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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陛下皮厚。”叔父毫不客气地扫回陛下振振有辞的回话。“在家与在外有何不同,臣在家难道就不用做人了?”
“喏喏喏,你啊,爱面子别赖到朕头上。别瞪朕,朕可没象你那样,要是朕也一副威风八面的君王面孔对待你,你好受不好受。君阳啊,你是朕心之所系,朕不愿意委屈你,朕也不摆帝王的架子待你,你又何忍把朕丢到一边去。有你的地方,朕不觉有什么不同,将心比心,你为朕委屈一点,不可以吗?”
叔父无言,轻轻把头埋进陛下怀中,陛下脸上,此时满是温存的笑意。
“在喜欢的人面前,何用顾虑别人的看法?平时面对朝臣,都是帝王的样子,可是对你的时候,朕只是个人而已。朕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和别的男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即使有差别,也不过只是,朕爱上的,是个男人而已。朕不觉这是罪,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天理人欲皆是寻常,你也不必觉得害羞,也不必烦恼,我们在一起,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人说当今天子有雅量,寻常事,在他眼中,也自有不同见解。以前听到这些,我只是一笑置之,帝王家深宫重重,又有几分的真实流传在民间。
而今我想陛下是个好人,传闻之中的皇帝雷厉风行,创我朝一代之盛世。人说君臣的风格决定了皇朝的风格,我所见,叔父的兢兢业业,陛下雅量如汪汪大洋,我想,这样的盛世光景,还会持续下去吧!
而叔父在这样的人身边,也该是幸福的吧!
“可是别人这样看着我,我会不自在。”
微弱的声音自陛下怀中响起,我须得竖起耳朵才能听得见。闻言陛下轻抚他的发髻,温言软语。
“朕明白,你啊,好面子呢!”
怀中的人小小的捶了他一下,惹得他朗笑出声。在那样无声的寂静里,墨荷的香氛弥漫,清幽而又淡雅,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无足轻重。
我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忍不住停驻步伐,只是看着那一双微笑的人。其实幸福也很简单,只是看着他们那样平静的互相依偎着,即使什么动作也没有,就只是这样看上去,便觉得春天已经近了。
后来打破了那样和谐的气氛的,是一本奏章的内容。
“怎么又来了。”
只听到“啪”的一声,一本奏章被陛下丢到了一边,而似乎在陛下怀中睡着的叔父,此时也已惊起。
“怎么了?”
没好气,对叔父拣起又重新放在他面前的奏章,陛下撇过头。
“每三个月的例行上本,弹劾你的。”
“季常上的表啊!他还真是不死心呢,这次也不错啊,和过去不同,换了个新词。‘以色惑主’变成‘辅星克主’,不错耶,这次我升格成有用的人了。”
叔父看着那本奏章,喜滋滋地对陛下言道,脸上半点看不出生气的模样。只有陛下头疼地拿过他手上的奏章,口气转缓了些。
“不是叫你看这个,朕和你的事又没碍着国事,于国何干。吴肃这家伙,朕真想修理他。”
“不许动他,季常可是我的好友。再说我们的事本来就不正常,身为御史大夫,他不上本参我,反而不称职。”
听到叔父的话,我一惊。惊得不是御史大夫参他,而是参他那人竟是叔父的好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你够了,每次朕提到吴肃,你就一副紧张的样子,朕才是在你身边的人啊!”
陛下似在吃味,叔父微笑着,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好好好,我知道。”
“这还差不多。”
陛下又开始看奏章,好一会,里面都没有什么动静。我想大概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正欲走,耳边此时又传来叔父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
“如我真是奸臣,陛下如何?”
“嗯?怎么说起这个。”
“只是想问问。”
“若你是奸臣的话,朕就只好做个半庸的昏君!”
“为什么?”
“要是做明君,奸臣必得死,朕可舍不得你;要是太昏庸了,朕的皇位坐不稳,也保不得你。所以,还是做个半庸的昏君较为妥当!怎么了,朕说错什么了吗?干嘛笑成这样?”
我回头,正看见。
纱窗深处,叔父那样灿烂的笑脸,兴高采烈的,开怀的笑脸。
还有陛下温柔的,凝视着他怀中人的样子。
所谓的幸福,是不是,指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呢?
临走的时候,看着他们,我这样想着。
七
第章
大凡是人,总有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
如我,最讨厌的人,莫过于绿衣品官裴元度。
世上有一见就喜欢的人,也有一见就讨厌的人。见了叔父我心再不甘,却也有淡淡喜悦。而见了裴元度,我除了白眼还是白眼,再无好脸色。
似乎他也不喜欢我,平时即便见了我也当作未见我,好象我是隐形之人。而造化向来爱捉弄人,如我们这般,偏偏日日相见。
原因也无他,谁让他就住在我居所院落隔壁---“盛友堂”中,走进走出,难免碰面。有旁人经过之时,两人都是虚伪地假笑,笑得我面也发僵,若是无人,我们皆是恶脸相迎,拂袖而去。
装模作样的滋味实在不太好,见了面总是感觉不舒服。后来我和他都学乖了,我避他,他也避我,正觉心安,谁知清净不过几日,没料到我们竟又在叔父房前相会。
那日前去拜会叔父,见他坐于叔父房前回廊之上发呆,不若往常,在叔父房中如入无人之境。
今日的他有些反常,我不由狐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遥望空中。而我所见,并无异常。
这人在发什么神经?
不屑的在心中摇头,正欲迈步进房,却被某个不知“识相”二字为何物的人拦下。
“不用进去了。”
“我的事,何需你来管?”
我傲然。
“谢相正在安睡,你别粗手粗脚地打搅他。”
他看也没看我,依然是如旧所见的轻蔑眼神,我想破口大骂,偏又顾忌他的话。探头,看看屋内,屋内明明空无一人。
这人是不是在玩我,恼火地转过头,却见他朝我指了个方向。
听雨榭建于湖面之上,除一面有与堤岸相连的九曲回廊,三面皆环水。裴元度指的,是他的左侧,被建筑所挡的临水阶台。
我见他蹑手蹑脚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放轻步伐,走近,就见叔父无忧的睡姿。
午时已经过半,今日正午日光倒不是很猛,暖暖洒在听雨榭之上。叔父身边水清清看得见游鱼的身影,叔父身后满湖碧绿荷叶如盖,亭亭玉立。
而他熟睡的面容那样平静祥和,无忧无虑。
看到这样的他,我不知怎的,有点想笑。裴元度见我笑,便瞪我,我越发笑不可抑,他又瞪我。我指指叔父,他看去,顿时哑然,脸上也冒出浅浅笑意。
原来,叔父睡着的时候,这么不老实。
他的腰下垫着几本奏本,而叔父左手洁白的袖子,竟掉进了水中,不时的,被游来游去的调皮鱼儿当成饵,咬了又咬。
这般不舒服的姿势,亏他也能睡的着,竟也能睡得这般好。
被我们两个人死盯着不放,他却似乎一点未觉。好半晌,只是动了动左边的袖子,似是想翻身,偏偏袖子落进水里便沉了,竟也拖不动,动作所到,几点凉水随着袖子的卷动,溅上了叔父的脸。
我以为他会醒,却只见他皱皱眉,右手揉揉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继续睡。
忍不住的,我就是想笑。控制不住的时候,便猛然笑出了声。
大概我的笑声太大,裴元度瞪我不够,还当机立断踩了我一脚。吃不住疼,我立时停住了笑,而我正想踩回来报仇,叔父醒了。
“元度,旭儿。是你们啊!”
平时是幽蓝色的双眼,如今却是浅浅的,如此时无暇天空般的净蓝,那双眼里睡意依然浓浓。神智尚未清醒的叔父看着我们,揉揉眼,他却不知自己左袖此时已经入了水。
下一刻,我就见叔父流云般的白袖在空中划出了小小的弧度,带着闪亮七彩光芒的点点水珠,不仅掉落在地上,也溅了叔父一脸。
接连不断打了几个小小的喷嚏,忙忙地用袖子擦脸,叔父却忘记了自己的左袖已经湿了,结果只是越擦越湿。最后还是裴元度看不过去,伸手递了一条白巾。迟疑地接过,好不容易擦干脸,叔父这才疑惑的看看自己的袖子,又看看水,最后迷惑的眼神又看向我们。
那吃惊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虽然我眼中的叔父,是个成年的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
我笑而不答,而裴元度一脸没好气。
“谢相,您睡觉又不老实了。袖子落了水,所以……”
“元度,你今天到这里,不是特意来训我的吧!”
警惕地打断裴元度似乎快要出口的滔滔大论,叔父喃喃道,又看我。
“旭儿,你呢?”
“我只是来探望叔父,倒是裴大人,好象有事。”
方才我来之时,见他坐于回廊上既看天又看自己怀中的卷轴,长嘘短叹。我想他必然有事烦恼,而他不愿叫醒叔父,或许,只是因为他遇上难题。此时不卖他,何时再卖他,见他再度恶狠狠朝我瞪来,我微笑。
“元度?”
叔父看着他,目光温和又亲切,而这位裴大人的脸却如同煮红的大虾。我又想笑,却不料他为难的人是叔父。
“谢相,这是刚到的,谢相你的俸禄帐册,元度拿与你过目。”
叔父看着裴元度递上的帐册,却不去接。
“元度,平时这些不都交由你处理了吗?怎么今天又来问我。”
“谢相,今年制度有变。您也知道我朝官人除给职田、禄米以外,薪俸又分为俸料、食料、杂用、防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