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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的九月 [苏] 维克多尔·斯米尔诺夫-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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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力的皮尔苏茨基的暗中支持者,请这位前纠纷调解人去地主统治下的波兰,领导某个运动。萨盖达奇内再一次表现出他是个经得住考验的人。最后,有人向德国占领区的省长郭霍密报,说萨盖达奇内是个颇有影响的人物,似乎还吃过苏维埃政权很多苦头。于是一辆“海军上将”牌轿车在警察营的帮助下长途跋涉,驶过一条条泽间小径和涉过了一道道浅滩,来到了梨庄。省长的特使跟萨盖达奇内用德语谈话,请老人出山担任要职。当“海军上将”离开之后,伪警察把萨盖达奇内打了个半死。他再一次表现出他是个经受得住考验的人。

  同郭霍打交道之后,萨盖达奇内的美名传遍了整个波列西耶地区,人人知道他是个殉教者,是个不可收买、公正无私的铮铮硬汉。

  调解人同他的玛莉娜·季洪诺芙娜就是这样在梨庄生活的。不少人都记得,玛莉娜·季洪诺芙娜想当年是人称美人儿的玛鲁霞。她嫁给萨盖达奇内的那年,只有十九岁,而萨盖达奇内已经快五十了。有人说,她嫁给他的目的,是想等丈夫死后捞一笔数不清的遗产。当时,谣传纷纷,说萨盖达奇内在什么地方有个宝库,祖传的珍宝都藏在那里。

  可是玛鲁霞打错了算盘。身子单簿的萨盖达奇内压根儿还没有想到死呢。他也没有宝库,书籍和小玩意儿就是这位调解人的全部宝藏。玛鲁霞踉丈夫在一起也渐渐变老了,失掉了青春和美貌,温顺地料理着家务。 

第十六节
 
  我把一切情况源源本本地对萨盖达奇内说了。从打死一只狍子开始,讲到了什捷勃列诺克和对某些情况只字不吐的马利亚斯两口子,谈到了我用枪逼着说话的谢麦连科夫和一直裹着黑披巾的安东妮娜,介绍了当过兽医士、喜欢用有弹性的电缆绞死人的火烧鬼和那个“知道自己身价”的瓦尔娃拉。

  我把从领到枪号1624968的马枪那天开始发生的一桩桩事件,一五一十地向萨盖达奇内述说。老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很少吸噙在嘴上的第二根细烟卷,而我的两眼却现出惴惴不安的神色,我一会儿看看那尊盘腿而坐的菩萨,它遮住了印有长长法文书名的书脊。一会儿瞧瞧三折圣母神象那双忧郁的眼睛;一会儿端详头戴荆冠的波兰天主教耶稣的泥塑像,荆冠上的荆棘一根根象刺刀那样直竖着;一会儿望望角落里那尊木头偶象,他那模糊的脸上有一道很深的裂纹,大概是什么雨神或者雷神吧。最后我的目光落到了太阳神拉的木刻上,一股厌恶之情顿时涌上心头,因为它很象法西斯徽章上的那只鹰。为什么这儿有这么多神仙呢?它们仿佛是从天上降落到梨庄来开什么会议似的。这使我感到茫然,莫名其妙,因此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我问萨盖达奇内,在这种情况下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土匪就在附近,人们都怕他们,还有人给土匪送吃的,好生款待他们,而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到哪儿去找线索才能逮住火烧鬼?通过谁,采取什么措施?我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无能为力。

  “情况不妙,”萨盖达奇内开了腔。

  “是不妙呀,”我表示同意。

  “所以你想要我站在你这一方,也就是站在双方中的一方。请原谅我这种修辞上的重复。”

  “没什么,”我说。我完全忘了,什么叫修辞学上的重复,可是只要他答应站在我这一方,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准备原谅他。

  “从这一时刻起,我就不再是萨盖达奇内,而是当局的忠实助手了。”

  “是这样,”我说,我已明白他的倾向性了。

  “你错了,”他说道。“看来,你不懂我到梨庄来的用意。我想获得自由!我想不偏不倚!不知为什么有些人不大喜欢我的自由,老是想剥夺它。对我威逼利诱,奉承讨好,甚至……唉……感化开导,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服得了我。拒绝某些人是很容易的,可拒绝另一些人就难了。拒绝你,就很难。”

  “我只请您帮我出出主意。”

  “丧失中立立场总是从小处开始……亲爱的伊凡·尼古拉耶维奇……你以为,我对他们,你说的土匪有好感?可县……你年青,你觉得再也没有比猫更厉害的野兽了①。可是古往今来,我晓得的土匪还不是这样的呐!他们杀的人不是几千个,而是几万个,几百万个……你也不必怀疑,这样的罪犯就是有!唉,我怎么啦,到了晚年,还要为那个跳梁小丑火烧鬼而改变我的全部生活?他是蚊子,是苍蝇!”

  【注 ①:语出克雷洛夫(1769—1844)于1816年创作的寓言《小老鼠和大老鼠》。】

  “您这话太复杂、太笼统,”我说。“我面临的是看得见的活土匪。我应该怎么办呢?”

  “嗯,”老人沉吟地说。“我识烈马,……请你,伊凡·尼古拉耶维奇,不必动员我参加了!在这以前,我的生活一直很好!我已经是体衰、年迈的老人了,我没有你那种精力……和信仰。你信奉一个神,而我信奉许多神,又不信奉任何神。你刚才端详的这些神是互相对立的,可是他们在我家里坐到一起来了。我不想信奉其中任何神。依我之见,所有这些神又好,又坏。人们信奉这些善良的神,但却干出这么多的坏事!……跟火烧鬼勾结的那些人,说起来也有自己信奉的神。他们决不认为自己是土匪。”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的神使我茫然。因为一个神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象征,主要的思想信仰,可能是生活的真谛。可是,在这儿,在这些相互对立的思想中间,不论是我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可能感到自己有信心。一切都变得模棱两可,含糊不清,而不久以前就觉得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刹那间仿佛轻如鸿毛了:你跨进门槛时,怀着虔诚的感情,可是这种感情顷刻之间化成了嵌着玻璃珠眼睛的偶象了。

  “哎,你应该去上大学:”老人开了腔。“你算了吧,仗打得够多了……你要珍惜自己啊!”

  “他跟瓦尔娃拉完全是两种人,可是看法倒是一模一样,”我暗自思量。“只不过瓦尔娃拉是从‘地面上’看问题,而萨盖达奇内却是从克利什纳①和宙斯的高度,从各路神仙的高度看问题的。这一切怎么对他解释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铁路吗?”萨盖达奇内发问了。”因为那里写着‘车厢内装有强制通风设备’。‘强制’两个字儿总会引起我的颤抖。人们都想强制对方做什么事。一切都是从小处开始的……”

  他冷冷地一笑,不想在最后再添上一句严辞拒绝的话。他两片嘴唇拉成了两条线,夹鼻眼镜两块小玻璃镜片的旁边聚起不少细细的皱纹。我明白了,通过我们俩人过去的几次长谈,我对这个人、这个长着南瓜脑袋的怪老头产生了感情。所以此刻我感受的,并不是因为此行又一无所获而引起的失望,而是一种痛心,仿佛是知心朋友的背叛而引起的痛心。唉,杜鲍夫啊,我还能遇上象你这样的人吗?

  “你知道,马克·奥理略有句名言,他说:‘一个人无论在何处,均无在自己心灵中安静、无忧……’”萨盖达奇内说。“你就别来扰乱我的心灵,让我的心灵安静一点吧!”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请求,甚至是祈求。他怕我纠缠不休。“算了,”我暗自思忖。“我们自己来对付吧,有什么法子……老头儿显然了解一些情况,乡亲们多少也了解一些情况,可是都不肯吐真情。有些人因为怕事,而另一些人,因为想坚持自己的原则。”

  “不要花那么多力气去改造世界吧,伊凡·尼古拉耶维奇,”萨盖达奇内叹了口气。他那付夹鼻眼镜上的两块小镜片象两块冰块那样放着寒光。“补好这里,那里又破了。那些打算彻底改造世界的人们,是想为人民大众做好事……可是医院里没有药,同城里的联系中断了。火车停驶了。我没有能及时把她送到医院。为什么要让她受到报应呢?为什么?啊?”

  他没有回过头去,只是直楞楞地望着我,可是我看到了他背后那张发了黄的照片。她那年有多大?二十岁?当时戴的草帽的边有多宽呀!

  “我要告辞了,”我说。

  “多加小心,”萨盖达奇内说。“这一带很危险。”

  我拎起机枪,往窗外扫了一眼,街上空荡荡的。可是在出门到院子里去之前,我板开枪机,上了保险。杜鲍夫教我们说:“对侦察员来说,最主要的是要学会进出房屋……”

  我砰地拉开房门,平端着那挺沉甸甸的MG,一步蹿到台阶上。

  玛莉娜·季洪诺芙娜放下 杆,对我看了一眼、又对机枪枪筒看了一眼,然后又捣了起来。

  我把机枪藏在马披下面,给小天鹅戴上嚼子,它还在嚼最后一把干草呢。萨盖达奇内走上了台阶。

  “土匪可能会探听到我上您这儿来过,”我说。“那您就说,我是来调查情况的,您什么也没有说。事实上也是这样……只要他们相信就行了!”

  萨盖达奇内晒然一笑。他象从树枝上捉靖蜒似的,摘下了夹鼻眼镜,用干瘪尖瘦的手指在鼻梁两侧的小红窝窝里揉了几下。

  “他们会相信的,”他说。“我在梨庄二十五年,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谎,这是人所共知的,连土匪也晓得。你不必为我担心。”

  他跟在大车旁边,一直把我送到村边那幢窗子打着交叉木条条的木房旁边。我知道,萨盖达奇内从来还没有把客人送到村口过。

  “一路保重,凡尼亚,”他同我告别时说。“我们是忘年之交。我想给你写封信,你到基辅去见京斯基教授。我同他讨论过他那本古代史的序言,我们常有书信往来。你可以去读历史。真的,你大有前途,一定会成为学者。摆脱这些危险的无谓空忙吧!”

  “如若我就这样东奔西跑地无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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