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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两的元宝。
韦小宝手中捏了把汗,笑道:“叨光,叨光!”向杨溢之道:“杨大哥,咱们没出息,摘青果子,可不赌啦。”将八百两银子往他手中一塞。
杨溢之平白无端的发了一注财,心下甚喜,道:“桂公公,这位将军是什么官名?”韦小宝一怔,低声道:“倒没问起。”转头问那军官道:“大将军,你尊姓大名啊?”那军官笑逐颜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小将江百胜,记名总兵,一直在康亲王爷麾下办事的。”韦小宝笑道:“江将军,你打仗是百战百胜,赌钱可不大成。”江百胜笑道:“小将和旁人赌,差不多也说得上是百战百胜。只不过强中还有强中手,今天遇上公公,江百胜变成江百败了。”韦小宝哈哈大笑,走了开去,忽然心想:“那姓杨的为什么要我问庄家名字?”一沉吟间,远远侧眼瞧那江百胜掷骰子的手法,只见他提骰,转腕、弯指、发骰,手法极是熟练,正是江湖上赌钱的一等一好手,适才赌得兴起,没加留神,登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故意输给我的。怪不得我连赢五记,哪有当真这么运气好的?他妈的,老子钱多,不在乎输赢,否则的话,一下场就知道了。这云南姓杨的懂得窍门,他也不是羊牯,是杀羊的。”
又想:“为什么连一个素不相识的记名总兵,也要故意输钱给我?自然因为我在皇上跟前有面子,大家盼我为他们说好话。就算不说好话,至少也不捣他们的蛋。操你奶奶的,他花一千四百两银子,讨得老子的欢心,可便宜得紧哪!”
他既知人家在故意输钱,胜之不武,也就不再去赌,又回到席上,吃菜听戏。这时唱的是一出《思凡》,一个尼姑又做又唱,旁边的人又不住叫好,韦小宝不知她在捣什么鬼,大感气闷,又站起身来。
康亲王笑道:“小兄弟想玩些什么?不用客气,尽管吩咐好了。”韦小宝道:“我自己找乐子,你不用客气。”眼见廊下众人呼幺喝六,赌得甚是热闹,心下又有些痒痒地,心想:“眼不见为净,今日是不赌的了。”他上次来过康亲王府,依稀识得就中房舍大概,顺步向后堂走去。
府中到处灯烛辉煌,王府中众人一见别他,便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韦小宝信步而行,忽然便急,想要小解,他也懒得问人厕所的所在,见左首是个小花园,推开长窗,到了黑暗角落里,拉开裤子,正要小便,忽听得隔着花丛有人低声说话。
一人说道:“银子先拿来,我才带你去。”另一人道:“你带我去,找到了那东西,银子自然不会少你的。”先一人道:“先银后货。你拿到东西后,要是不给银子,我又到哪里找你去?”另一人道:“好,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先付一成。”韦小宝心中一动:“一千两银子只是一成,那是什么要紧物事?”当即忍住小便,侧耳倾听。
只听那人道:“先付一半,否则这件事作罢。这是搬脑袋的大事,你当好玩吗?”另一人微一沉吟,道:“好,五千两银票,你先收下了。”那人道:“多谢。”跟着发出悉索之声,当是在数银票,接着道:“跟我来!”
韦小宝好奇心起,寻思:“什么搬脑袋的大事,倒不可不跟去瞧瞧。”听得二人脚步声向西走去,便从花丛中溜了出来,远远跟在后面。眼见两人背影在花丛树木间躲躲闪闪,走得数丈,便停步左右察看,生怕给人发见。韦小宝心想:“鬼鬼祟祟,干的定然不是好事。康亲王待我极好,今晚给他拿两个贼骨头,也显得我桂公公的手段。”第一摸,摸一摸靴桶子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第二摸,摸一摸身上那件刀枪不入的宝贝背心,胆子又大了些。只见两人穿过花园,走进了一间精致的小屋。韦小宝蹑着脚步走近,见雕花的窗格中透出灯光,绕到窗后,伸手指蘸了唾液,湿了窗纸,就一只眼向内张去。
里面是座佛堂,供着一尊如来佛像,神座前点着油灯。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低声道:“我花了一年多时光,才查到这件物事的所在,你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好赚的。”另一人背向韦小宝,问道:“在哪里?”那仆役道:“拿来!”那人转过身来,问道:“拿什么?”这人脸孔瘦削,正是适才在大厅上阻止那姓郎武师出去的齐元凯。那仆役笑道:“齐师傅明知故问了,自然是那五千两啦。”齐元凯道:“你倒厉害得很。”从怀中取了一叠银票出来。那仆役在灯光下一张张的查看。韦小宝心中害怕,知道这齐元凯武功甚高,而他们所干的定是一件干系重大的勾当,倘若给知觉了,立刻便会杀了自己灭口,心中一急,一泡尿就撒了出来,索性顺其自然,让尿水顺着大腿流下,倒没半点声息。那仆役数完了银票,笑道:“不错。”压低了声音,在齐元凯耳边说了几句话,齐元凯连连点头,韦小宝却一句也没听见。
只见齐元凯突然纵起,跃上供桌,回头看了看,便伸手到佛像的左耳中去摸索。
他掏了一会,取了一件小小物事出来,跃下地来,举起在烛光下一看,却是一枚钥匙,金光闪闪,似是黄金所铸。但这钥匙不过小指头长短,还不足一两黄金。齐元凯笑容满面,低下头来数砖头,横数了十几块,又直数了十几块,俯下身来,从靴桶中取出一柄短刀,将一块方砖撬起,低低的欢呼了一声。那仆役道:“货真价实,没骗你罢!”
齐元凯不答,将金钥匙轻轻往下插去,想是方砖之下有个锁孔。喀的一声,锁已打开。齐元凯一呆,说道:“怎么拉不开,恐怕不对。”那仆人道:“怎么会拉不开?王爷亲自开锁,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的。”说着俯下身去,拉住了什么东西,向上一提。
蓦听得飕的一声,一枝机弩从下面射了出来,正中那仆人胸口,那仆人“啊”的一声惨叫,向后便倒,手中提着的那块铁盖也脱手飞出。齐元凯斜身探手,接住铁盖,免得掉在地下,发出巨声。他蹲在那仆人身后,右手按住了他嘴,防他呻吟呼叫,惊动旁人,左手握着仆人的左腕,又伸到地洞中掏摸。
韦小宝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原来地洞中另有机关,这姓齐的可厉害得很。”
这一次不再有机弩射出。齐元凯自己伸手进去,摸出了一包物事,却是个包袱。他右手一甩,将那仆人推在地下,长身站起,右足一抬,已踏在那仆人口上,不让他出声,侧身将包袱放上神座的供桌,打了开来。韦小宝深深吸了口气,只见包袱中是一部经书。世上书本何止万千,他识得书名的,却只有《四十二章经》一部,而这一部却正便是《四十二章经》。经书形状,和鳌拜府中抄出来的一模一样,只是书函用红绸子制成。齐元凯迅速将经书仍用包袱包好,提起左足,在那弩箭尾上用力一踹,扑的一声轻响,弩箭没入了那仆役胸中。那仆役本已重伤,这一来自然立时毙命,嘴巴又被他右脚踏着,只一声闷哼,身上扭了几下,便不动了。韦小宝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小便本已撒完,这时禁不住又撒了许多在裤裆之中。
只见齐元凯俯身到仆役怀中取回银票,放入自己怀里,冷笑道:“你这可发财哪!”微一沉吟,将金钥匙放入那仆役尸首的右掌心,卷起死尸的手指拿住钥匙,这才快步纵出。韦小宝心想:“他这就要逃,我要不要声张?”突然间人影一晃,齐元凯已上了屋顶。韦小宝缩成一团,不敢有丝毫动弹,却听得屋顶有搬动瓦片之声,过得片刻,齐元凯又跃了下来,大模大样的走了。韦小宝心想:“是了,他将经书藏在瓦下,回头再来拿,哼,可没这么便宜。”候了一会,等齐元凯去远,他可没能耐一下子便跃上屋顶,沿着廊下柱子爬上,攀住屋檐,这才翻身上了屋顶,回想适才瓦片响动的所在,翻得十几张瓦片,夜色朦胧中已见到包袱的一角。
他将包袱取出,仍将瓦片盖好,寻思:“这部《四十二章经》到底为什么这样值钱?老乌龟,皇太后,这姓齐的,还有鳌拜、康亲王,个个都当它是无价之宝。我韦小宝若不顺手牵羊,发这注横财,这韦字可是白姓了。”解开包袱,将经书平平塞在腰间,收紧腰带。他袍子本来宽大,竟一点也看不出来,将包袱掷入花丛,又回去大厅。大厅上仍和他离去时一模一样,赌钱的赌钱,听曲的听曲,饰尼姑的旦角兀自在扭扭捏捏的唱个不休。韦小宝问索额图:“这女子装模作样,搞什么鬼?”索额图笑道:“这小尼姑在庵里想男人,要逃下山嫁人,你瞧她脸上春意荡漾,媚眼一个一个的甩过来……”突然想起韦小宝是太监,不能跟他多讲男女之事,以免惹他烦恼,说道:“这出戏没什么好玩。桂公公(他二人虽是结拜兄弟,但在外人之前,决不以兄弟相称),我给你另点一出,嗯,咱们来一出《雅观楼》,李存孝打虎,少年英雄,非同小可。然后再来一出‘钟馗嫁妹’,钟馗手下那五个小鬼,武打功夫热闹之极。”
韦小宝拍手叫好,说道:“只是我赶着回宫,怕来不及瞧。”
一斜眼间,见齐元凯正在和一名武师豁拳,“五经魁首”,“八仙过海”,叫得甚是起劲。他豁了一会拳,大声问道:“神照上人,那姓郎的家伙呢?”席上众武师都道:“好久没见他了,只怕溜了。”神照冷笑道:“这人不识抬举,谅他也没脸在王府里再耽下去。”齐元凯道:“多半是溜了,这人鬼鬼祟祟,别偷了什么东西走才好。”一名武师道:“那可难说得很。”
韦小宝心道:“这姓齐的做事周到之极,先让那姓郎的丢个大脸,逼得他非悄悄溜走不可。待得王府中发见死了人,丢了东西,自然谁都会疑心到姓郎的身上。很好,这一个乖须得学学,干事之前,先得找好替死鬼。”眼见天色已晚,侍卫总管多隆起身告辞,说要入宫值班。
韦小宝跟着告辞。康亲王不敢多留,笑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