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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小桂子转了性,今天不怎么小气啦!”
再赌下去,韦小宝又赢了六七两。忽然有人说道:“开饭啦,明儿再来玩过。”众人一听到“开饭啦”三字,立即住手,匆匆将筹码换成了银子。韦小宝来不及换回水银骰子,心想反正这些羊牯也瞧不出来,倒也没放在心上。韦小宝跟着老吴出来,心想:“不知到哪里吃饭去?”老吴将借来的十几两银子又输得差不多了,说道:“小兄弟,只好明天还你。”韦小宝道:“自己兄弟,打什么紧?”老吴笑道:“嘿嘿,这才是好兄弟呢,你快回去,海老公等你吃饭呢。”
韦小宝道:“是。”心想:“原来是回去跟老乌龟一起吃饭,此刻再不逃之夭夭,更待何时?”眼见老吴穿入一处厅堂,寻思:“这里又是大厅,又是花园,又是走廊,不知大门在什么地方。”只好乱闯乱走,时时撞到和他一般服色之人,可不敢问人大门所在。
他越走越远,心下渐渐慌了:“不如先回到海老乌龟那里去再说。”可是此刻连如何回到海老公处,也已迷失了路径,所行之处都是没到过的,时时见到厅上、门上悬有匾额,反正不识,也没去看。
再走一会,连人也不大碰到了,肚中已饿得咕咕直响。他穿过一处月洞门,见左侧有间屋子,门儿虚掩,走过门边,突然一阵食物香气透了出来,不由得馋涎欲滴,轻轻推门,探头一张。
只见桌上放着十来碟点心糕饼,眼见屋内无人,便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拿起一块千层糕,放入口中。只嚼得几嚼,不由得暗暗叫好。这千层糕是一层面粉夹一层蜜糖猪油,更有桂花香气,既松且甜。维扬细点天下闻名,妓院中款待嫖客,点心也做得十分考究。韦小宝往往先嫖客之尝而尝,尽管老鸨龟奴打骂,他还是偷吃不误。此刻所吃的这块糕,显然比妓院中的细点更精致得多,心道:“这千层糕做得真好,我瞧这儿多半是北京城里的第一大妓院。”
他吃了一块千层糕,不听得有人走近,又去取了一只小烧卖放入口中。他偷食的经验极丰,知道一碗一碟之中不能多取,这才不易为人发觉。吃了一只烧卖后,又吃一块豌豆黄,将碟中糕点略加搬动,不露偷食之迹。
正吃得兴起,忽听得门外靴声橐橐,有人走近,忙拿了一个肉末烧饼,但见屋中空空洞洞,墙壁边倚着几个牛皮制的人形,梁上垂下来几只大布袋,里面似乎装着米麦或是沙土,此外便只眼前这张桌子,桌前挂着块桌帷,当下更不细思,便即钻入了桌底。
第四回 无迹可寻羚挂角 忘机相对鹤梳翎
靴声响到门口,那人走了进来。韦小宝从桌底下瞧出去,见那靴子不大,来人当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当即放心,将烧饼放入口中,却也不敢咀嚼,只是用唾沫去浸湿烧饼,待浸软了吞咽。
只听得咀嚼之声发自桌边,那男孩在取糕点而食,韦小宝心想:“也是个偷食的,我大叫一声冲出去,这小鬼定会吓得逃走,我便可大嚼一顿了。”又想:“刚才真笨,该当把几碟点心倒在袋里便走。这里又不是丽春院,难道短了什么,就定是把帐算在我头上?“忽听得砰砰声响,那男孩在敲击什么东西,韦小宝好奇心起,探头张望,只见那男孩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身穿短打,伸拳击打梁上垂下来的一只布袋。他打了一会,又去击打墙边的皮人。那男孩一拳打在皮人胸口,随即双臂伸出,抱住了皮人的腰,将之按倒在地,所用手法,便似昨日在酒馆中所见到那些摔交的满人一般。韦小宝哈哈一笑,从桌底钻了出来,说道:“皮人是死的,有什么好玩?我来跟你玩。”那男孩见他突然现身,脸上又缠了白布,微微一惊,但听他说来陪自己玩,登时脸现喜色,道:“好,你上来!”韦小宝扑将过去,便去扭男孩的双臂。那男孩一侧身,右手一勾,韦小宝站立不住,立时倒了。那男孩道:“呸,你不会摔交。”
韦小宝道:“谁说不会?”跃起身来,去抱他左腿。那男孩伸手抓他后心,韦小宝一闪,那男孩便抓了个空。韦小宝记得茅十八在酒馆中与七名大汉相斗的手法,突然左手出拳,击向那男孩下颚,砰的一声、正好打中。那男孩一怔,眼中露出怒色。韦小宝笑道:“呸,你不会摔交!”那男孩一言不发,左手虚晃,韦小宝斜身避让,那男孩手肘斗出,正撞在他的腰里。韦小宝大叫一声,痛得蹲了下来。那男孩双手从他背后腋下穿上,十指互握,扣住了他后颈,将他上身越压越低。韦小宝右足反踢。那男孩双手猛推,将韦小宝身子送出,拍的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韦小宝大怒,翻滚过去,用力抱住了男孩的双腿,使劲拖拉,那男孩站立不住,倒了下来,正好压在韦小宝身上。这男孩身材比韦小宝高大,立即以手肘逼住韦小宝后颈。韦小宝呼吸不畅,拚命伸足力撑,翻了几下,终于翻到了上面,反压在那男孩身上。只见他人小身轻压不住对方,又给那男孩翻了上来压住。
韦小宝极是滑溜,放开男孩双腿,钻到他身后,大力一脚踢中他屁股。那男孩反手抓住他右腿使劲一扯,韦小宝仰面便倒。那男孩扑上去扠住他头颈,喝道:“投不投降?”韦小宝左足钩转,在那男孩腰间擦了几下,那男孩怕痒,嘻的一笑,手劲便即松了。韦小宝乘机跃起,抱住他头颈。那男孩使出摔交手法,抓住了韦小宝后领,把他重重往地下一摔。韦小宝一阵晕眩,动弹不得。那男孩哈哈大笑,说道:“服了么?”
韦小宝猛地跃起,一个头锤,正中对方小腹。那男孩哼了一声,倒退几步。韦小宝冲将上去,那男孩身子微斜,横脚钩扫。韦小宝摔将下来,狠命抱住了他大腿。两人同时跌倒。一时那男孩翻在上面,一时韦小宝翻在上面,翻了十七八个滚,终于两人互相扭住,呼呼喘气,突然之间,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都觉如此扭打十分好玩,慢慢放开了手。
那男孩一伸手,扯开了韦小宝脸上的白布,笑道:“包住了头干么?”
韦小宝吃了一惊,便欲伸手去夺,但想对方既已看到自己真面目,再加遮掩也是无用,笑道:“包住了脸,免得进来偷食时给人认了出来。”那男孩站起身来,笑道:“好啊,原来你时时到这里偷食。”韦小宝道:“时时倒也不见得。”说着也站了起来,见那男孩眉清目秀,神情轩昂,对他颇有好感。
那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韦小宝道:“我叫小桂子,你呢?”那男孩略一迟疑,道:“我叫……叫小玄子。你是哪个公公手下的?”韦小宝道:“我跟海老公。”小玄子点了点头,就用韦小宝那块白布抹了抹额头汗水,拿起一块点心便吃。韦小宝不肯服输,心想你大胆偷食,我的胆子也不小于你,当即拿起一块千层糕,肆无忌惮的放入口中。
小玄子笑了笑,道:“你没学过摔交,可是手脚挺灵活,我居然压你不住,再打几个回合,你便输了。”韦小宝道:“那也不见得,咱们再打一会试试。”小玄子道:“很好!”两人又扭打起来。
小玄子似乎会一些摔交之技,年纪和力气又都大过韦小宝,不过韦小宝在扬州市井间身经百战,与大流氓、小无赖也不知打过了多少场架,扭打的经验远比小玄子丰富。总算他记得茅十八的教训,而与小玄子的扭打只是游戏,并非拚命,什么拗手指、拉辫子、咬咽喉、抓眼珠、扯耳朵、捏阴囊等等拿手的成名绝技,倒也一项没使。这么一来,那就难以取胜,扭打几回合,韦小宝终于给他骑在背上再也翻不了身。小玄子笑道:“投不投降?”韦小宝道:“死也不降。”小玄子哈哈一笑,跳了起来。
韦小宝扑上去又欲再打。小玄子摇手笑道:“今天不打了,明天再来。不过你不是我对手,再打也没用。”韦小宝不服气,摸出一锭银子,约有三两上下,说道:“明天再打,不过要赌钱,你也拿三两银子出来。”小玄子一怔,道:“好,咱们打个彩头。明天我带银子来,中午时分,在这里再打过。”韦小宝道:“死约会不见不散,大丈夫一言既出,……马难追。”这“驷马难追”的“驷”他总是记不住,只得随口含糊带过。小玄子哈哈大笑,说道:“不错,大丈夫一言既出,……马难追。”
说着出屋而去。
韦小宝抓了一大把点心,放在怀里,走出屋去,想起茅十八与人订约比武,虽在狱中,也要越狱赴约,虽然身受重伤,仍是誓守信约,在得胜山下等候两位高手,这等气概,当真令人佩服。他听说书先生说英雄故事,听得多了,时时幻想自己也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既与人订下比武之约,岂可不到?心想明日要来,今晚须得回到海老公处,于是顺着原路,慢慢觅到适才赌钱之处。先前向着右首走,以致越走越远,这次折而向左,走过两道回廊,依稀记得庭园中的花木曾经见过,一路寻将过去,终于回到海老公的住所。
他走到门口,便听到海老公的咳嗽之声,问道:“公公,你好些了吗?”海老公沉声道:“好你个屁!快进来!”
韦小宝走进屋去,只见海老公坐在椅上,那张倒塌了的桌子已换过了一张。海老公问道:“赢了多少?”韦小宝道:“赢了十几两银子,不过……不过……”海老公道:“不过怎么?”韦小宝道:“不过借给了老吴。”其实他赢了二十几两,除了借给老吴之外,还有八九两剩下,生怕海老公要他交出来,不免报帐时不尽不实。
海老公脸一沉,说道:“借给老吴这小子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上书房的。怎么不借给温家哥儿俩?”韦小宝不明缘由,道:“温家哥儿没向我借。”海老公道:“没向你借,你不会想法子借给他吗?我吩咐你的话,难道都忘了?”韦小宝道:“我……我昨晚杀了这小孩子,吓得什么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