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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一个儿子呀!高为民痛心地想:这一切都是报应啊!这都是历史给我的惩罚!
中年之前,高为民只想出人头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得到社会的认可;中年危机后,高为民开始反思自己的来路,重新回忆起在沉默中忘记的丑恶。他要对自己坦诚,直面人生,直面历史。
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成功?每个人有不同的定义。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舞台,但却有不同的观众。有些人心中的观众是他们爱的人,他们只想让他们开心并为自己骄傲,比如说王凤英;还有些人的观众是整个社会的人,这常常是幻觉,他们总以为自己站在聚光灯下面对百姓,比如说高为民;第三种人的心中有一个想象的观众,比如胡桑,他总是为“集体无意识”中华魂表演;最后一种人的心中空空,万物静观皆自得,他将自己的一生当作一个小说看,比如说陈龙。
瑞金人大多属于第一种,为亲友爱人表演,常常想着衣锦还乡。我的爷爷在文革时流亡到海南,那里有一个海军司令是瑞金人,他开出军舰带爷爷出海看日出。他说:“七十年出生入死,光荣与梦想俱去,只有在瑞金老乡面前炫耀时最开心。所以有人说,瑞金人成不了大器。哈——哈——哈!”
至于我呢?再让我回忆一下我这半生最得意的夜晚吧!
当时,我就想:我的一生能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唉,青春一晃而过,却再没有那个光辉夜晚!那一晚是我高二元旦晚会时,我们班在元旦晚会上揭晓了班级“最优秀男生”的名单。我以满票获得第一名。唉呀!我这辈子参加过的比赛数不清啊,获的奖也不少;可没有一次能比上那一晚开心。这是我们班同学自己组织的评选活动。这是年少率真的我们自发的娱乐评选,但这份虚荣却让我在日后的沮丧和黑暗中重抬头,重见希望的光芒。这份荣誉不来自师长上级,不来自政府单位,它来自和我朝夕相处、清楚我每个毛病的同学们。日后,我的处女作发表在《杂文报》上,那快乐也不过是一杯淡水,我告诉我的同学,他们满不在乎地说:“终于有编辑看得懂你的狗屁文章了。”
呵呵!
十六、陈龙的黄金年代
人在回忆时,一段时间内的记忆越多,人就觉得这段时间越长。所以,好奇心强的人拥有更充实的人生,因为他们能发现别人在平凡生活中发现不了的感动,他们拥有更多值得回忆的事情。陈龙就是这样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在他眼里,每一个贝壳都有一个故事。所以,当他走进济南人大学时,他就像走进新大陆的哥伦布,翻墙而过的年代刚刚开始。他的黄金时代来得颇有戏剧性……
当胡桑离开西江超市后,超市的日子还是那样,日复一日、没有变化地从单调的滴答钟声中溜走,阿芒在滴答声中细数剩下的时日。
袁华和陈龙最终没有凑一块儿,袁华说陈龙这人太粗鲁了,没心没肺。陈龙倒没说什么,照旧过着简朴的生活。
超市里的员工们对他说:“你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头也不梳,你不尊重别人,太自以为是!”
陈龙从不和人争辩,别人都说袁华把他“甩”了,陈龙只觉有趣:他根本没和袁华谈过恋爱。袁规对他越来越苛刻了,超市里的人愈加爱捉弄他了。唯独阿芒说:“别理他们,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理由?”
陈龙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变得苛刻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变了,却以为周围的人变了。员工们突然发现“傻大个”变得沉默寡言,以为他是失恋了。喜欢他的人常过去拍他的背,说什么时候再介绍个“妞”给他,陈龙哈哈笑着盯着他们的脸看,看得对方莫名其妙时才扬长而去。
2005年11月的一个清晨,陈龙从奇异的梦中醒来,他望了望窗外瑰丽的海滩,低头看了看自己下巴上长长的胡须,笑着对床头的一盆仙人掌说:“我该走了。”
他先去仓库值班室找阿芒。陈龙敲门后,阿芒咳嗽着打开门,见是陈龙,笑着让他进来。
快到冬天了,阿芒的屋子里冷得够呛。
“老芒,我给你买了一个取暖炉……”陈龙笑着拿出一个小型的电热取暖器。
阿芒察觉到陈龙脸上不自然的笑,猜到这一天不平常。他笑着握住陈龙的手说:“小龙啊,我这后半生,不说别的,儿女不孝啊!就你对我最好,跟亲儿子似的!”说着说着,老人忍不住流下了热泪,老人家最怕和亲人好友离别,因为害怕这会是永别。
陈龙心里也流着泪,但他灿烂地笑着,“汤圆”眼睛忽闪忽闪地放光:“老芒,别这样,不就是一个炉嘛!犯得着这样吗?你就是我干爹啊!”
这是陈龙离开西江超市,同阿芒告别的日子。除了阿芒,这个超市里再没多少值得陈龙留恋的东西。
在那个十字路口,初冬的风卷着落叶,卷着阿芒枯瘦如叶的身子,他的身影在风中瑟瑟地抖着,恍惚如隔岸的灯火。
“老芒,回头再来看你!”陈龙立住身对阿芒说。他永远在路上,从一个港口漂流到另一个港口。他这十几年经历了很多离别,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难过。
“保重!小龙!”阿芒挤出一丝干枯的笑容,像落叶挤出最后一滴汁液。
陈龙爽朗地笑了笑,手一挥,一转身,大步朝前走去;他知道离别时该说很多话,但他喜欢这样默默地向前走,不回头,前方永远有一条路等着他。大海、草原、森林、沙漠、高山、沼泽……书中写过的地方他都向往,书中写的都是美景,他的眼里也只有美景。
轻快的晨曲从天边传来,陈龙踏着节奏,向落日追去……
阿芒望着陈龙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举起的手半天没有落下——他对着背影轻轻挥手,他知道这背影将定格在他一生的故事里。
从陈龙流着鼻涕来到西江超市的那天,阿芒就知道:有一天,陈龙会离开西江。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现在在哪。他记得第一眼见陈龙时,他还是个“黄毛”小孩,不到十五岁,而他走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了,长腿长手,大眼大鼻。
陈龙走的时候,只带了一把牙刷、一个水杯,还有从书柜里挑出的几本书,其中一本是《安徒生童话》。
他一路向北,独自站在火车上望千里灯火如蝶影划过童梦。长江波浪中摇曳的,不仅有玉盘一样的月亮,还有千百盏街灯。成千个城镇,上万条马路,无数人家欢笑着在街灯下散步,他们迎接新年的到来,中华龙又腾飞了一重天。
陈龙在济南下了火车,挤上公交车去了市区,又吹着口哨跑到济南人大学。他在那儿的学生食堂里找了份活干。
食堂的工作太辛苦单调,员工们总是在郁闷时把碗盘敲得震天响;而陈龙却把运残羹剩饭的手推车当滑板车使,在一群花花绿绿的学生中间飞驰而过——还哼着“两只老鼠”的小调!
“真是个疯子!”其它员工都这么说他。
十七、谁也不能藐视黄河!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曾骑马沿着黄河从下游走到上游。在奔腾不息的黄河面前,毛泽东沉思良久,突然大声说:“谁也不能藐视黄河!”他身后的将士们肃然起敬,将这一幕铭记。
高中毕业后,我和高三五班的同学曾骑车走遍瑞金的每个角落,踏着塑料凉鞋爬遍每座山。在明朝修建的云龙桥上,我望着北去的绵江河沉思良久,突然大声说:“谁也不能忘记绵河!”身后的同学笑倒了一大片,大声喊我“癫佬”……
二十多年前,胡桑、高为民和王凤英也站在云龙桥上。胡桑大声说:“谁也不会忘记绵江河!”王凤英问他为什么。胡桑说:“因为我们的影子在这里。”
绵河的水曾经淌过毛泽覃的鲜血,如今,它依旧淌着,淌着造纸厂的废渣。新中国成立后,毛泽覃牺牲的地方被命名为“泽覃乡”,那是个山青水绿的地方;前几年,精明的浙江商人把重污染的造纸厂建在那儿,于是,那一带的绵江河成了“墨水河”。
精明的浙江商人在瑞金搞房地产,差点把瑞金一中的地皮买了。据说,一批老红军跑去市政府哭诉,其中一个人指着前任市长的鼻子说:“贺龙在那儿入的党,邓小平在那题的字。你才当几年市长?就敢把我们地皮卖给外人?”后来,那市长下台了,地终于没卖成。
一个经济学家曾说,地方政府搞房地产,是牺牲后代几十年的利益来发展十年内的经济。我觉得,比房地产泡沫更有害的是那些高污染的产业:环境一旦破坏,几乎难以恢复。但现在中国很多地方的经济发展都靠牺牲环境,牺牲后代人的利益。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面对历史长河,我们常常有生命脆弱的虚无感;我们也很难想象自己与后代人、前代人的血脉联系。我们很难认识到一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即作为一个“大我”而生存了五千年的中华民族,它将继续生存下去,不朽的精神正如不绝的黄河!
让我们试想一下,一个人如果不觉得从小到大的“我”是同一个人,那么他就会“今朝有酒今朝醉”,毫不考虑未来;因为,他觉得未来的那个人不再是现在的“我”了。另外,背叛未来往往始于背叛历史。他之所以会认为明天的“他”和今天的“他”不再是同一个人;正是因为他认识不到昨天的“他”和今天的“他”乃是一脉相承的一个人。
一般人不会怀疑自己从小到大是同一个人,除了那些因为丧失关键的记忆片断而精神分裂的人,比如刚出狱的胡桑。但一般人也很难相信中华民族的集体意识是一脉相承的一个不朽意识。因为,一个人的肉体在有生之年是时空连续的,而一个民族则要经历无数个体的生老命死;人们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同一个人的,但却难以想象一个民族通过书籍、建筑、艺术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