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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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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纷乱着,仿佛眼前出现了一团团的人影。一晃眼,是母亲抱她坐在秋千上,爹爹就在身后推着,蓝天白云,燕子绕梁……她想回头再叫声爹爹,然而一展眼,看见的却是永航,温温存存地朝着她笑着,修白的手抚过她鬓边的发丝,替她绾过一缕发。她忍不住想回他一笑,倾尽自己的美丽与爱恋,然而,他的身边忽然又出现另一个身影。
  艳红的喜服,满头的珠钗凤钿,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忽然冲着她叫“姐姐”。她大惊,想叫永航,然而还未启口,却见永航也身着一身的喜服,手持着那盏合卺酒,与那新娘子交杯。
  不要!
  她想叫,然而浑身却是麻的,只能眼睁睁着瞅着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互视一笑,交饮此杯。那是合卺酒呵!是共盟此生的约定呀!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怨,她恨,她想哭,然而一切的一切,却都在乏力而虚浮的,她看不真切,听不真切,甚至连哭,也不真切。
  眼前又是一个雪光盈室的冬日,她与溶月仿佛正从东昶寺回来,庭院廓回,一切都那么真。然而她却又模糊,记不清,更想不明。什么时候呢?什么事呢?她不明白,然而却清晰地明白,这个时候,她正历了端王妃的怪责回来。满腹的委屈,然而却在撷芳苑听到有人说话。
  那是永航的声音。
  “……你放手吧……你明知道,我眼中心上,早只存了一个人,生也是她,死也是她,柔姬,你不懂的……”
  “我懂!我怎么不懂?我的眼中心上,也早只存了一个你,生也是你,死也是你啊!我真的什么什么都不求,你心里爱着姐姐,我……我心里爱着你。我什么都不会计较的!永航,只要你能让我爱着你,这么守着你,好不好?我求你……”
  轻轻地一阵笑,好像是浸透了苦与涩的味道,她听得这般清晰,记得这般深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我已是半死梧桐,你守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呢?”
  有什么意义?那么她自己呢?她到底还在挣扎着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放的?
  还有咱们的孩子!孩子!咱们的孩子!垂绮!
  猛地,一片迷茫中闯入一个声音,孩子……一遍遍地在她眼前晃着,孩子……本已麻木的身子忽然再次感到了极痛,一波波,没完没了地痛着。啊!她的孩子!
  对了!对了!就这样使力!再使力!
  使力……使力!使力……再使力……
  对!对!就这样!头已经出来了!再加把劲
  似乎有什么温烫的水滴溅在她的脸上,合着自己的泪与汗,一起滑入口中,苦涩,竟是极苦极苦的味道。口里似乎含着什么,她分不清,只知晓那苦味入髓。
  痛极的一挣,她用尽浑身力气地喊了出来。身子似乎一下子轻了,只感觉轻飘飘的,脑中什么都没有,只一片巨痛过后的空白。有什么正抚着她的脸,她微微睁开眼,然而不知是泪亦是汗,她看不清,一切俱是朦胧一片。
  身子蓦然一松,她感到下腹一直紧守着的气懈了,有一股极暖的热流由身体里缓缓渗出去,沾过肌肤,俱是暖暖的,有种别样的舒服。
  她不自禁地舒了口气,气一吐,感觉那暖流益热。慢慢地,人累极了,她就想沉沉睡去。
  然而正自神识不清的时候,腕间狠狠地一痛,似是什么紧紧地钳着她,让她不由地痛醒。浑身蓦然被抱得死紧,她仿佛还听到另一颗心的跳动,急速的,热切的,震动着自己的心。
  垂绮!垂绮!我是永航,你看看我!看看我!
  永航?永航!永航……
  她撑着重似灌铅的眼皮,缓缓看他,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孙永航泪流满面的脸。……这个负心狠情的人哪……为什么明明恨他恨得发狂,却又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呢?为什么明明说着要恨他到死,心里头却如此痛呢?
  她到底还在眷恋什么?她为什么就是舍不得看他成这个样子?她,为什么,那么没用?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了!不想不想不想……
  垂绮!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求你别死!你看看我!你看着我!你看着我遭报应好不好!垂绮!
  看着他?她还拿什么去看?拿什么去守?她为什么还要看?为什么还要守?“……丈夫薄情……终,终……令,令人,生死隔……隔……”
  她好委屈,她有满腹的委屈,可是,这世上,还有谁会听呢?还有谁能听呢?谁呢……
  鼻尖似乎嗅到什么艾香,她已经什么都想不了了……
  骆垂绮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梦,这个梦如同一生那样长,耳边一直有人在叨念着什么,她努力想听清,却一个字也听不明。
  许是梦得累了,她感觉自己的神智终于又复苏回来,喉咙有些沙涩,唇间满是苦味,她撑了撑眼皮,费了些力气,终于睁开。
  然而,入目的仍是一片黑暗,她一惊,以为是仍脱不了梦,也以为自己看不见东西。心开始凉起来,她努力转着眼睛,终于在转至一处时,依稀望见了几许幽亮。
  ……原来,正是晚间……
  窗外的微光透过绢纱映进来,朦胧映出屋里的摆设,床的架子,以及……床边枕侧这抹身影。
  是谁?是他?
  垂绮!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求你别死!你看看我!你看着我!你看着我遭报应好不好!垂绮!
  蓦地,她的脑海中闯入这么一句,激烈而绝望的,生生扎到她的心尖。她不想再去想的,可是,一切却如此鲜明,一点一滴,在她拚命遗忘的时候,时不时地涌出来,占据她所有的思量。
  枕侧的身影忽然动了动,继而抬头愣愣地望着床四角那几只香包发呆,无声无息,然而,她却仿佛听到了压抑着叹息。阒暗的屋里,那双眼眸也暗淡无华。
  说不上是怎么一抹疼,她的心莫名地发着软,酸酸的,泪意便细细渗出眼角,滑落颊边。
  边上的孙永航一震,似是被什么惊醒似地猛低头朝她看,暗夜里,只余两双眸子,在晶晶地辉映。
  终于醒了!他狂喜,却又怕自己看错,忍不住手便趋前去抚她的双颊,仿佛必须要感知她肌肤的温热,他才能确定。
  触手一阵凉湿,他一怔,继而像被烫了似地,手猛地一缩。那双暗淡的瞳仁里迅速浮过自厌自鄙自弃的情绪,只是一径复杂幽深地看着那双泪眼,看着看着,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手一抄,便把人整个死搂在怀里,极紧。
  骆垂绮只觉头目微眩,脸就已贴上一具极烫的身躯,很烫,颈边相触的肌肤灼得如火在烧一般,她微微皱眉,想抬手,却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
  “垂绮,我不会放开你!不会,不会……”他如此诉说着,然而眉头却紧得连自己也发疼。他不要放开她,他真的不想放开她,他更不能放开她。
  看着她眼底里满满的疲惫与空茫,他怕极了,真的很怕,很怕!
  骆垂绮忍着晕眩,眼前的物事开始乱转起来,她闭上眼,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你走吧……”声音干涩而沙哑,像是由沙石磨过一般,擦过孙永航的心尖,开始热辣辣地疼。
  再紧的力道,似乎也再抓不着眼前的人,孙永航的气力一滞,只觉一切念头都灰了。口中干涩,他吐出一句问,连自己都不抱着半点期待的问,就像是明知会死,也要拿着尖刀猛刺自己的心窝,好让自己死透了一般,“……垂绮,是不是,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骆垂绮扯出一笑,黑暗里,她回望住那双曾经明锐湛亮,而此刻是如此的灰暗的眼睛,“事到如今,你我还能想什么?”要她怎么答?他想听清楚她的拒绝吗?他想从此就这么自暴自弃给她看吗?她凭什么要可怜他?她凭什么还要再处处想着他?她凭什么、那么轻易就让他绝情绝痛?
  然而,为什么,这么答了,她却不能别开凝望住他的眼?她为什么仍小心地守着那眼底阒寂的火花?
  “垂绮,你厌恶我吧?呵呵……不要说你,我自己也厌恶我自己……我什么都错了,却是什么都不想背……我是个该遭天打雷霹的人……垂绮,我孙永航此生已别无他求,只有一件,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手!垂绮,你留下来好不好?好好活着,看着我,看着我遭报应吧!看着我不得好死!好不好?”夜里,他的声音如此淡渺,如此空茫,滚过了无边的阴暗,只错落成一汪死水,平静,平静得木亦不浮!
  黑暗里,骆垂绮只依稀看到他唇边的那抹笑,就像是灰飞烟灭了般冷清。
  三月十八,骆垂绮的身子终于渐渐好起来了。而菁儿――那名被杜迁同来的神医救治过来的婴孩,也已睁开了眼。
  许是嫡亲的长孙,孙骐与于写云到底也心中欢喜,都赶来看了,还给请了奶娘,回影苑里又添置了一名仆妇伺候。
  然而,相渊自那一日遭了杜迁的奚落之后,心中对于孙永航的这位元配妻子更怀有成见,眼见着孙骐夫妇因得奉长孙而有些冷落自己女儿,言谈间便有些冷落,甚而在一回廷议时,给了孙骐一个冷钉子碰。
  孙骐也不是笨人,一回冷便已觉出味儿,回府之后,对于同是有孕在身的柔姬更是百般殷勤,嘘寒问暖的,还叫了于写云整日去陪她说话,更花重金延请了宫里的御医来开些安胎被益的药方。这是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一应要求,只要是柔姬想到的,全部都呈到面前,便是一时没想到的,孙府中人也巴巴地琢磨着替她想了,再至周全。
  几日过去,于写云原也非常喜欢这个酷似儿子小时的长孙,但因为不喜骆垂绮,又加之相家的势力,再想着柔姬也已有身孕在身,便也渐渐把心思折过来,对于孙菁这个三房的长孙置于一边了冷淡了。
  府中下人哪个不是有眼色的,一见爷们如此,他们更乐得躲懒省事。只得历名担着,才不至使回影苑里空了人。
  骆垂绮自醒来看过婴儿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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