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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心道:“施主放心,玉林大师另有安排。”韦小宝这时对玉林这老和尚已十分佩服,他闭目打坐,似乎天塌下来也不理,可是不动声色,暗中一切已布置得妥妥贴贴。既有少林十八罗汉护送,一路之上自是没半点凶险,那身材高瘦的胖头陀固然没现身,连其余武林中人物也没撞见一个。
不一日来到北京城外,十八少林僧和韦小宝行礼作别。澄心道:“施主已抵京城,老僧等告辞回寺。”韦小宝道:“众位大和尚,承你们不怕辛苦,一直送我到这里,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说着跪下磕头。澄心忙伸手扶起,说道:“施主一路之上,善加接待,我们从山西到北京,乃是游山玩水,何辛苦之有?”
原来韦小宝一下五台山,便雇了十九辆大车,自己与双儿坐一辆,十八位少林僧各坐一辆,又命于八快马先行,早一日打前站,沿途定好客店,预备名茶、细点、素斋,无不极尽丰盛。每一处地方韦小宝大撒赏金,掌柜和店伙将十八位少林僧当作天神菩萨一般相待。少林僧清苦修持,原也不贪图这些饮食之欲,但见他相敬之意甚诚,自不免颇为喜悦。
韦小宝虽然油腔滑调,言不由衷,但生性极爱朋友,和人结交,倒是一番真心。这一路上和众僧谈谈说说,很是相得,陡然说要分手,心中一酸,不禁掉下泪来。
澄心道:“善哉,善哉!小施主何必难过?他日若有缘法,请到少林寺来叙叙。”韦小宝哽咽道:“那是一定要来的。”澄心和众僧作别而去。
进得北京城时,天色已晚,不便进宫。韦小宝来到西直门一家大客店“如归客栈”,要了间上房,歇宿一宵后,明日去见康熙,奏明一切。
寻思:“那瘦得要命的胖头陀拚命想夺我这部经书,说不定暗中还跟随着我。十八位少林和尚既去,他再来下手抢夺,我和双儿可抵挡不了。还是麻烦着一点儿,先将经书藏得好好的,明儿到宫里去带领大队侍卫来取,呈给小皇帝,这叫做‘万失一无’!”
于是命于八买备应用物事,遣出双儿,闩上了门。关窗之前,先查明窗外并无胖头陀窥探,这才用油布将那部《四十二章经》包好,拉开桌子,取出匕首,在桌子底下的砖墙上割了一洞。那匕首削铁如泥,剖砖自是毫不费力。将经书放入墙洞,堆好砖块,取水化开石灰,糊上砖缝。石灰干后,若非故意去寻,决计不会发现。次日一早,命于八去套车,要先带双儿去吃一餐丰盛早点,摆摆阔绰,让这小丫头大开眼界,然后去买套太监衣帽,再进宫去。市上要买太监衣帽,倒着实为难,如果买不到手,索性便穿上侍卫服色,再赶做一件黄马褂套上,那时候威风凛凛、大摇大摆的进宫,叫众侍卫、众太监瞧得目瞪口呆,岂不有趣?自己这御前侍卫副总管是皇上亲封,又不是假的?心道:“就是这个主意,还做什么劳什子的太监?老子穿黄马褂进宫便了。”
和双儿上了骡车,弯了舌头,满口京腔,说道:“咱们先去西单老魁星馆,那儿的炸羊尾、羊肉饺子,还对付着可以。”车夫恭恭敬敬的应道:“是!”于八挺直腰板,坐在车夫之侧,说道:“嘿,京城里连骡子也与众不同,这么大眼漆黑的叫骡,我们山西通省就找不出一头来。”韦小宝功成回京,心下说不出的得意。
那骡车行得一阵,忽然出了西直门。韦小宝道:“喂,是去西单哪,怎么出了城?”车夫道:“是,对不起哪,大爷!小人这口骡子有股倔脾气,走到了城门口,非得出城门去溜个圈儿不可。”韦小宝和双儿都笑了起来。于八道:“嘿,京城里连骡子也有官架子。”
大车出城后径往北行,走了一里有余,仍不回头,韦小宝心知事有蹊跷,喝道:“赶车的,你捣什么鬼?快回去!”车夫连声答应,大叫:“回头,得儿,得儿,呼,呼!得儿,转回头!”鞭子劈拍乱挥,骡子却一股劲儿的往北,越奔越快。
车夫破口大骂:“他妈的臭骡子,我叫你回头!得儿,停住,停住!你奶奶的王八蛋骡子!”他越叫越急,那骡子却哪里肯停?
便在此时,马蹄声响,两乘马从旁抢了上来,贴到骡车之旁。马上乘客是两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韦小宝低声道:“动手!”双儿身子前探,伸指戳出,正中车夫后腰。他身子一晃,从车上摔了下去,大叫一声,给车旁马匹踹个正着。马上汉子飞身而起,坐在车夫位上。双儿又是伸指戳去。这人反手抓她手腕,双儿手掌翻过,拍向他面门。那汉子左掌格开,右手抓她肩头。两人拆了八九招,骡子仍是发足急奔。左边马上乘客叫道:“怎么啦?闹什么玩意儿?”砰的一声响,车上汉子胸口被双儿右掌击中,飞身跌出。另一名汉子提鞭击来。双儿伸手抓住鞭子,顺手缠在车上。骡车正向前奔,急拉之下,那汉子立时摔下马来,急忙撒手松鞭,哇哇大叫。
双儿拿起骡子缰绳,她不会赶车,交在于八手里,说道:“你来赶车。”于八道:“我这个……我……也不会。”韦小宝跃上车夫座位,接过缰绳,他也不会赶车,学着车夫“得儿,得儿”的叫了几声,左手松缰,右手紧缰,便如骑马一般,那骡子果然转过头来,又哪里有什么倔脾气了?只听得马蹄声响,又有十几乘马赶来,韦小宝大惊,拉骡子往斜路上冲去。追骑拨转马头,在后急跟。马快车慢,不多时,十余骑便将骡车团团围住。
韦小宝见马上汉子各持兵刃,叫道:“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想拦路抢劫吗?”一名汉子笑道:“我们是请客的使者,不是打劫的强盗。韦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去喝杯酒!”韦小宝一怔,问道:“你们主人是谁?”
那汉子道:“公子见了,自然认得。我们主人如不是公子的朋友,怎么请你去喝酒?”韦小宝见这些人古里古怪,多半不怀好意,叫道:“哪有这么请客的?劳驾,让道罢!”另一名大汉笑道:“让道便让道!”手起一刀,将骡头斩落,骡尸一歪,倒在地下,将骡车也带倒了。韦小宝和双儿急跃下地。
双儿出手如风,只是敌人骑在马上,她身子又矮,打不到敌人,一指指接连戳去,不是戳瞎了马眼,便戳中敌人腿上的穴道。
一霎时人喧马嘶,乱成一团。几名汉子跃下马来,挥刀上前。双儿身手灵活之极,指东打西,打倒了七八名汉子。余下四五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大道上一辆小车疾驰而来,车中一个女子声音叫道:“是自己人,别动手!”
韦小宝一听到声音,心花怒放,叫道:“啊哈!我老婆来了!”
双儿和众汉子当即停手罢斗。双儿大为惊疑,她可全没料到这位相公已娶了少奶奶。其时盛行早婚,男子十四五岁娶妻司空见惯,只是韦小宝从没向她说过已有妻子。
小车驶别跟前,车中跃出一人,正是方怡。韦小宝满脸堆欢,迎上去拉住她手,说道:“好姊姊,我想死你啦,你去了哪里?”方怡微笑道:“慢慢再说。怎么你们打起架来?”眼见地下躺了多人,骡血洒了满地,颇感惊诧。一名汉子躬身道:“方姑娘,我们来邀请韦公子去喝酒,想是大伙儿礼数不周,得罪了公子。方姑娘亲自来请,再好也没有了。”方怡奇道:“这些人都是你打倒的?你武功可大进了啊。”韦小宝道:“要长进也没这么快,是双儿姑娘为了保护我,小显身手。”
方怡眼望双儿,见她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真不信她武功如此高强,问道:“妹妹贵姓?”她在庄家之时,和双儿并未朝相,是以二人互不相识。
双儿上前跪下磕头,说道:“婢子双儿,叩见少奶奶。”韦小宝哈哈大笑。方怡羞得满脸通红,急忙闪身,道:“你……
你叫我甚么?我……我……不是的。”双儿站起身来,道:“相公说你是他的夫人,婢子服侍相公,自然叫你少奶奶了。”方怡向韦小宝狠狠白了一眼,说道:“这人满嘴胡说八道,莫信他的。你服侍他多久了?难道不知他脾气么?我是方姑娘。”双儿微微一笑,道:“那么现下暂且不叫,日后再叫好了。”方怡道:“日后再叫甚……”脸上又是一红,将最后一个“么”字缩了回去。
双儿向韦小宝瞧去,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突然之间,她也是满脸飞红,却是想起了在五台山上,他曾对胖头陀说自己是他老婆,原来他有个脾气,爱管年轻姑娘叫老婆。
待听他笑着又问:“我那小老婆呢?”双儿也就不以为异。方怡又白了他一眼,道:“分别了这么久,一见面也不说正经的,尽耍贫嘴。”当即吩咐众汉子收拾动身。那些汉子给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由双儿一一解开。韦小宝笑道:“早知是你请我去喝酒,恨不得背上生两只翅膀,飞过来啦。”方怡又白了他一眼,道:“你早忘了我,自然想不到是我请你。”韦小宝心中甜甜的,道:“我怎会有一刻忘了你?早知是你叫我啊,别说喝酒,就是喝马尿,喝毒药,那也是随传随到,没片刻停留。”方怡一双妙目凝视着他,道:“别说得这么好听,要是我请你去天涯海角喝毒药呢?”韦小宝见她说话时似笑非笑,朝日映照下艳丽难言,只觉全身暖洋洋地,道:“别说天涯海角,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去了。”方怡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甚么马难追。”韦小宝一拍胸膛,大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甚么马难追。”两人同时大笑。
方怡命人牵一匹马给韦小宝骑,让双儿坐了她的小车,自己乘马和韦小宝并骑而行,迎着朝阳缓缓驰去,众汉子随后跟来。方怡道:“你本事也真大,掉了什么枪花,收了一个武功这等了得的小丫头?”韦小宝笑道:“哪里掉什么枪花了?是她心甘情愿跟我的。”
韦小宝跟着问起沐剑屏、徐天川等人行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