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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你们的私事,咱可也不能没良心呀。你和榆生又是同学又是什么的,少说也有几年了吧.有啥不好意思的昵?当初把话都讲明了的,榆生是啥人你又不是不了解。这样的人,别说你当了处长.就是当县长、当省长咱也不能小看他半点半分毫呀!去吧丫头,不要犹犹豫豫的了,啊?”说着说着,吴大婶竟不由得自己又眼圈潮湿了。
吴天娇见妈妈难过,赶忙掏出自己的小手绢,替妈妈擦擦眼,柔声说:
“妈.您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对他好的。”
女儿这一说.吴大婶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顺颊而下,她搂着吴天娇的头,哽咽着说:
“天娇,我的好丫头。姊妹里头你最大,就你知道妈的心。我也想他呀!打那回一走,再没见过他的面。这么些年,风里雨里,水里火里,真不知他是怎么过的?算算也是小四十的人了吧!那时候小伙子长得那个俊,模样就跟画里的人一样。后来你说你们谈对象了.妈都不知有多高兴呢?总算老天有眼,咱吴家有福,摊上这么个好女婿……”
“妈好偏心眼,姑娘还没出门,就向着女婿说话。难道女儿就不好?”
吴大婶“扑哧”一声又笑了,说:“女儿好女儿好。山乡十里八里就数我的女儿好,电视上这个星呀那个模(特)呀的,哪个也不比我的女儿强。我的女儿长得好,又有志向,还当着共产党的大干部哩,妈啥时候说不好了?”
“妈,好没正经,您真是王婆卖瓜。”吴天娇站起来,笑嗔道,“说起来没完没了,就像做广告一样,您推销女儿呀?”
“妈是看着你们俩可惜哟!”
“妈您可惜啥?”吴天娇诧异的问道。
“要是再早十年,你和榆生,那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妈,不晚,榆生今年三十八岁,比我才大六岁。”
“都不小了。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转眼就到这岁数了,好人命苦哇!”
“妈您没见,榆生比年轻时还有风度呢!长得一点都不显妈是觉老,模样又好看。拾掇拾掇,穿载整齐些,不知道的人,一看还以为是县长哩!”
“县长不好,咱不要县长!”吴大婶突然间变了脸色,女儿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一阵痉挛,头昏脑涨的差一点要晕厥过去。
吴天娇慌了手脚,又是捋胸,又是捶背,焦急地说:“妈您怎么了?我说榆生好,您也不高兴?”
“妈高兴,妈高兴。妈是说咱只要榆生,不要县长!”
“谁希罕县长?省长的儿子来,我都没给脸色呢!”吴天娇不知道妈妈的心思,她无意中说到妈妈的痛处。
吴大婶定定神,缓过这口气。推开女儿说:“丫头,妈没事。你爹和你兄弟快回来了,你收拾收拾,做饭去。妈喝口水就好了。”
吴天娇说:“妈,我擀长饭(面条),您不是最喜欢吃我擀的长饭吗?”
吴大婶说:“不,今晚不吃长饭,包饺子。迎客饺子送客面,等你兄弟回来叫他割肉去。明天一早就让你兄弟开三马子(手扶拖拉机)送送你。见了你婆母,听说还有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要懂礼貌,别说话没高没低的,让亲家笑话,说咱们少家教……”
吴天娇扎上围裙,边洗手边说:“妈,我知道。你女儿又不是小孩子。”
吴大婶不理,仍旧自顾自地说:“称呼什么好呢?他们那地方叫‘娘’,你也就跟着叫娘吧!别叫阿姨、大婶啥的,显得外气。叫亲热些,自然些,叫你婆母娘听着也高兴……”
吴天娇嫌妈妈唠叨,不耐烦了,嗔怪道:“妈,看您颇烦不颇烦,我是去相亲,又不是出嫁……”
“妈怕你想不到,落下个不好的影响,以后婆媳关系就不好处了。”
“榆生的娘就是我的娘,咋能不好处呢?”
“丫头这话对,交人就是要交心,听说你婆母娘也是个苦命人,你去了多住两天,侍候侍候老人,也尽尽人子之道。”
吴天娇刚把面和好,弟弟天顺就回来了。吴天娇姊妹四个,大妹叫天英,二妹叫天琴,都出嫁了,家中只剩个小弟,也二十二、三,尚未成家。吴天顺把三马子一放好.就兴冲冲往家跑,人还没进屋,嗓门先到了:
“妈,我割肉回来了,咱们今天吃饺子吧!”
吴大婶咧嘴笑了,大声说:“正好,妈刚说等你回来割肉去呢!尕娃你看谁来了?”
吴天顺扭头一瞅,忙喊道:“大姐,我就知道大姐今天回来,要不我怎么就割肉呢!
“你怎么猜那么准?”吴大婶问道。
“你没听见早晨起来喜鹊叫吗?”吴天顺做个鬼脸,笑嘻嘻的回说。
“喜鹊窝垒到门口树上,那天不叫个十回八回的。你是嘴馋了吧?”吴大婶笑道。
“也真是。”吴天顺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小时候,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肉,也试不来啥。现在倒好,三天两后晌吃肉,还老是觉着不过瘾。”
“那是你赶的世道好。”吴大婶说,“那时候你想吃肉?人都没饭吃,哪里有粮喂猪?”
“妈您别给我忆苦思甜了行不!我姐人家是当官的,政策不比你懂得多?”
吴天娇说:“别卖嘴了。快去洗洗手,你擀片儿,我包。叫妈吃个现成的。”
吴天顺说:“大姐你高抬我了,我有那本事吗?”
吴大婶从炕上下来.说:“丫头我来吧。你兄弟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咱得照顾着点。”
吴天顺不高兴了,说:“妈您说啥呀?谁让你们照顾了?里里外外我啥活不干?叫我大姐听了还以为我是二流子呢!”
“谁说我儿子是二流子?”吴尚义扛一把铁锨,在院子里就接上话碴。他放下手里的铁锨,拍拍土、跺跺脚,正要进屋,吴天娇从屋里迎出来,喊一声:
“爹,您回来了?水打好了,先洗洗脸。饭就好,咱们吃饺子。”
吴尚义一看女儿,高兴地说:“天娇,公家的事忙吗?这回可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你妈可想你着哩!天顺,快打酒去,你大姐来了,咱们高兴高兴。”
吴天娇拦住说:“天顺别去。爹,我这儿给您带了两瓶酒。”
吴大婶说:“这酒别动。明天你不是走亲戚去吧?”
吴天娇说:“又不是什么好酒,皇台,三十块钱一瓶。明天不会再买吗?”
吴尚义说:“三十块一瓶呀!不喝不喝。有五块的川酒隔三岔五地喝着,就过年了。好酒还是留着送人吧!哎,天娇,明天走哪家亲戚?
“咱家有多少亲戚你还能不知道?”吴大婶接过话茬,埋怨老伴说,“你忘了,那年你在牛棚里关着。那个小伙子把我从县城送回来,临走还丢下二百块钱。”
“对对对。受人滴水之恩,得涌泉相报。那个年代,那么好的好人,哪里寻去?我老说去看看人家,你总是拦挡着不让去。”吴尚义说。
“我哪里是拦挡你?头些年,没吃没喝、空手咤拳的,总也得买点像样的礼物吧!后来,巧不巧丫头和他同了学,俩人都有那么点意思。你当老丈人的,总不能先赶在前头去瞧女婿?”
“老丈人瞧女婿分什么前后?你还老说我,如今你也封建起来了。天顺他大姐夫对我们家是多大的恩德,咱们缺啥也不能缺这份良心。你别管,明天我和天顺走一遭。”说着话,吴尚义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老伴这么一说,吴大婶反倒没了脾气,含笑说:“要去你就去,我也不拦你。丫头刚跟我说她明天要去婆家,正好你们爷仨一路。”
吴尚义见说,嘿嘿一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去了。天娇你去了给他姐夫捎个话.就说我急着喝喜酒哩!”
吴大婶翻了老伴一眼,嗔道:“有这么没出息的老丈人吗?”
吴天顺好不容易插上话:“大姐,我大姐夫会喝酒吗?”
“你肚子里有馋虫啊l”吴大婶埋怨了这个埋怨那个,“没别的话说,净惦记着喝酒了。”
吴天娇架旺了火,把饺子下到锅里,回过头来笑笑说:“天顺,你榆生哥能喝着哩,怕你喝不过。”
吴天顺一头收拾碗筷一头说:“下回等我大姐夫来,我和他比一比。”
吴尚义吧哒着旱烟,说:“天娇你也劝劝榆生,让他以后少喝点。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伤脑子,尢其是你们这些念书人。”
吴大婶洗完了手,坐在炕上,望着老伴回敬了一句:“还劝人家,你咋不劝自己呀?爷俩个凑一起哪个月不醉个三五回。”
吴天顺说:“妈您不懂。男子汉喝酒壮精神,中国古时候有个叫里头白的大诗人。还喝酒喝出名来了呢!”
李太白成了“里头白”,吴天娇知道兄弟那点文墨,也不说破。全家人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
吴天娇和妈妈睡一屋,吴大婶心里不踏实,转过身来,嘱咐女儿说:“丫头,你的脾气不好,性子急。见了榆生,好好商量,别三句话不对,就给人家脸色看。你要是惹了榆生,我可不答应。”
“妈,您有完没完?我发现您都有点更年期了。”
“这丫头,怎么这样跟妈说话?妈还不是为你好。万一你要是和榆生的事黄了,妈这心里可不知多难受哩!你是妈的连心肉、你是妈的好女儿,妈就指望你了。榆生也是个好孩子,就像你爹说的,这样的好人一辈子都没处寻去。”
“妈,我知道了,您不要说了行不行?我都困死了!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哩!”
“养狗的还不知道狗的毛病?你那点鬼心眼其实妈早就明白了。你今天来哪是跟妈讨主意?你是要妈帮你下决心。本来你不好意思主动找人家,还不是听了妈的话……”
旁边的女儿已经拉起了轻微的鼾声。
“唉,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当干部的人哩!还让妈操不完的心。”吴大婶叹息一声,给女儿掖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