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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别传--霜华-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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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呆地看着他,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叔父,竟是那样的迷人,那样的眼睛,足有勾魂夺魄的魅力。  
  “可以扶我一把吗?”  
  在我发呆的时候,耳边有轻柔的话语,如歌。  
  然而,扶起叔父的人不是我,而是裴元度。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把我拉起之后,小心地问着以手撑地的叔父。  
  “谢相,你还好吗?”  
  “无妨无妨,只是跌了一跤。休息一会就好,元度扶我到回廊上坐坐即可!”  
  我依然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仅仅是一个,对我而言那样普通的起身动作。对叔父,却是那样的艰难。  
  我见他微咬着牙,手微颤地扶着地,在裴元度的帮助下,慢慢地起身。微瘸的步伐此刻尽现,他看到我的目光,微笑的神采里浮上了一层困窘。  
  这时我突然才发觉,我伤害了他。  
  这时我才记起,昨日陛下对我说的,不要盯着叔父的腿看。那会挖开他心底深处的伤疤,这是他唯一感到自卑的地方。  
  然而看到我的窘迫,他却朝我微笑,原先存在于那双蓝瞳里的,淡然的困窘,刹那消失不见,象是不曾存在过。  
  只有裴元度责怪的目光,如针刺般,看着我。  
  也许,只是也许,他看出了我的窘境。待裴元度小心地扶他在回廊的地上坐下,叔父就打发他走开。  
  耳边,只有一句话随风而来。  
  “元度,旭儿还是个孩子,你何苦和他计较。”  
  再然后,庭院前面,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叔父向我招手,我迟疑地看着他,他笑着冲我眨眨眼。  
  “旭儿,还楞着干嘛,过来啊!”  
  亲切而又温和的语声象有种魔力,让我不由自主地来到他身边。  
  “叔父。”  
  我想开口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他看着我,拍拍我的肩,又冲我眨眼。  
  “没什么,你别这么紧张。说起来叔父还要谢谢旭儿。”  
  感谢我,为什么要谢我。  
  “元度啊,为人处世认真又负责。可是呢,也因为这样,所以很罗嗦,有时也很让人头疼。我不过就拿了他帮我整理好的公文来看,他就穷追不舍。要不是你啊,叔父还得被他烦上好一阵子,叔父当然要谢谢你!”  
  我的脸似火烧,在他宽慰我的时候。  
  我已经看到了他微露于紫罗官袍外的手,上面有血丝。我真是太莽撞了,可是他为什么不骂我。  
  他应该骂我,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恼火。  
  即使在刚才,我触到了他的禁忌,没有礼貌地,紧紧盯着他的腿。那样的时候,他也没骂我,现在反而开导我。  
  呆呆地看着他温和的笑脸,我低头不语。  
  ***  
  未曾想过,我第一次见到作官时叔父的样子,竟是在他病中。  
  先前我只明了“中书令”这官衔很大,却不晓得竟是这样忙的,叔父病还未好,每日在床榻之上也得处理繁多的公务。  
  和昨日不同,原本是空荡荡的床头,现在摆满了公文。叔父和我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把公文东藏西藏,好奇问,得来只一句。  
  “不能让元度发现我在改公文,要是让他发现,下午耳根又不得清净了。”  
  但当他把东西都放好的时候,叔父又摇头,自语。  
  “要是把东西都放进柜里,那我等会看什么?不行不行,还得拿几件急件出来。”  
  端着一小箱的公文,见我呆呆看他,叔父微微一怔。  
  “旭儿,坐啊!在叔父这里不用这么拘束,倒是首谦没跟我来,元度又不在,茶水要你自己倒了。叔父现在要看几件公文,你如倦了,就自便吧!”  
  我点点头,自己伸手从红泥小炭炉上煨着的陶壶中倒了一杯茶水,回头看叔父的桌前,我又倒了一杯,端过去给他。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颁行天下的重要诏书,都出自叔父之手。  
  叔父正在草诏,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了叔父的字。看着那样宛丽而优美的小楷里,有着淡淡流转的生动气韵,而那出自叔父习惯而微挑的撇笔末稍,常常让我想起叔父笑时微挑的眉。  
  人们说叔父学的是晋时尚书令王献之的字,人们说叔父与王献之一样,闲暇时爱写曹子建的《洛神赋》,写了一卷又一卷,偶尔叔父抄写的文流传到世面上,便是一字千金。  
  据说当年的王献之与我的叔父一样年少风流,有着优雅的仪态与醉人的风范。  
  人们都说叔父与王献之相仿,他们同是出生士族,也同为朝上的重臣、皇家的宠儿。  
  晋时的琅琊王家,是与天子并驾齐驱的家族,君不闻“王与马,共天下”,当年王家的浩大声势,连谢家都比不过。虽然,谢家的先祖--谢安乃是一代名相,虽然谢家的子弟,于当时也是冉冉上升的明星。  
  只是沧海桑田,时光又过了几度秋。  
  琅琊王家,已经没落了。而我谢家的分支,也在刘裕取了晋家江山的时候,渡了海,在这名为“中略”的陌生土地上扎了根。  
  昔年,王谢子弟同气连枝,而王家羲献父子的书法,时人雅望,而我家人也爱学他们的字。于是他们的手书家中留存也很多。  
  叔父与我相同,同学的是王献之的字。可是他写得比我要好,那样的飘逸灵韵之感,我的字中没有。  
  “叔父,为什么你的字写得这样好?有什么秘诀吗?”  
  他抬头看我,一脸迷惑。  
  “无他,勤练而已。”  
  我默然。  
  在他又埋头批阅公文的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凝望他认真而严肃的面容。  
  屋子里只有下笔的沙沙声,不一会,我面前空阔的桌面便堆起了一卷又一卷批好的公文。  
  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只是看着他,竟也不觉得无聊。但突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咚咚”的自回廊上传来,而叔父猛然一惊。  
  “元度,他怎么又来了?”  
  喃喃自语,我见他温和的面容上满是头疼的神色。而我又见他急忙忙的,把桌子上堆积的公文四处藏,而此时我发现,叔父即使在慌乱之中,做事也有章法。  
  批过的,未批过的,放的是不同的地方。打着急件的公文放上面,未作记号的公文放下面,也因为太仔细了些。裴元度踏进房门的时候,他把叔父逮了个正着,人赃俱获。  
  “谢相,果然是你派人偷拿的公文。”  
  气得连声音都发颤,裴元度卷起了袖子。他该不是想打我叔父吧,虽然这是以下犯上,罪名不轻,一般来说不太可能发生。不过看他铁青色的面孔,我觉得我还是警惕些比较好。  
  后来我发现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只是靠近叔父,接过叔父手中拿着的公文,扶着叔父坐下,嘴里不停地唠唠叨叨。  
  “谢相,你病还没好,哪能这么操劳,万一旧病未愈,新病又生,那岂不糟糕。”  
  面对他责备的眼神,叔父缩了缩头。  
  “元度啊,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乃宰相,又为中书令,兼任侍中,处理公务本我份内之事,如若因为一点小病,就放着公务不管,那怎么能行?”  
  “可是……”  
  “好啦好啦,你啊,就别管这么多了。既然你现在已经过来了,就陪我一起处理公务。”  
  叔父笑得有如狐狸,此时他的面容,与先前我所见,陛下的笑脸,似乎重叠。  
  为什么我家养的真狐狸,反而不如他们象狐狸,我不解。  
  而裴元度似乎生气了,他大叫。  
  “不行,谢相,今天朝上你已经上了很多本章了。而那些本章都是在元度不晓得的情况下,谢相写的,由此可见,谢相背着元度处理了多少公务,下午谢相还是好好休息为好。”  
  叔父一脸无奈,而下午,我就见这位裴大人滔滔不绝,数落着叔父种种勤奋工作的“宵小行径”。  
  而叔父微笑着,听他的话语。  
  只是我时常见到,在裴元度慷慨呈辞的时候,我那叔父,小心翼翼的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不时偷看几眼公文。  
  那时我觉得,边被裴元度教训着,一边偷偷摸摸瞟几眼公文的叔父,其实很可爱。  
  ***  
  第三次,踏进叔父卧房,陛下也在。  
  那时他正斜靠在叔父肩上,看着臣子们的奏章,见到我,依然是笑呵呵的寻常模样。  
  叔父的脸却通红通红的,左顾右盼,眼睛都不敢对着我。  
  他似乎很容易害羞。  
  他以为我看不到,手偷偷地捏着陛下,好象想让陛下的头离开他的肩。可是陛下即使眉毛皱起来,一副吃疼的样子,也依然动也不动,手还揽上叔父的腰。  
  叔父回头瞪他,幽蓝色的眼瞳此时看去,大大的圆圆的,隐约有一线浅浅地火光冒出。  
  陛下满脸无辜的看着他,叔父似乎没辙,郁郁地撇过头去的时候,他叹气,陛下却在偷笑。  
  这样亲昵的场景,我好象是多余的,虽然阅历尚浅,我也知道这时我不该再呆下去。  
  行了礼,向叔父告辞,我看他一副松口气的模样,而陛下冲我眨眼,似是赞许我的识相。  
  刚跨出门外,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陛下小小的惊呼。我靠近窗户一看,叔父在捏陛下的耳朵,双颊气得鼓鼓。  
  “痛、痛、痛,君阳你放手……”  
  “知道痛,每次还照干不误。陛下不是与臣约法三章,在外人面前决不做越矩的举止,现在呢?”  
  叔父气得不轻啊!我咋舌。  
  “这是在你家里耶,还管那么许多劳什子做甚?君阳啊,你看看朕在你面前的时候,哪有几次象皇帝来着。”  
  揉揉自己通红的耳朵,陛下抓下叔父的手,倒也没生气。  
  “那是因为陛下皮厚。”叔父毫不客气地扫回陛下振振有辞的回话。“在家与在外有何不同,臣在家难道就不用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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