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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道:“下月初四是黄道吉日,婚嫁喜事,大吉大利。
韦爵爷瞧这日子可好?”韦小宝心想:“公主一嫁了给吴应熊,我这假驸马便做不成了。”说道:“这似乎太局促些了罢?公主下嫁,非同小可,王爷,你可得一切预备周到才是。不瞒你说,这位公主很得太后和皇上宠幸,有什么事马虎了,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大方便。”吴三桂一凛,心想:“你故意刁难,还不是在勒索贿赂?”笑道:“是,是。全仗韦爵爷照顾,有什么不到之处,请你吩咐指点,我们自当尽力办理。初四倘若太急促,那么下月十六也是极好的日子,跟公主和小儿的八字全不冲克,百无禁忌。”韦小宝道:“好罢!我去请示公主,瞧她怎么说。”
回到安阜园,已有云南的许多官员等候传见,韦小宝收了礼物,随口敷衍几句,打发他们走了。想起来到云南之后,结义兄长杨溢之却未见过,便差人去告知吴应熊,请杨溢之过来一见。
杨溢之没来,吴应熊却亲自来见,说道:“韦爵爷,父王派了杨溢之出外公干未回,不能来伺候爵爷。”韦小宝好生失望,问道:“不知他去了何处?几时可以回来?”吴应熊脸色微变,说道:“他……他去了西藏,路途遥远,这一次……韦爵爷恐怕见他不着了。”韦小宝见他似有支吾之意,心想:
“他说话不尽不实,在捣什么鬼?”问道:“不知杨兄去西藏办什么要事?去了多久?”吴应熊道:“也不是什么要紧大事,西藏的喇嘛差人送了礼来,父王便命杨溢之送回礼去。还是前几天走的。”韦小宝道:“这可不巧得很了。”
送走吴应熊后,越想越觉这件事中间有些古怪,他们明知自己跟杨溢之交情甚好,自己来到云南,正好派杨溢之陪伴接待,怎么迟不走,早不走,自己刚到云南,吴三桂便派了杨溢之出门,倒似是故意不让他跟自己相见。当下叫了赵齐贤和张康年二人来,命他们去和吴三桂父子的侍卫喝酒赌钱,设法打探杨溢之的消息。
这晚他和公主相见,说起完婚之期已定了下月十六。公主道:“我限你在婚期之前,送吴应熊这小子去见阎王,否则的话,我在拜堂之时大叫大嚷,说什么也不嫁他。”韦小宝心情本已不佳,听她这么说,更是怒火上冲,一跺脚便出了房门。公主抢上拉住他手,被他重重一甩,出房去了。公主大哭大叫,他只当没听见。
坐下半晌,甚感无聊,叫了十几名侍卫来掷骰赌钱,这才心情畅快。赌到半夜,赵齐贤和张康年走进房来。韦小宝拿起一把骰子,还没掷下去,见到二人,笑道:“现下是霉庄,要下注乘早。”赵齐贤道:“副总管吩咐的事,属下查到了些消息。”韦小宝道:“好!”骰子掷下,翻牌吃了天门,赔了上门下门,拉了二人的手来到厢房,问道:“怎么?”
赵齐贤道:“回副总管的话:那杨溢之果然没去西藏,原来是犯了事,给平西王关起来了。”韦小宝皱眉道:“犯了什么事?”赵齐贤道:“属下跟王府的卫士喝酒,说起识得这个姓杨的,想请他来一起喝酒赌钱。一名卫士说:‘找杨溢之吗?
得去黑坎子。’我问他黑坎子在哪里。旁的卫士骂他胡说八道,爱说笑话,叫我别信他的。”
韦小宝沉吟道:“黑坎子?”赵齐贤道:“我们知道其中必有古怪,跟他们喝了一会子酒,就分了手。回到这里,向人一问,原来黑坎子是大监的所在,才知杨溢之是给平西王关了。到底犯了什么事,我怕引起疑心,没敢多问。”韦小宝问:
“黑坎子在什么地方?”赵齐贤道:“在五华宫西南约莫五里地。”
韦小宝点头道:“是了,两位大哥辛苦,你们到外面玩玩去罢,代我做庄。”赵张二人大喜,径去赌钱。二人知道代他做庄,输了算他的,赢了有红分,那是大大有好处的差使。
韦小宝闷闷不乐,寻思:“杨大哥定是犯了大事,否则吴应熊不会骗我,说派他去了西藏。若非大罪,他爷儿俩定会冲着我的面子,放了他出来。吴应熊已经撒了谎,我若再去说情,他们一定死赖到底,多半还会立刻杀了他,毁尸灭迹,从此死无对证。要救他出来,只有硬干。吴三桂就算生气,老子也不怕他,谅他也不敢跟我翻脸。”
当下把李力世、风际中、马彦超、钱老本、玄贞道人、徐天川等天地会群雄请来,告知此事,筹商如何救人。李力世道:“韦香主,这件事咱们干了!能救得出这位杨大哥,那是最好。就算救不出,吴三桂知道你向他动手,定然以为你是奉了皇帝之命。不是将他吓个半死,便逼得他早日造反。”
韦小宝道:“正是如此,就怕他立刻造反,咱们一古脑儿给他抓了起来,大伙儿在黑坎子大监狱里赌钱,那可不妙了。”
玄贞道人道:“一见情势不对,大家快马加鞭就是。”韦小宝道:“你们去设法救人,我把吴应熊这小子请了来,扣在这里,做个抵押,教吴三桂不敢胡来。”钱老本道:“韦香主这着棋极是高明。咱们明天先去察看了黑坎子的地势,然后扮着吴三桂的手下亲随,冲进监狱去提人。”
次日午后,韦小宝命人去请吴应熊来赴宴,商议婚事。
安阜园大厅中丝竹齐奏、酒肉纷呈之际,天地会群雄已穿起平西王府亲随的服色,闯入了黑坎子大监。韦小宝吩咐骁骑营军士和御前侍卫前后严密把守,监视吴应熊带来的卫队。他和吴应熊一面饮酒,一面观赏戏班子做戏。这时所演的是一出昆曲《钟馗嫁妹》五个小鬼翻筋斗、钻台子,演出诸般武功,甚是热闹。韦小宝看得连连叫好,吩咐赏银子。
正热闹间,有人走到他身后,悄悄拉了拉他衣袖。韦小宝回头一看,却是马彦超,见他缓缓点头,知已得手,心中大喜,向吴应熊道:“小王爷,你请宽坐,我要去撒一泡尿。”
吴应熊心道:“这小流氓,说话如此粗俗。”笑道:“爵爷请便。”
韦小宝来到后堂,见天地会群雄一个不少,喜道:“很好,很好,众兄弟都没损伤,人救出来了吗?”见各人脸色郑重,料想另有别情。马彦超恨恨的道:“吴三桂这奸贼下手好毒!”
韦小宝道:“怎么?”
马彦超和徐天川转身出去,抬进毡毯裹着的一个人来。但见毡毯上尽是鲜血,韦小宝一惊之下,抢上前去,见毡毯中裹着的正是杨溢之。
但见他双目紧闭,脸上更无半分血色,韦小宝叫道:“杨大哥,是我兄弟救你来了。”杨溢之微微点头,也不知是否听见。韦小宝道:“大哥,你受了伤么?”徐天川轻轻揭开毡毯。
韦小宝一声惊呼,退后两步,身子一晃,险些摔倒,钱老本伸手扶住。原来杨溢之双手已被齐腕斩去,双脚齐膝斩去。徐天川低声道:“他舌头也被割去了,眼睛也挖出了。”
眼前这般惨状,韦小宝从所未见,心情激动,登时放声大哭。他和杨溢之本来并没多大交情,只不过言谈投机,但既拜了把子,便存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之心,见到他四肢俱斩的模样,不禁悲愤难当,伸手拔出匕首,叫道:“我去把吴应熊的手脚也都斩了。”
风际中拉住他手臂,说道:“从长计议。”此人说话不多,但言必有中,韦小宝向来对他忌惮三分,当即定了定神,点头道:“风大哥说得对。”
徐天川盖上毡毯,说道:“这件事果然跟咱们有关。吴三桂怪杨大哥跟韦香主相交,又拜了把子,说他背叛旧主,贪图富贵,投靠朝廷,因此整治得他死不死,活不活,好让他手下的将领,没一个敢起反叛之心。”
韦小宝垂泪道:“吴三桂他祖宗十八代都是死乌龟!杨大哥跟我拜把子,又没背叛他。这大汉奸自己存心不良,瞎起疑心。杨大哥这等模样,便是这大汉奸造反的明证。就算杨大哥真的投靠朝廷,又有什么不对了?”
钱老本道:“正是。韦香主把杨大哥带去北京,向小皇帝告上一状。”
韦小宝问徐天川:“吴三桂下这毒手,是为了怪杨大哥跟我结交,徐大哥怎么得知?”
徐天川转身出外,提进一个人来,重重往地下一掷。这人身穿七品官服色,白白胖胖,爬在地下,一动不动。徐天川道:“韦香主,这个家伙,你是久闻大名了,却从没见过,他便是卢一峰。”
韦小宝冷笑道:“啊哈,原来是卢老兄,你在北京城里大胆放肆,后来给吴应熊打断了狗腿,怎么又在这里了?”卢一峰吓得只说:“是,是,小人不敢!”
徐天川道:“当真是冤家路窄,这家伙原来是黑坎子大监的典狱官。他便是变了灰,老子也认他得出,我们扮了吴三桂的亲随去监狱提人,这家伙神气活现,又说要公事,又说要平西王的手谕。他妈的,他自己这条狗命,便是平西王的手谕。”
韦小宝点头道:“那倒巧得很,遇上这家伙,救人便容易了。”料想群雄将刀子架在他头颈里,兵不血刃,便提了人出来,“八臂猿猴”反正手臂多,顺手牵羊,将他也抓了来。
徐天川道:“杨大哥得罪吴三桂的事,就是他老兄向我告的密。”
卢一峰听到“告密”二字,忙道:“是……是你老人家……
你老人家逼我说的,我……我可万万不敢泄漏平西亲王的机密。”
韦小宝一脚踢去,登时踢下了他三颗门牙,说道:“我去稳住吴应熊,防他起疑,各位仔细盘问这家伙,他如不说,也把他两只手、两只脚割下来便是。”卢一峰满口鲜血,忙道:“我说,我说。”他知这伙人行事无法无天,想起杨溢之的惨状,险些便欲晕去。
韦小宝走到杨溢之身前,又叫:“杨大哥!”
杨溢之听到叫声,想要坐起,上身一抬,终于又向后摔倒。群雄见到他的惨状,都感愤慨。此人为汉奸作走狗,本来也不值得如何可惜,然而吴三桂父子对自己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