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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地球的黑夜中,陈龙第一次感觉肉体的激动与血液的澎湃,属于远古地球的冲动在他伟岸的身体里淌过。
大明湖岸的路灯沉默着偷窥这对幸福的情侣,它们就像一个个弯腰老人,站在流年迷雾般的记忆里,读着另一个伤感的故事。
二十三、性与爱,瑞金革命与长征归隐
二十三、性与爱,瑞金革命与长征归隐
“夏天是恋爱的季节。”这句话常有两层含义。在这个炽热的季节里,是什么让我们为恋爱迷狂?性与爱是困扰人类几百万年的话题。在那个迷狂的夜晚,所有的激情冷却后,总有一种死灰的苍白留存在胡萍与陈龙心中,他们得到的是后悔还是自由?胡萍总是怀疑陈龙对她的爱,她一次次考验他,考验他的爱。她怀疑,怀疑这样一个勤杂工单纯的头脑里是否会有高尚的爱情?当他说爱她时,这是因为原始的动物欲望,还是因为神圣的人性理解?问题是:她自己也不是神,当然不是动物——她是人。
2006年夏天,我去北京天安门看了看人民英雄纪念碑,瑞金一中的老同学王维是我随从。我们在北京呆了一周,住在人民大学的男生宿舍楼里。同学朱小平在人大做了学生会主席,他借了两张学生证让我们蒙骗过了看管宿舍楼的老大爷。(北大学生常常说人大学生是骗子,我想可能是因为人大的傻子太多了,所以培养出了不少的骗子。)晚上在宿舍里“卧谈”时,朱小平说:“我们老师说,远古的人们把牺牲的英雄的生殖器割下来祭祀,但发现那些' 小弟弟' 会腐败,所以就用石膏把它们包起来,等那些' 小弟弟' 腐败后,石膏就留了下来——这就是纪念碑的原型,后来纪念碑越做越大,但基本造型都是男性生殖器。”我回想了一下人民英雄纪念碑和瑞金革命烈士碑的模样,发现还真有那么回事——人大的老师也不全是骗子。
我千里迢迢从济南来北京,不是为了看毛泽东,而是去北大看林清璇。就是那个反对我在乌仙山上搞同学聚会的女生。她是兴国人,小学三年级时转学到瑞金,成了我同学;我从四年级时开始追她,到那时已经有十年。高中时,我们同在奥赛班。在一中上学时的一天,我去图书馆借书,路上突然看见她。那是怎样的一面啊!可惜我不敢再去回忆,只是当时就让我无限惘然:那条通往图书馆的石子路上有一丛秀丽的竹林和一个雅致的八角亭,她坐在亭子里回头朝我婉然一笑。这一张笑脸一直熔铸在我记忆深处。当时,我的视界中只有她的笑脸,整个世界迅速离我远去。朱光潜先生说:美能在瞬间让你忘记自身的存在。这样的美,怕是老先生也未必亲见吧?我为什么对林清璇念念不忘,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美的瞬间。
我去北京,带个王维来,只是为了“打掩护”。这个山大物理系的“三好学生”没一点审美情趣,白跟我混了五年。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这三个未名的人到了未名湖。等了四五个小时,林清璇终于出现了。一见面,她就嚷着请我们去北大第一牛食堂吃午饭。于是,我在北大品尝了三块钱的清蒸豆腐。饭后在校园里散步时,王维滔滔不绝地谈论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力学结构,朱小平则海侃纪念碑的生殖器结构——林清璇噘着嘴,对朱小平很无奈。我一直装深沉,想着什么样的话能够瞬间吸引她的注意力。这时,一对未名湖边的情侣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脱口而出:“北大的女生也不错呵!”她白了我一眼,说:“胡草,真是的!你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讪讪地笑着说:“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林清璇又白了我一眼,没再理我。王维那臭小子在背后“嘻嘻”地偷笑。
后来,我们在女生宿舍楼前合照时,林清璇说:“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男生站在窗外向女生弹吉它……”我看着北大女生宿舍楼边的花草,说:“哦?北大的男生也这么风流?”林清璇最后白了我一眼,说:“别人是风流,你呢?”这一次,朱小平也忍不住笑了。
在我从北京回瑞金的前一天晚上,我叫朱小平给我借吉它。朱小平为难地说:“有吉它的男生都去陪女友了,没有留在学校的……”我生气地说:“丫丫的朱小平!做了人大的学生会主席就不把山大的草哥放在眼里了?忘了当年我是怎么照你的?”朱小平只好照办。
晚上,我扛着笨重的吉它出现在北大女生宿舍楼下面。我刚弹了一个小调,一扇窗就欣然打开了,一桶水泼了下来,幸好我带了雨伞,水全泼到了伞上。我扯开嗓子对着林清璇的窗子唱了起来:“我承认我就是那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你是我的猎物,白腿细又长……”一把榆木弹弓砸到我头上,最后挂在我脖子上。林清璇探出头喊:“你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色狼!快滚回瑞金去!”当时,我好像看见一只小白鸽扑腾着翅膀从花丛中飞走了。飞走了,我的小白鸽!
那把榆木弹弓是我小学毕业时送给林清璇的。那时,我骗她说:“榆木弹弓是瑞金人民传统的订情信物,红军长征离开瑞金时,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一把弹弓——那是姑娘们送给心上人的,可以保平安的哦。”八年“抗战”后,我脖子上挂着榆木弹弓,离开了北大。
当我和王维、朱小平坐在回瑞金的火车上时,谁也没有说话。我摸着那把榆木弹弓,望着窗外无数田野在在我面前消失。我看见弹弓上的刀痕刻在我心里,我带着破碎的心回到了瑞金。当时我想:她再也不会回瑞金了,我也再不会去北大。
那年寒假,她从兴国回到瑞金,正赶上高中同学聚会。她提出异议,我沉默着没有同意。那年在乌仙山上,我问她还记得那把弹弓吗?她摇头说:“不记得。”我恨,我最恨别人说“不记得”,忘记历史就是背叛未来!
她凭什么说我是色狼呢?我就算是色狼,我爱她难道有错吗?
错就错在我是一头色狼。在她眼里,性与爱是不相容的。我是因为好其色才追她,而不是好其人才追她。
性与爱,其实是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恩格斯说:“人的悲剧,从精神降生到物质的世界就开始了。”性与爱的矛盾也许是物质与精神的矛盾。
人都有两种天性:自尊与性欲。前者是为了保存自我,后者是为了种族繁衍。这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一个结果:人有这两种本能,所以在几百万年的自然竞争中生存下来。
但人不只是动物,在自尊和性欲之外,人还有道德与爱。
每个男人在前半生都面临两重诱惑:江山与美人;有人爱江山胜过美人,比如高为民;有人爱江山更爱美人,比如胡桑。爱江山胜过美人的进了史书,比如拿破仑,法国人为他建了纪念碑(男性生殖器的象征);为了美人丢了江山的,进了诗歌和少女的梦,比如英国的查理王,英国文人为他写了情诗(爱情的结晶)。
但江山和美人都是男人的错觉。红颜易老,英雄气短——没有一座山峰能高过人的脚,但没有一个人能永远站在山顶,你总要下山,总有一死,总要落叶归根。这是瑞金人民爬山的人生哲学。
在后半生,男人常要经历中年危机,不再关注外界的竞争,转而注意自己内心的淡泊,从内心深处重新认识和肯定自己,并勇敢面对死亡。
新中国成立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红军们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瑞金。瑞金人民没有“埋骨何须桑椹地,人生到处是青山”的豪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红土地可以归根。
对自己的现实不满,是走上革命的第一步;为全天下人的现实不满,才是走上长征的第一步。用老红军的话来说:“自己有饭吃,也要让山外面的人有饭吃。”瑞金人民的豪情颇有堂吉诃德的悲壮。他们根本不知道全中国有多少农民,他们在没有走遍中国前就倒下了。这常让我想起印第安人,他们自以为是太阳神的子民,每年都举行“巡天”仪式,好让太阳照常升起。这些印第安人的尊严建立在这样的幻想上:全世界的太阳都仰仗着他们才升起。
这样的深沉和宁静便是古老瑞金的传统。我们这群隐居在山里的客家人,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桃花源,不愿为传统意义上的汉人影响。但一种想象的使命感,让几十万人民倒在了长征路上。为了江山,离开美人。这便是《十送红军》里的心境。
但天下兴亡,不是一个小小的瑞金能左右的,也不是某某伟人能左右的。五千年的中华魂自强不息,天下兴亡,在匹夫之手,在全国人民手中。个人的自尊与民族的自尊不可并论。
我常以为我们这一代瑞金人都是贪生怕死者的后代,那些英雄们都死在了路上,那些英雄的基因怕是灭绝了许多——远古人为死去的英雄立纪念碑(石膏生殖器)的心情可以理解,他们想让英雄的种长存人间。我们为革命烈士建碑,也是希望英雄魂长留人间。
“英雄美人”是最牵动人心的故事,英雄人物的绯闻最让人津津乐道,这里便有种自卑的嫉妒心理作祟:你英雄也是凡人嘛!英雄也有我们的欲望。英雄的爱情常常为凡人曲解,其原因也在此。
当江山与美人不再能吸引英雄时,重走长征路便成了一条归隐的道路。这需要更大的勇气,就像为良心谴责的高为民,当他想忘记自己十年前的罪恶时,那些走过的路便在梦里出现。他一次次梦见自己走在通往实验室的医院长廊上。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似血。”大概只有常爬山的瑞金人才能体会“苍山如海,残阳似血。”的悲壮。你总要下山的,红颜易老,英雄迟暮,你总要回到红土地上……
二十四、孤星泪
“你听说了吗?我们系的系花和图书馆的一个勤杂工恋上了?”男生李说。
“什么系花啊?你说的是胡萍吧?她也算不上系花,不就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