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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底确是个奇异美妙的世界。
他为躲避敌人的哨探,从水底离开。当他贴着江底潜游之际,他完全忘掉了水面上的一切,包括令他神伤魂断的伤痛心事。注意力全集中到水里的动静去。在水面外时,绝想不到水底的世界是如此多采多姿,变化无穷,且充满生机。鱼儿静伏不动,他不敢惊扰它们,沿着起伏的河床,只冒出水面换了七次气,完成了近五里的水底旅程,在这里登岸。
筋疲力尽后,慢慢恢复过来的过程,反带来抛开烦恼的心境。
他想王淡真想得太疲倦了,好应让不堪负荷的脑袋歇下来。
只要不想她,她便不存在。
说到底,什么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全是种种心的感受。在这一刻,他明白了佛家为何说众生皆苦,皆因一息尚存,自心不息。
王淡真便像一朵没有根蒂的落花,被时代的狂风刮得身不由主,随风飘荡。
生命是否真的如斯无奈呢?唉!
为什么我仍抛不开她呢?一切已成过去,可是对自己来说,她仍是他刘裕的将来。
在暗黑里,刘裕缓缓从岸边爬起来,然后发觉衣衫已干透。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的功力又大有精进?刘裕探手往后,按上厚背刀,心神出奇地平静。他知道老天爷仍在眷顾着他,当他回到新娘河的一刻,他曾认为,只是自己痴心妄想的鸿图大业,将开始起步。
没有人能挡着他!
他已失去了一切,不过他会一步一步把失去的争取回来,直至最后和最彻底的胜利。
燕飞卓立山头处,俯视在七里外的堂邑城,这是建康北面的一座大城,他已可清晰地感应到,孙恩在离他不到三十里处。
原本两个并不认识的人,在因缘牵引、风云际会下,变成宿命的死敌,只要客观和清醒地去思索,便会生出古怪的感受。
他和孙恩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这是否造化弄人呢?孙恩虽然是他的死敌,可是,纵然差点被孙恩要了老命,他对孙恩却没有丝毫恶感。对方确是了不起的超卓人物。
千千呵!你可知道,我燕飞正为营救你,而竭尽所能的奋力作战呢?我们的道路为何如此难走,至乎有寸步难行的苦况。孙恩的千里挑战,有如宣判我极刑的判决书,发生在我最不愿面对如此考验的时刻。不过,只要想到纪千千,燕飞便会充满力量和勇气,抛开一切,为千千你而奋战。
这是我最后一次感到恐惧。
“我们要征服边荒集,而不是让边荒集征服我们。”纪千千这两句话,在他耳鼓内回响着。
对!我们绝不会向命运屈服的。不论不幸的事如何发生在我和你之间,但我们仍尝过真爱的动人滋味,那并非每一个人都有的机会,是上天对人们最慷慨大方的匮赠。
燕飞平静下来,什么恐惧、得失之心不翼而飞,只余下一颗灼热的心,填满了对纪千千的爱,和无畏任何敌人的强大斗志,朝堂邑城掠去。
孙恩会有何反应呢?他再不在意。
司马道子坐在大堂北端,冷眼瞧着神色兴奋、带点倦容的王国宝,指示手下把何谦的尸体抬到大堂,就那麽放在地上向他邀功。
“除国宝外,其它人给我退下!”
不旋踵其它人退得一个不剩,只余王国宝一人意气昂扬的立在何谦的尸身旁。
司马道子探手按在平放身前,名慑建康的著名佩剑“忘言”上。道:“辛苦国宝哩!”
王国宝微一错愕,目光落在他按剑的手处,道:“托王爷鸿福,我们摆出迎接这傻瓜的姿态,登上他的船,然后忽然出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此战仍不容易,我们三千多人去,只得千多人回来,不过仍是值得的。当时情况非常混乱,希望没有留下活口吧!”
司马道子目光扫过他身上多处刀伤痕迹、染血的战袍,点头道:“此战肯定非常激烈,王大人你做得很好,没有令本王失望。”
缓缓提起忘言剑,横在胸前,一手握鞘,另一手抓着剑柄。
王国宝终察觉司马道子神态有异往常,目光移到他的忘言剑处,然后迎上司马道子锋利的眼神,不解道:“王爷……”司马道子徐徐道:“你杀了何谦,断去北府兵一条支柱,也除去了我和刘牢之之间最大的障碍,是立了功,本可以将功来补过,可是,你犯的过错不嫌大了点吗?这样的功劳算什么呢?”
王国宝色变遽震道:“王爷!”
司马道子以看走狗般的眼光,带着不屑,上下打量他,沉声道:“你不是说过竺法庆是真活佛,是弥勒爷降世吗?哈!他竟然给人宰掉!你说可稳得边荒集,看现在弄成甚麽样子,你不但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还令我声威受挫,现在你和你的什么捞什子弥勒教,且成为外镇讨伐我的借口,如让你继续留在世上,只会破坏我司马皇朝的天下,我司马道子会是这种蠢人吗?”
王国宝终知是什么一回事,拔剑飞退。心知,只要逃回乌衣巷,即使以司马道子的专横,仍不敢进府内拿人,更不敢在他爹王坦之前杀死自己。
“铮!”
“忘言”出鞘。
司马道子豹子般从坐席处斜掠而起,就在王国宝离出口尚有十多步时,飞临他头上,“忘言”化作万千剑影,铺天盖地的往王国宝洒下去,速度快至肉眼难以掌握,当得上“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赞誉。
王国宝虽是在激战之后,损耗的真元仍未恢复,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拼死保命,还能干什么呢?佩剑离鞘,往司马道子的“忘言”迎上去。
剑击之音,连串密集的响个不绝。
司马道子落往地上,人影倏分,王国宝踉跄跌退回到厅中去。
王国宝勉强立定,双目射出怨毒的神色,紧盯着仍是气定神闲的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缓缓转身,手上左鞘右剑,剑锋遥指王国宝,催发的阵阵剑气,把王国宝紧紧死锁,没法逃遁。
司马道子摇头哑然失笑道:“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我的剑吗?还以为你的剑法如何惊人,岂知不过尔尔。”
王国宝胁下的伤口开始渗出鲜血,惨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王国宝何时说过看不起王爷你的忘言剑呢?枉我一直对你忠心耿耿,一切都……”司马道子截断他道:“闭嘴!你不是说过,谢玄的剑法、桓玄的刀法都及不上你吗?这两个人在‘九品高手榜'上分别排名第一和第二,本王只居第三,你看不起他们,不是等于看不起本王吗?”
王国宝狂喝一声,剑化长虹,朝司马道子胸前搠去。他是不得不反攻,否则如此下去,光是失血已可致他于死。
司马道子一阵长笑,剑势开展,使的竟是守势,守得稳如泰山,步法灵动变幻,在王国宝拼尽全力、如狂风暴雨猛打而来的剑式中,进退自如,摆明在消耗王国宝所余无几的真元,更令他失血的情况加重,战略上非常高明。
王国宝终是“九品高手榜”上的人物,即使是强弩之末,由于招招均为与敌偕亡的招数,一时间仍是勇不可挡。
在片刻的短暂光阴里,王国宝使出了奋不顾身的百多剑,却剑剑被忘言剑封架,到了第一百另五剑,终于后劲不继,出剑慢了一线。
司马道子的忘言剑觑隙而入,剑芒暴张,王国宝发出临死前的惨叫声,撒剑栽跌。
司马道子来到他身旁,眼看他睁而不闭,充满怨毒的眼神,漫不经意地以他的衣服抹掉剑上的血渍,缓缓还剑入鞘。
王国宝就躺在何谦的尸身旁,情景诡异至极点。
足音响起。
司马道子抬头望去,司马元显刚从后方侧门处走进来,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厅内的情景。
司马道子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般,好整以暇的道:“我儿明白了吗?”
司马元显口唇颤震,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司马道子从容道:“天亮后,皇上会发出圣谕,公告天下,勾引弥勒教的罪魁祸首经已伏法,以安大臣重将之心,也教王恭等人出师无名,阵脚大乱。”
司马元显仍未从震骇中回复过来,脸青唇白的道:“我们如何向中书监大人王公交代此事?”
王国宝的爹,中书监王坦之,是当今朝廷最有影响力的元老大臣,继谢安之后,成为建康高门最德高望重的人,如他要追究此事,会成为天大的麻烦。
司马道子微笑道:“王公太老哩!好应该退下去让年青一辈多点历练的机会。”
司马元显喘息道:“爹!”
司马道子微笑道:“王国宝图谋北府兵大统领之位,竟私下袭杀何谦,又斗胆把何谦的尸首送来向我示威,被我下令逮捕,竟违令反抗以下犯上,罪该万死,王坦之教子不力,有甚麽可以说的?我念在他人老糊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不将他抄家灭族,他该感激我才对。哼!他还有颜面留在建康吗?”
司马元显呆瞪着他的爹,说不出半句话来。
司马尚之从正门走进来,立在司马道子后方,恭敬地报上道:“王国宝手下之徒全体就逮,等候王爷发落。”
司马道子头也不回的道:“你把王国宝最得力的三、四个同谋,五花大绑的送到乌衣巷,让王坦之亲自问他们,好让王坦之清楚,他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司马尚之领命去了。
司马道子悠然绕着两具死尸踱步,现出深思的神色。
司马元显垂手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透一口,怕扰乱司马道子的思路,心中激荡的情绪仍未平复。
这就是爹的一石三乌之计。
让王国宝杀何谦,去了北府兵一名有号召力的大将,削弱北府兵的势力。然后,让王国宝背起杀何谦的罪责,以此为藉口干掉王国宝,更令王恭等失去讨伐的对象。
最后一鸟则是刘牢之。
亦是此计最厉害的一着。
司马道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道:“王国宝本身家底厚,近年来经营高利贷,又赚了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