,在原打谷场上进进退退,还不时地惦着脚尖转圈儿。

  “这个晚上,甭管咋说,她准得把靴掌蹭掉,”马利亚斯站在一旁, 叹地说道。“这么好的一副鞋掌……你搞得到?这是战前的名牌货,犹太人做的。呱呱叫!”

  但是瓦尔娃拉并不考虑那副鞋掌。她那双小靴子快活地前踢后蹬。她脸色鲜红,嘴唇微微张开,往瓦列里克那只红肿耳朵里吐着气。绉绸发出银白色的光,浆过的条子花裙在摆来摆去,稍稍遮住那对浑圆的膝头。瓦尔娃拉非常漂亮,没话可说。她劝我去过和平生活,四堵粉白墙壁,羽毛褥子,壁毯。

  深更半夜从她家里钻出来,为自己感到害臊,为获得了自由感到高兴的,难道就是我吗?不,那是另一个人.

  瓦尔娃拉好象在挑逗我。她了解,她了解火烧鬼的全部情况。她在离我几公尺的地方跳着,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那双大眼晴。她吐出的气,就象灯碗中的素油,水兵瓦列里克完全溶化在里面了。

  谜底就在附近,似乎伸手就能拿到。当然,这好比蒙着眼睛拍苍蝇。苍蝇在嗡嗡地叫,这就是说,成功的机会存在着!

  有个人把唱针重新放在唱片的边上,场地上又扬起了滚滚尘土。

  我爱你身上的一切,

  爱你的诚挚和柔情……

  一阵惆怅袭上了我的心头。刚才,她就站在这儿栅栏门旁边,她的头发呈金黄色,象金黄的麦草,眼睛透出惊慌和忧郁的神色。我望着她那瘦削而挺直的双肩,细长的脖颈,黑色的宽皮带,黑上衣那斜着通到腰部的线条。这是陶工踏得飞速旋转的转盘车上的一只脆弱的罐子。让一切的一切都去见鬼吧!让克利马尔,瓦尔娃拉,班德拉匪帮,一切疑团全去见鬼。我一走了事,同她待在一起,同安东妮娜、安托莎…… 

第八节
 
  有个人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这手没一点儿分量,象树叶一样轻。我回头一看,我身旁站的是萨盖达奇内。他那副夹鼻眼睛的镜片里,反射出油灯的亮光,两片干枯的嘴唇,蒙上了一层尘土。

  “你没有受伤,我很高兴,”他开口说道。

  我面前站着的就是不肯帮我忙的那个人。

  “请您说得清楚一点,”我说。“为什么我要受伤呢?克利马尔不在这里,请您谈吧!”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阵。他那双蓝盈盈、亮晶晶的小眼睛射出一股坚毅的目光,透过椭圆小框一般的夹鼻眼镜看着我。我扭过头去。每当他这样瞅我时。我马上开始意识到自己特别幼稚,特别不懂事。年青变成了不可容忍的可耻的缺点。

  “你生气了?”萨盖达奇内笑眯眯地说。“不过说到底,你并没有认为我是土匪的同伙,是吗?这就是说,你还是信任我的!在这个时代里信任是非常可贵的品质……是的,伊凡·尼古拉耶维奇,克利马尔是何许人,对我来说并不是秘密。”

  我不作声。

  “我听说,你被打死了,”萨盖达奇内说。“所以我才上这里来了。一看,这消息纯属无稽,我很高兴!”

  “噢,是谁对您说的?”我问道。“他心太急了。不过他们确实想干掉我。”

  “伊凡。尼古拉耶维奇,亲爱的!到我们庄里来的人形形色色……你太年轻,也太意气用事……刚刚还同那个水兵争风吃醋!说实话,我倒挺羡慕你。”

  “羡慕什么?”

  “羡慕你的直爽,还有你对那位姑娘的感情。你在我面前从来没提起过她!但是……我说得可对?”

  唱片翻过来了,舒尔任科那俏皮的《红萍果》歌声,又回荡在人群之中。这时连白发苍苍的戈列努赫孪生弟兄也踏着脚,走进圈子里,因为这是民间舞,而不是什么叫人摸不到节奏的狐步舞和波士顿舞。尘土飞扬,仿佛是一连人马在急行军。我同萨盖达奇内退到栅栏外面。这儿很暗,只有点点闪动的余光和婆 起舞的人影。烟草花在夜里怒放,散发出阵阵刺鼻的香味。不多一会儿,星星也都出来了。

  萨盖达奇内抬起夹鼻眼睛,仰望穹苍。

  “‘仰观天象,星移斗转,仿佛给你指明道路。对星象更替变化,要多加思考……’,是吗?”

  “列那尔的话?”我忍不住开了口。

  “不是,马克·奥理略……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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