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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自己,应该要拥有那个男孩,她应该想吻他,她想他应该是爱著她的,所以她也必须爱著他。
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是用「秘密」,来交换「友情」。
一个谁都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他是余守恒,她是杜慧嘉。」
我坐在「小歇」靠窗的位置等他,康正行带了另一个男生来,他说是他很久的好朋友。
那个叫作余守恒的男孩,身型看起来比康正行高大许多,但是从他稚气的脸以及举动看来,反倒像是个幼稚的小孩,被康正行照顾著。
「她是你的女朋友?」他说。
「什麼?」康正行诧异。
「你是要介绍你的女朋友给我认识吗?」他没有看我一眼。
「不是,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康正行倒是看了我一眼。
「她不是上次陪你去台北玩的那个吗?」
「对啊。」
「那你还说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我们是好朋友。」
「那干嘛明明去台北玩还要骗我?」
「我跟你承认了啊?」
「那你也承认她是你女朋友?」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说什麼女朋友女朋友的。」康正行有点动怒。
那个男生对我有敌意,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敌意,就是一种小孩子的玩具被抢走的那种。
「我们一起在校刊社认识的。」
康正行说谎,明明就是我们先认识,我才进校刊社的,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心虚。
「可是我是篮球社的。」他说,我听不懂余守恒的意思,不过我想,大概就是,他不喜欢我。
「那我要去练球了,下个月有全国赛,康正行你一定要来。」
非常好,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他只是站起身,连送来的那杯绿茶都没喝,转身就走出「小歇」。
「对不起。」康正行低下头说。
「干嘛说对不起?」
「他平常自以为是惯了。」
「看得出来。」我笑了。
看来「交换秘密」这件事情是很危险的,因为当你开始跟人交换之後,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得保守自己的秘密。
之後有几次放学,我会陪康正行到球场看余守恒练球。
只是每次,余守恒都会在球场上,意识到场边康正行的左右,有另一个人,我的存在。
他瞄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个正在挑衅他的人,我不知道为什麼,不,我大概知道为什麼。
「就跟你说你要早点来,你早点来我就不会输了。」
「干嘛输球还要怪我?我不是早就跟你说我今天要开校刊会议。」
「我哪有输球?」
「你自己刚才说你输了啊!」
「谁叫你没有早点来?」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想替他们打个圆场,到投币机投了一罐矿泉水,想递给余守恒,不过他根本就没有理会我。
「你根本就不是去开什麼校刊会,不想来以後就不要来。」
「我哪有说我不想来?」
「那你干嘛不自己一个人来?」
康正行没有再说话。
余守恒倒是一把抓住自己的背包,转身离开,
我只好把手中的矿泉水转给康正行,但是他没有拿。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他的背影,我似乎看到一种心痛的感觉,一种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心痛的感觉。
第十六章「停顿。」 ,二零零五。
余守恒
我们刚从老伯的货车下来,然後跟他说了声谢谢。
老伯说,这裏是最近的小火车站,本来以为庆幸的,但是下一班往东部开的火车,是一个小时之後才会抵达。
我们两个人就坐在杳无人烟的火车站月台旁的椅子上,什麼话也没说,就像是一场「冷战」,我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
停顿。
「那裏有一个公用电话。」他说。
「我刚打过了,是坏的。」我说。
停顿。
「我口渴了。」他说。
「我不会。」我说。
停顿。
「你还记得有一首歌吗?」他说。
「我不记得。」我说。
停顿。
停顿很久,很久。
第十七章「你只要赢我,我就跟你说。」 ,一九九九。
康正行
我们开始冷战。
这样的冷战状况已经持续一个星期,我不想承认这件事情,毕竟我根本就没有想要跟他冷战。但是从学校到回家的路上,他不再跟我说任何一句话。他再也不到我家,找我跟他一起坐上他的Spyder去上课。我到篮球场边看他练球,他也没有理会过我。
所以我们开始冷战,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为什麼我们要冷战。
他有什麼好生气的?我?真?的?不?懂?他到底有什麼好生气的?
我唯一记得我们冷战过,除了那次我没有到篮球场观赛,就是这次,而那次我只用了一盘水果冰就弭平了。
但是这次不同。
我对他释出的善意一一被击退,我写纸条他不回,我把作业摊给他抄,他却宁愿选择被老师处罚,昨天放学,我还到他家找他,但是余妈妈说,他最近要不都练球练得很晚,要不一回到家没吃晚饭就躺著睡了。
我真的不懂,我?们?为?什?麼?要?冷?战?
今天一早,我就一个人走路到学校,一走进门就发现,他早就已经坐在教室裏头,他抬了头看我一眼,但是我们什麼话都没说,就只是两个人,干坐在教室裏头。
我从抽屉裏头拿出我的地理课本,但是其实我根本就看不下任何一行字,我只是想宣示,我没有被他的举动影响心情,我并没有因为他的任性而乱了自己的秩序,我并没有把他的幼稚行经看在眼裏。
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这辈子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呼吸,原来是这麼困难的一件事情。
我突然发现课本的夹页裏有一张纸条,我随手抽出,然後打开来看看,上面写著,「放学後游泳池见。」
放学後游泳池见?
我转头看看余守恒,他只是趴在桌上睡著。
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心情上课,连上课抄的英文笔记,自己都看不懂,历史科的考试我写不出几个字,只填了选择题的数字,被数学老师叫上台解题根本解不出来,在全班面前丢了大脸。
但是这些这些,我根本一点都没有心情去在乎。
我到底在想什麼?为什麼我可以为了余守恒这个笨蛋,而搞得现在连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中午午餐的时候,我没有看见他,或许他去了秘密基地,但是我不会去的,反正我也吃不太下,就只是坐在教室裏头,干啃著福利社的硬面包。
刚去买面包的时候,福利社的廖阿姨还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没有,她说她的眼线早就告诉她了,眼线?
馀?守?恒。
我到底自己在气他什麼?
对,我气我每节课都会偷偷瞄他一眼,但是他都没有丝毫留意。
对,他明明就知道我在偷瞄他,他是故意装作不理会我,我的铅笔掉到他的桌下,他只是捡起来摆在我桌上,我收回伸出的手,跟他说声谢谢,他还装做没听到,像是他理所当然不用理会我,像是一切理所当然都是我的错。
按照约定,放学的钟声一响,我就背著书包走到游泳池。
现在学校游泳池早就已经关起大门。所有人早就往学校大门走,只有远远的篮球场边,还传来一写人打球的声响,我看看那头,似乎没有余守恒的身影。
突然,我的脚底下有颗石头滚过,我转身。
他就站在墙边。
「找我来干嘛?」我开口。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那扇,通往游泳迟淋浴间的窗户。
「你到底找我来干嘛?」
他打开了窗户,然後一跃,爬上窗框上。
「你想干嘛啦?」
「你进来就知道了。」
他把手伸下来要我也跟著跳上去,但是我一点都不愿意,这样被学校抓到,八成是一个大过。
「你先说你要干嘛?」
「你先进来我再跟你说。」
我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校警经过,然後只好抓紧余守恒的手,用很丑的姿态爬上了窗,差点一个踉跄,跌进了淋浴间。
「好了,你先说你到底要干嘛?」
他只是领著我,跟著他的脚步,我们走到了游泳池边。
他把书包丢游泳池边,然後开始脱去自己的衬衫。
「我没有想看你游泳。」我说。
「我要跟你比赛。」他说。
「比赛游泳?」
「对。」
「为什麼?」
「因为跟你打篮球,你一定会说我欺负你。」
「我是说为什麼要比赛?」
「你赢了我就告诉你。」他坐下脱去鞋袜。
「我怎麼可能赢你?」我说。
「你再不脱衣服,你就输定了。」然後开始扯开裤子的皮带。
「我没有带泳裤。」我说。
「我也没有带蛙镜。」我说。
「而且我会感冒。」我说。
「还有,我,我,反正,我没有要跟你比赛。」我说。
他根本没有回我的话,他只脱得剩件四角内裤,然後开始暖身。
「你到底要不要说,你为什麼要跟我比赛?」我被他惹烦。
「你只要赢我,我就跟你说。」
然後他倏地跳进了泳池,泳池裏头水花溅得老高,他开始往前游。
我像是被他激怒了,然後我把书包一丢,脱去上衣物。
然後跳下水,跟著他後头游去。
我不知道为什麼我要意气用事,只是在这一刻,我似乎认为,如果我不跟他进行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泳比赛,我们这几年的友情,一定会在今天终结。
夕阳从大片的玻璃窗斜射进来,把水面映照得多美丽,今天泳池的水温暖暖的,像是泡在一个巨大的浴缸裏头。只是此刻的我,没有心情去在乎,会不会有谁发现了我们这样荒唐的行经?我是不是能够赶上余守恒?
我只是尽我全力拼命地往前游著,像是,怕失去了什麼,却没有任何目标地往前游。
「你赢了。」隔著淋浴间夹板,他对我说。
「明明就是你赢了。」我光著身体,扭了扭湿透了的内裤,想说,还好今天算热,很快就干。
「你赢了,因为我以为我可以赢你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