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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听得肃然动容,拍案感叹道:“爱卿之言大是,西域黄沙漫漫路途坎坷,将士们何时才能看见家乡明月,父母妻儿?”
轻轻一叹,他端起酒杯肃然道:“将士们恢拓境宇,振大唐之天声,朕谨此水酒一杯遥敬三军,但求一切安好,早日凯旋。”说完霍然起身,将满满一杯酒如银线般地缓缓撒在了地上,又斟一杯,自己汩汩饮干。
众人纷纷起身效仿,一时间唯闻酒水溅地之声,浓郁的香气四处弥漫。
之后,太宗又与房玄龄举杯对饮,酒过三巡之后,侍女们将早已准备好的菜肴端入了大帐,又轻捷地飘然离去。
李世民一瞄案上的菜式,不禁饶有兴趣地品尝起来,片刻后方才放下筷子赞叹道:“宾满楼果然名不虚传,菜肴既有心意又有特色,妙也!”
长乐公主见余长宁正笑吟吟地站在帐角,似乎对太宗的赞扬充耳不闻,不由恼怒他的后知后觉,只得轻笑帮腔道:“想必是余公子得知父皇亲来,所以尽心尽力精心烹饪,才做得如此好菜供父皇品尝。”
除了太宗之外,众人皆不明历来眼高于顶的长乐公主为何竟要帮一个厨子说话,一时间不由有些疑惑。
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眼中的精光突然一闪而过,问道:“余长宁何在?”
“我好好一个人站在这里,你丫不是明知故问吗?”余长宁心头暗道了一句,快步走至帐中拱手道:“草民在此,聆听陛下圣谕。”
李世民右手轻轻一叩桌案,突然加重语气道:“你可知厨艺大赛时,朕吃了你的菜是什么感受?”
余长宁琢磨了半天,轻笑道:“陛下当时一定是虎躯一震,唇齿留香,拍案叫绝道:是哪位厨师做的这一手好菜?当真凤髓龙肝,珍馐美味,绝世佳肴!”
听他用如此轻佻地回答圣言,帐内诸人不由愣愣怔怔地看着他,全都吓呆了。
李世民脸上倏忽出现了几丝怒意,突然拍案高声:“混账,真是大言不惭!来人啊,给朕将这刁民轰出去。”
雷霆之怒如秋风过林大见肃杀,众人心头皆是微微一震,长乐公主更是脸色大变。
李泰早已看这个跋扈的厨师不顺眼,闻言而起大步走了过来便要动手。
“等等。”余长宁摇了摇手,看也不看气势汹汹的李泰一眼,对着太宗正色道:“敢问陛下,草民何错之有?”
李世民目光凌厉,冷峻异常:“那日你做的大杂烩让朕味同嚼蜡,难以下咽,若不是你那些大道理讲得还不错,诗也吟得好,否则朕怎会给你加分?然而没想到你依然没认识到自己的缺点,大放厥词不知谦虚,朕岂能轻易饶恕!”
寻常大臣在天子如此震怒之下,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跪拜在地,然而余长宁却如没事人般愣怔片刻,从容笑道:“若是如此,草民有言启奏。”
“说!”李世民冷冷一个字,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启禀陛下,那道大杂烩比起你平常品尝的那些美味佳肴来说,的确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说是难吃,但那就是天下庶民吃的饭菜味道,粗茶淡饭,青菜萝卜,他们并不追求菜肴色香味俱全,而只简单的求得果腹温饱。所以当时草民并非用手做菜,而是用心做菜,将天下百姓的酸甜苦辣赋予菜中,不管陛下你觉得菜肴味道如何,那就是百姓的真切生活。”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思忖片刻,突然问向左右诸人:“你们觉得他说得如何?”
“一派胡言!”李泰冷冷一哼,率先出口。
“余大厨的话本宫也不敢苟同。”高阳公主正色摇头。
“不知所云。”李承乾亦是摇头。
“长乐,你呢?”李世民遥望着脸色不停变幻的长乐公主,不由出言相问。
李丽质与余长宁已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万般不情愿,但还是咬牙开口道:“父皇,儿臣倒认为余公子此言有那么几分道理。皇室从来都是锦衣玉食高不可攀,不知民间疾苦为何物,譬如儿臣,从小出身宫闱哪能体验到老百姓盘中餐是何等滋味?然而那日品尝了余公子的大杂烩,儿臣顿时对庶民的生活有所感悟,更懂得了要勤俭节约,杜绝奢侈,珍惜每一颗粮食的道理。”
话音落点,李泰等人不由愕然望着长乐公主,不知她为何要冒着被父皇责备的危险帮这厨师说话。
李世民捋须点头,沉声道:“余长宁,既然长乐公主开口帮你求情,那么朕就饶你一次,然而你这样站在帐中始终碍眼,自己看看可有空位落座?”
“谢陛下。。”余长宁喜滋滋地一躬,回身一望末尾还有两个空案,便大袖飘飘地走了过去肃然端坐。
区区一个厨子居然能和王公大臣们同坐而食,帐内诸人顿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猜不透天子打的什么主意。
长乐公主知道父皇已看破了他的心思,俏脸不由飞起了两朵红云,只得垂首不语。
房玄龄早已替余长宁捏了一把冷汗,此刻不由松了口气,正欲开口,突然听见李泰拱手问道:“房大人,本王听说令小姐文采出众,诗画双绝,早已倾慕久矣,不知房小姐现在何处?可否请来相见。”
房玄龄笑着摇手道:“小女区区薄名,竟传到了魏王耳中,惭愧惭愧,天子驾前,就不要让她来献丑了。”
李泰听房玄龄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自己,不由心生不忿,正色开口道:“房小姐虽是女子,然而双十年华已是天渊诗社的社长,近年来更屡次代表关内道出战全国诗词比赛,盛名累累巾帼奇葩,岂有献丑之说?”
房玄龄正在兀自沉吟,李世民却笑着开口道:“原来爱卿竟有一个如此出众的女儿,真是意想不到,不如就请她前来一见如何?”
既然天子开口了,房玄龄自然不能拒绝,只得点头笑道:“那好,微臣这就将小女请来。”说罢他起身走到帐口轻声吩咐了门口侍立的仆役几句,那仆役点头如捣,疾步去了。
第106章 行酒令
不消片刻帐帘一动,一身白衣似雪的房玉珠已是款款入内,摇曳着莲步走至帐中,恭敬施礼道:“房玉珠参加陛下,吾皇万岁。”
“平身吧!”李世民右手一抬,语气和蔼又不失亲切:“父亲是大学士,没想到女儿也是如此出类拔萃,小小年纪竟能代表一道参加全国诗词大会,后生可畏也!”
房玉珠又是微微屈身,淡淡笑道:“陛下奖掖玉珠愧不敢当,大唐文治鼎盛,民间诗词风华繁荣,玉珠也不过是耳濡目染,听得多见得多,所以有所体会罢了,远远谈不上出类拔萃。”
太宗朗声笑道:“虚怀若谷,名士风采,看来我大唐要不了多久便会出一女学士,哈哈,房卿,你也该退位让贤了。”
房玄龄拱手点头,老脸却是得意笑开了。
余长宁也不禁高看了房玉珠一眼,这女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知性美,与那野蛮跋扈的长乐公主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唉,为什么都是女人,差别却如此大呢?
心念及此,他不由无奈摇头,余光一瞥长乐公主,却见她正愤愤然地望着自己,显然因他刚才的唐突之言气得不轻。
李泰眼见佳人亲来,神色不由有些激动,抱拳道:“房小姐,李泰这厢有礼,上次诗词大赛本王因俗事缠身未能到来,一直深表遗憾,在这里向小姐陪个不是。”说罢身子一躬,态度无比真诚。
房玉珠急忙屈身回礼,淡淡答道:“魏王殿下言重了,殿下乃天之骄子,显赫贵胄,何必牵挂区区小事?你的好意玉珠心领了。”
李泰闻言微微一愣,没想到她竟如此不近人情,俊脸上不由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矗在了那里。
“玉珠,怎能如此对殿下说话?”房玄龄责怪地望了女儿一眼,抱拳赔礼道:“殿下,玉珠她从小被老臣宠坏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李泰正好找到台阶下来,故作大度地摇手道:“无妨无妨,房小姐快人快语,本王怎会怪罪?”
端坐长案前的李世民心明眼亮,岂会看不出魏王对房玉珠颇具好感,但他毕竟乃贤明之君,自然不会干些乱点鸳鸯谱的错事,此刻捋须笑道:“房卿啊,你也不要教训玉珠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他们去吧。”
这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即是对李泰追求房玉珠的鼓励,也是表明自己却不会干涉晚辈之事。
一听天子表明了态度,房玉珠心下不由一松,展颜笑道:“陛下驾临寒舍,爹爹与我都是受宠若惊,玉珠特意为陛下准备了秦筝一曲,请您凝听指点。”说罢轻轻拍掌,两名仆役已端着一张琴案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到了房玉珠身前。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一笑,点头道:“那好,朕就洗耳恭听了。”
房玉珠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肃然端坐焚香操琴,洁白如玉的纤手一抚琴弦,悲怆苍凉的琴声立即轰鸣了起来,似万马奔腾,似排山倒海,直听得人心弦直颤不已。
听到熟悉的音调,李世民恍然一笑,对房玄龄低声道:“竟是《秦王破阵曲》,哈哈,走势高亢,音调清脆,玉珠曲工真是不凡。”
这《秦王破阵曲》原为大唐军歌,是大唐将士为了纪念当年的秦王李世民带领三军打败刘武周所作,李世民登基后,亲自把这首乐曲编成了舞蹈,再经过宫廷艺术家的加工、整理,成了一个庞大的、富丽堂皇的大型乐舞,更在原有的曲调中揉进了龟兹的音调,婉转动听,高昂而极富号召力。
然则房玉珠光凭一副琴筝就敢弹这首《秦王破阵曲》,不能不说是艺高胆大。
此刻琴声更见密集,苍凉悠远激越悲怆,直让人热血沸腾。房玉珠纤手拨动琴弦如同行云流水,无比正容地高声歌唱道: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
一曲方罢,余音久久绕帐不息,大帐内的众人皆是面带沉醉之色,显然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