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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来。
余忠老汉拿着烟袋,推开文忠的门,果真见文忠像一只打伤的鸟,在床上仰面
躺着,目光痴呆地望着账顶。看见余忠老汉进来,身子只微动了一下,也没有说话,
仿佛没看见一样。
余忠老汉也不说话,坐在床沿上,按习惯又裹起一支旱烟,然后点燃,一边吸,
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烟头上一明一灭的火光。过了许久,才取出烟袋,终于像是下
定了决心似的,看了看文忠,说:“没出息!躺着干啥?就这样一点事,就把你打
趴了?又不是小孩子,小孩子还晓得跌倒了再爬起来呢!”
文富这进也走进屋来看望文忠,听了父亲的话,说:“爸,哥心里不好受,就
让他躺一会吧!”
余忠老汉不满地瞥了文富一眼,说:“躺了就好受了?”说完,放慢了语气,
开导起儿子来:“人哪能一辈子都走顺顺当当的路?你爹这辈子,啥样的路没有走
过,啊?年轻的时候,跟你们一样,精壮马大一条汉子,立着是一座山,躺倒是一
道梁,远近闻名的一把庄稼好手,可就是命不好,冬天一件破棉袄,热天一条刷巴
裤,几里路外就看得见穷气,老大的年纪了才和你妈结婚。你们小时候的日子就莫
说了,一包的细秧秧,过的啥日子,想起都心酸。就是你们大些了的时候,你爹我
啥名堂设搞过?我在自留地里种菜卖,两分地的菠菜就为你们几兄妹置了一身过年
的新衣服,让你们高高兴兴地过一个快乐年。你妈生豆芽,我背到城里卖,在别人
的屋檐下,困一觉瞌睡天还没亮。我和你妈养鸡、养鸭,都说我把鸭子调教得跟你
们一样听话。也真是的,只要我在堰埂上对它们唤一声‘来呀来呀’,它们就像有
灵性似的,一只一只地走上坎来,‘嘎嘎’地跟我打招呼,摆龙门阵,只是我听不
懂它们说的是些啥!我养猪,专养母猪下仔卖。别人养的小猪厨白痢,可我们家的
小猪,就是争气不厨。不是猪争气,是你爹会搞呀!我把大蒜捣碎了,兑上雄黄、
白酒,喂给母猪吃,产下的小仔猪就不厨白痢了。我把几分自留地当金包卵,像侍
候先人老子一样小心,结果比集体地里的麦子要多收好几成。院子边两棵核桃树,
一棵袖子树,每年的核桃打了,我用簸箕顶到房顶上晒,然后把梯子锁进房屋里。
任你们几兄妹望得口水流,就是搞不成。抽子树上的袖子才拳头大,我就用竹丝编
成网罩,把它们一个个罩起来。一是怕风吹落,二是怕你们偷摘。有次文富去摘了
两个,被我打得不敢落屋……”
余忠老汉说到这里,喉咙里硬咽了一下,眼睛渐渐潮湿了,停了停才接着说:
“我这样做,也不是心狠,小气,是因为日子太难过。我们要像母鸡带小鸡一样,
都把你们抱到翅膀底下。我这样辛辛苦苦,你们说犯着哪个了?自留地务得好一些,
家庭副业兴旺一些,是我自己的能干呀!可是一搞运动,爹就成了典型,要割我的
尾巴,批发家致富思想。文富记不得文忠可是该记得老子挨斗争、戴高帽子的事吧?
那是啥滋味,比你今天这事还丢人得多,是不是?那时,我也觉得冤,也不想活人
了!可退后一步想,这人活在世界上,哪能没有坡坡坎坎?戏里不是演过吗?韩信
还从别人胯下钻过的呢!关云长还败走过麦城呢!这一想,脑瓜子就开窍了,再艰
难的路,牙一咬,不是就挺过来了!”说着,磕掉早己熄灭的烟灰,重新点上火,
又“巴嗒巴嗒”地吸起旱烟来。
文忠和文富被余忠老汉桩桩件件的往事,给说得心里酸溜溜起来。弟兄二人想
起父亲说的一切,想起自己遭遇的事,心里果真开朗了许多。
余忠老汉把半锅烟抽尽,在脚上磕了烟灰,又对文忠说道:“起来吧,莫像霜
打蔫的黄瓜,让人笑话!”
文忠果然坐了起来。
恰在这时,田淑珍在外面叫:“你们爷儿父子躲紧一些嘛,还不快出来帮我弄
饭!”
文忠、文富听了,立即走出了屋子。
晚上,田淑珍和卢冬碧果然弄出好几样菜肴,她们把菜一样一样端在桌子上,
余家立即显出了一种办喜事的气氛。
余忠老汉拿过三只酒杯,满满倒了三杯酒,一杯留在自己面前,另两杯亲自端
给文富、文忠,说:“来,我们三爷子都喝一杯!”
文忠下午听了父亲的话,心里虽然亮开了一些,可仍还觉得憋闷,就瓮声瓮气
地回答:“你们喝吧,我不喝!”
余忠老汉说:“咋不喝?别人都说一杯解干愁呢!我现在看明白了,没人看得
起我们庄稼人,可我们不能自己轻贱自己。俗话说,瞎婆娘抱秃娃娃,别人不爱自
己爱!”
田淑珍也说:“喝吧,莫老想不开!它广播匣子咋呼就咋呼吧,也没少你身上
一两肉。你爸常说,没有爬不过的坡,过不去的坎,这话对着呢!”
文忠听了,这才端起酒杯,将一杯酒喝了,几滴没喝进嘴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了
下来。
余忠老汉又将两只鸡腿,分别夹进文忠、文富碗里。文忠、文富见了,要把鸡
腿夹出来,余忠老汉说:“吃吧,吃吧,专门犒劳你们!”
田淑珍说:“要得,你们就吃了吧?!”
可是文忠、文富到底没吃,把鸡腿夹了出来,一只给了余忠老汉,一只给了田
淑珍大娘。田淑珍大娘看见孙女小梅两只眼不断盯着她,便把文富夹过来的鸡腿又
夹进小梅碗里。小梅刚拿起要啃,文忠狠狠瞪了她一眼,小梅迟疑地放下了。文忠
就又把它夹进母亲碗里,并盯着小梅说:“你这娃儿,一点也不晓得规矩!”田淑
珍说:“小孩子家,回大肚皮小,让她吃吧!”又要把鸡腿夹给小梅,却被小梅懂
事地挡住了。田淑珍大娘又朝桌上看看,最后把鸡腿夹进了余天志老头的碗里。
这时,外面黄狗突然叫起来,同时,传来了陈民政的吆喝声:“咬啥,黄尔,
都认熟了,还咬!”黄狗果然不叫了。没一会儿,大门被陈民政推开了,陈民政、
小吴和亲热地摇着尾巴的黄狗,一起走了过来。陈民政看见桌上的气氛,右手按着
胃,一张被病痛折磨成愁苦的脸,却故意露出轻松的笑容,玩笑地说:“老余大哥,
你们家今晚上打牙祭呀?看来我和小吴运气不错!”
小吴也说:“是呀,年三十晚上的脚洗得干净,尽逢好事!”
余忠老汉见了,站了起来,笑着说:“是呀,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快来坐下!”
说着,吩咐田淑珍去拿杯筷。这时,小吴才说:“余叔,你们吃吧,我们吃过了!”
余忠老汉说:“吃过了有啥要紧?你们乡干部的老三两干饭,我还不知道?过
条阳沟还要吃三碗呢!”
小吴说:“余叔倒是说的实话,可我们真吃过了!”
陈民政想了想说:“小吴,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主家有情,我们也不客气了!”
说着,一手压胃,一手拉小吴,入席坐下了。
余忠老汉说:“这就对了,客啥气嘛!来,吃菜吃菜,先在肚里垫点底,我们
再喝酒!”
可是,陈民政却拿过酒瓶,给余忠老汉、文忠、文富分别倒了酒,然后站起来,
端着酒杯说:“不行!我要先和你们喝了这一杯,才吃得下菜!”
余忠老汉、文忠、文富都不知陈民政这话是啥意思,一时愣了。过了一会,余
忠老汉问:“老陈兄弟,有啥话你就对老哥于月亮坝里耍刀——明砍,别装在心里。”
陈民政听了,果然放下了酒杯,神色庄重而真诚地说开了:“老余大哥,文忠
大侄子,我和小吴连夜赶来,是受周书记的委托,专门向你们赔不是来了!”说着,
他双手抱拳,向余忠老汉和文忠打了一个拱。
霎时,桌上的人都像傻了一般,望着陈民政和小吴。他们知道他俩在这时来,
肯定有事,却不知道是这事,谁也没有思想准备。所以,大家都一时怀疑听错了话,
怔怔地看着他俩。
过了一阵,余忠老汉不相信地问:“老陈兄弟,你……这是说的啥话?”
小吴没等陈民政答话,接过了话题说:“是真的,余叔!周书记下午从县上开
会回来,听说了这事,非常生气。他觉得太对不起你们家,让你们受委屈了!他怕
你们想不开,本来想亲自登门赔礼的,可今晚要开党委会,专门研究栽桑种麻中出
现的问题,不能来,就叫我和陈叔来了!”
陈民政接着说:“刘乡长上午的做法,连我们也觉得太过火了,可我们拿他没
法。栽桑种麻是一项新生事物,群众一时不理解是完全正常的。周书记摸准了大家
的心思,主要是担心种出来后卖不脱。那东西吃不能吃,穿不能穿,卖不脱咋办?
周书记准备让乡政府和大家签订合同,大家负责种,乡政府负责收,有多少就收多
少,这样就解除了群众的后顾之忧。老余大哥,你说这办法行不行?”
余忠老汉一听,正说到自己心坎上了,于是高兴地连连说:“咋不行?这办法
巴实!说是洋人要我们的青麻,这事我们吃不准,因为我们还没见过洋人是啥样。
乡政府和我们签合同,我们就放心了。早这样让大家吃一颗定心丸子,就不会怕这
怕那了!”
小吴说:“是呀!周书记今晚就把这办法提交党委研究,通过了,就马上下村
订合同!”
陈民政见大家只听他们说话,连饭也忘了吃,连忙又端起酒杯,对余忠老汉父
子三人说:“你们看,光顾说话,连正事也忘记了!来,文忠大侄子,端起杯子,
这杯酒,我就代表周书记,向你们赔罪了!”
余忠老汉的眉毛抖动起来,激动地端起了酒杯。刚要喝,小吴忽然说:“陈叔,
你的胃炎!”
听了这话,余忠老汉放下了酒杯,说:“对,老陈兄弟,你还是莫喝了!”
陈民政说:“没啥,我用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