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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一惊,心想:“我这小白龙是西贝货,假白龙入海,那可没命了。”洪夫人道:“教主还有话问他。”陆高轩应道:“是。”在韦小宝背上一推,道:“参见教主去!”
韦小宝暗暗叫苦:“在夫人前面还可花言巧语,哄得她喜欢。原来教主也在船中,今日小白龙倘若不入龙宫,真正伤天害理之至了。”侧头向方怡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神色木然,全无喜怒之色,心中大骂:“臭婊子,小娘皮!”说道:“方姑娘,恭喜你啊。”方怡道:“恭喜我甚么?”韦小宝笑道:“你为本教立了大功,教主还不升你的职么?”方怡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洪夫人道:“大家都进来。”陆高轩抓住韦小宝后领,将他提入船舱。
只见洪教主赫然坐在舱中。韦小宝身在半空,便抢着道:“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属下白龙使参见教主和夫人。”
陆高轩将他放下,方怡等一齐躬身,说道:“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他们虽然也想讨好洪夫人,但这一句话向来说惯了的,毕竟老不起脸皮,加上“和夫人”三字。
韦小宝见洪教主双眼望着舱外大海,恍若不闻,又见他身旁站着四人,却是赤龙使无根道人、黄龙使殷锦、青龙使许雪亭、黑龙使张淡月。
韦小宝心念一动,转头对瘦头陀喝道:“你这家伙瞎造谣言,说甚么教主和夫人身遭危难。我不顾一切,赶来救驾,那知教主和夫人一点没事,几位掌门使又那里造反了?”
洪教主冷冷的道:“你说甚么?”韦小宝道:“属下奉教主和夫人之命,混进皇宫,得了两部经书,后来到云南吴三桂平西王府,又得了三部经书。”洪教主双眉微微一扬,问道:“你得了五部?经书呢?”韦小宝道:“皇宫中所得那两部,属下已派陆高轩呈上教主和夫人了,教主和夫人说属下办事稳当,叫陆高轩赐了仙药。”洪教主点了点头。韦小宝道:“云南所得的那三部,属下放在北京一个十分稳妥的所在,命胖头陀和陆高轩看守……”
胖头陀和陆高轩登时脸色大变,忙道:“没……没有,哪有此事?教主你老人家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
韦小宝道:“经书一共有八部,属下得到了线索,另外三部多半也能拿得到手,预备取到之后,一并呈上神龙岛来。已经得到了那三部经书,属下惟恐给人偷去,因此砌在墙里。我吩咐陆高轩和胖头陀寸步不离。陆高轩、胖头陀,我叫你们在屋里看守,不可外出,怎么你二人到这里来了?要是失了宝经,误了教主和夫人的大事,这干系谁来担当?”
胖陆二人面面相觑,无言可对。过了一会,陆高轩才道:“你又没说墙里砌有宝经,我们怎么知道?”
韦小宝道:“教主和夫人吩咐下来的事,越是机密越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漏的危险。我对你们两个,老实说也不怎么信任。我每天早晨起身,一定要大声念诵:‘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每次吃饭,每天睡觉,又必念上一遍。可是你二人离了神龙岛之后,没称赞过教主一句神通广大,鸟生鱼汤。”他不知“尧舜禹汤”只有对皇帝歌功颂德才用得着,这时说了出来,众人也不知“鸟生鱼汤”是甚么意思。
陆高轩和胖头陀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暗吃惊,离了神龙岛之后,他二人的确没念过“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的话,没料想给这小子抓住了把柄,可是这小子几时又念过了?陆高轩道:“你自己犯了滔天大罪,这时花言巧语,想讨好教主和夫人,饶你一命。哼,咱们岛上老少兄弟这次伤亡惨重,教主几十年辛苦经营的基业,尽数毁在你手里,你想活命,真是休想。”
韦小宝道:“你这话大大错了。我们投在教主和夫人属下,这条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教主和夫人差我们去办甚么事,人人应该忠字当头,万死不辞。教主和夫人要我们死,大家就死;要我们活,大家就活。你想自己作主,那就是对教主和夫人不够死心塌地,不够尽忠报国。”
洪教主听他这么说,伸手捋捋胡子,缓缓点头,对胖陆二人道:“你们说白龙使统率水师,要对本教不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高轩听教主言语中略有不悦之意,忙道:“启禀教主:
我二人奉命监视白龙使,对他的一举一动,时时留神,不敢有一刻疏忽。这天皇帝升了他官职,水师提督施琅前来拜访,属下二人将他们的说话听得仔细,已启禀了教主。过不多天,白龙使便带了施琅出差,却要他扮成骁骑营的一名小官儿,又不许属下和胖头陀随行,属下心中就极为犯疑。”
韦小宝心道:“好啊,原来教主派了你二人来监视我的。”
又听陆高轩禀报:“早得几日,属下搜查白龙使房里字纸篓中倒出来的物事,发现了许多碎纸片,一经拼凑,原来是用满汉文字写的辽东地名。白龙使又不识字,更加不识满文,这些地名,自然是皇帝写给他的了。后来又打听到,他这次出行,还带了许多门大炮。属下二人商议,都想白龙使奉了皇帝之命,前来辽东一带,既有水师将领,又有大炮,自然是意欲不利于本教。因此一等白龙使离京,属下二人便骑了快马,日夜不休的赶回神龙岛来禀报。夫人还说白龙使耿耿忠心,决不会这样的。哪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白龙使狼心狗肺,辜负了教主的信任。”
韦小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陆先生,你自以为聪明能干,却哪里及得了教主和夫人的万一?我跟你说,你错了,只有教主和夫人才永远是对的。”
陆高轩怒道:“你胡……”这两字一出口,登时知道不妙,虽然立即把下面的话煞住,但人人都知,“你胡”二字之下,定然跟的是个“说”字。
韦小宝道:“你说我胡说?我说你错了,只有教主和夫人才永远是对的,你不服气?难道教主和夫人永远不对,只有你陆先生才永远是对的?”
陆高轩涨红了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
韦小宝道:“教主和夫人说我白龙使忠心耿耿,决不会叛变。他二位老人家料事如神,怎会有错?我跟你说,皇帝派我带了水师大炮,前赴辽东,说的是去长白山祭天,其实……其实是……哼,你又知道甚么?”心中乱转念头:“该说皇帝派我去干甚么?”
洪教主道:“你且说来,皇帝派你去干甚么。”
韦小宝道:“这件事本来万分机密,无论是如何不能说的,一有泄漏,皇帝定要杀我的头。不过教主既然问起,在属下心中,教主和夫人比之皇帝高出百倍,他是万岁,你是百万岁。他是万万岁,你是百万万岁。教主要我说,自然不能隐瞒。”寻思:“怎样说法,才骗得教主和夫人相信?”
洪教主听韦小宝谀词潮涌,丝毫不以为嫌,捻须微笑,怡然自得,缓缓点头。
韦小宝道:“启禀教主和夫人得知:皇帝身边,有两个红毛外国人,这两人一个叫汤若望,一个叫南怀仁,封了钦天监监正的官。”洪教主道:“汤若望此人的名字,我倒也听见过,听说他懂得天文地理、阴阳历数之学。”韦小宝赞道:“啧,啧,啧!教主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汤若望算来算去,算到北方有个罗刹国,要对大清不利。”
洪教主双眉一轩,问道:“那便如何?”
韦小宝曾听那大胡子蒙古人罕帖摩说过,吴三桂与罗刹国、神龙教勾结。吴三桂远在云南,拉扯不到他身上,罗刹国却便在辽东之侧,果然一提“罗刹国”三字,洪教主当即神情有异。韦小宝知道这话题对上了榫头,心中大喜,说道:“小皇帝一听之下,便小心眼儿发愁,就问汤若望计将安出,快快献来。汤若望奏道:‘待臣回去夜观天文,日算阴阳,仔细推算。’过得几天,他向皇帝奏道,罗刹国的龙脉,是在辽东,有座叫做甚么呼他妈的山,有条叫做甚么阿妈儿的河。”
洪安通久在辽东,于当地山川甚是熟悉,听韦小宝这么说,向洪夫人笑道:“夫人,你听这孩子说得岂不可笑?将呼玛尔窝集山说成了呼他妈的山,把阿穆尔河又说成阿妈儿的河,哈哈,哈哈!”洪夫人也是格格娇笑。
韦小宝道:“是,是,教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属下真是佩服得紧。那外国红毛鬼说了好几遍,属下总是记不住,小皇帝便用满汉文字写了下来,交了给我。可是属下不识字,这呼他妈的甚么山,阿妈儿的甚么河,总是记不住。”
洪教主呵呵大笑,转过头来,向陆高轩横了一眼,目光极是严厉。
陆高轩和胖头陀心中不住叫苦。
韦小宝道:“那汤若望说道,须得赶造十门红毛大炮,从海道运往辽东,对准了这些甚么山、甚么河连轰两百炮,打坏了罗刹国的龙脉,今后二百年大清国就太平无事,叫做一炮保一年平安。小皇帝说道:“那么连轰一千炮,岂不是保得千年平安?汤若望道:轰得太多,反而不灵,又说甚么天机不可泄漏,黄道黑道,叽哩咕噜说了半天,属下半句也不懂,听得好生气闷。”
洪教主点头道:“这汤若望编得有部《大清时宪历》,确是只有二百年。看来满清的气运,最多也不过二百年而已。”
韦小宝说谎有个诀窍,一切细节不厌求详,而且全部真实无误。只有在重要关头却胡说一番,这是他从妓院里学来的法门。恰好洪安通甚是渊博,知道汤若望这部《大清时宪历》的内容,韦小宝这番谎话,竟是全然合缝合榫。
洪夫人道:“这样说来,是小皇帝派你去辽东开大炮么?”
韦小宝假作惊异道:“咦,夫人你怎么又知道了?”洪夫人笑道:“我瞧你这番话还是不尽不实。小皇帝派你去辽东,你怎么又上神龙岛来了?”韦小宝道:“那外国人说道:罗刹人的龙脉,是条海龙,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