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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义不屈不挠地和父亲争辩:“爸,你刚才说,不是姻缘不成亲!他们经历了
一场那么大的波折,最后还是要走到一起,正是他们的缘份呢!”。
“屁的个缘份!有缘份又不得退退搞搞的了!”余忠老汉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变。
文富听了,非常痛苦地背起喷雾器,“咚”的一声跳进秧田里,打开开关,一
边气愤地、胡乱地喷着农药,一边生气却是坚定地说:“我的事,不要你们管!我
就是要娶她!”
“除非你像文英一样,滚出去,永远不落这个屋!”余忠老汉也怒火中烧,对
着文富的背影吼道。
一个因对未来重新充满憧憬而刚刚恢复宁静与和谐的家庭,因了文富突然出现
的婚事,又陷入了新的矛盾和苦恼中。
这时,文富心中的七彩阳光没有了。他只觉得周围的天空暗了下来,心里憋闷
得想哭。他心不在焉地喷着农药,把药液喷得有一搭,没一搭。他想起玉秀,想起
一切,只有他才知道他俩的爱有多么真切、深厚。他多想对父亲把这些说清楚呀!
可是,这些儿女私事,一来他羞于说出口,二来他又怨自己口笨,茶壶里装汤圆—
—嘴嘴拿不出。此时,他越是怨恨自己,怨恨父母,越是思念玉秀,越是想把自己
的心里话,说出来,叫出来,喊出来。想着,这个质朴的庄稼汉子,终于忍不住自
己的感情,让滚烫的泪水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此时,文义心里也非常难受。这难道就是他那个质朴得可以接受很多欺骗;宽
厚得可以承受很多不该承受的负担;容纳很多不该容纳的坏人坏事;仁慈得见了比
自己更不幸的人就恨不得脱了裤子给别人穿的单纯的父亲吗?可是现在,为了维护
自己脸上和家庭的一点可怜的面子,他竟然对一个钟情于自己儿子的善良、温柔、
不幸的女人,难以容纳,竟然可以置亲生儿子的幸福于不顾,固执得近似于愚顽,
并且说了许多伤害别人的、如俗话所说的:“牛都踩不烂”的话,这又是多么可怕
的、复杂的人性啊!
但他还是相信,父亲的思想总有一天会转变。对这一点,就像父亲对生活一样,
文义也充满信心和希望。
43
第二天早晨起来,文富痛苦、压抑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夜晚一直没睡好,像一
个神经衰弱的病人一样,脑海里总有一团东西纠缠不清。一会儿,想起过去和玉秀
的来往,想起在城里两次到玉秀家去,想起玉秀那份亲热的温存和缠绵的话语……
他禁不住脸热心跳,浑身燥热难耐。一会儿,眼前又浮现出父亲下午咄咄逼人的目
光和怒不可遏的神情,以及那些不讲道理,没有通融余地的话。欢娱又很快从他身
上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绝望的、难受的情绪。他一会儿觉得父亲可恨,恨他
蛮不讲理,恨他专制霸道。一会儿又恨自己,恨自己软弱无能,没有出息。这样纠
缠不清地熬到天亮,起床来,只觉得眼睛发胀,头脑昏昏沉沉,心里仍然憋闷得难
受。越憋闷,越感到委屈,越想和人吵一架。因此,吃早饭时,当家里那条叫“花
脸”的黑狗,围着他亲昵地摇尾巴时,他猛地一脚踢去,把“花脸”踢出老远,
“嗷嗷”地痛叫着,不知是哪儿惹着了这个平时和气、善良的主人。
吃过早饭,文富第一次没心思出去干活了。他闷着头,黑着脸,谁和他说话也
不答应。先在屋里闷坐一会,然后便到自己小屋里,倒在床上就睡。尽管睡不着,
可也懒得起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隔房嫂子叶冬碧,来向文富提亲了。
文富并不知道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来了,他还在房里躲着生闷气。这时母亲上来,
一边“咚咚”地摇门,一边大声催促:“文富,你躲在屋里干啥子?还不快出来,
有人来了!”
文富不知是谁来了,他虽然心里有气,可如果是客人来了,他就不应该再赌嘴
黑脸。过了一会,他尽量装得自然一些,开门走了出去。
下到楼底堂屋里,见隔房嫂子叶冬碧,端端正正地坐在屋里凉椅上。见他下来,
立即笑眉笑眼地开玩笑说:“我说二兄弟,大白天躲到屋里做啥子呀,怕是害相思
病哟!”
文富苦笑一下,作古正经地问:“二嫂有啥事?”
田淑珍大娘不等叶冬碧回答,立即喜孜孜地对他说:“你二嫂来给你说媒呢!”
“就是呀!”叶冬碧接过田淑珍大娘的话,像表功一样说:“哪时都想给二兄
弟找一个,可打起灯笼火把都找遍了,也没合适的,这下可找到一个,是我娘屋里
的表侄女。要说我这个表侄女呀,论德行,又贤惠又温柔;讲做作,屋里外面的活
儿,拿得起,放得下;论人品,也是百里挑一,人市上比得过;也喝过初中墨水,
和你般配得过!我来说一声,如果答应,我就约个时间,你们先见见面?”说完,
就看着文富,等着文富回答。
文富这时可慌了神,他本想一口拒绝,可又怕伤了这个隔房嫂子的一片好心,
便找了一个借口说:“是你的侄女,今后结了婚,我们多不好称呼?”
“那怕啥?”叶冬碧在这件事上倒显得很开明:“巫士出门各叫各嘛!”
文富再找不到理由推辞了,便只好直通通地拒绝:“我看不合适!你重新给她
介绍一个吧。”
“为啥子?”田淑珍大娘和叶冬碧都同时瞪大眼睛。
“你老弟莫不是不好意思哟?”叶冬碧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男大当婚,女
大当嫁,有啥子不好意思的?这阵不好意思,今后结了婚,脸却比城墙还厚!”
文富没心思和她开玩笑,站起身,冷冷地说:“我不答应!”说完,又径直上
楼去了。
“这是咋个的了?”叶冬碧不理解地对田淑珍大娘说:“好不容易给他找到一
个,他倒翘起尾巴来了!”
田淑珍大娘自然明白其中原因,忙对侄媳妇说:“他这两天,不晓得为啥事,
就像吃了火药一样。你别多心,我们答应这门亲事!”
叶冬碧走后,田淑珍大娘立即跑上楼来,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文富道:“你呀,
是不是弄昏了?让鬼摸了脑壳?放着姑娘亲不答应,硬要跟一个二婚嫂,二婚嫂有
哪点好?”
文富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冲母亲吼道:“我就要和二婚嫂结婚!二婚嫂处处
都好!”
田淑珍大娘从没见儿子发这么大的火,在她眼里,文富一直是一只听话的小绵
羊。此时倒被文富粗暴的态度吓着了,忙拿出令牌说:“好好,我不和你说,等你
老子回来跟你说!”
文义收工回家,听说了叶冬碧为文富提亲的消息,急忙上楼来对文富说:“二
哥,你怎样处理这事,自己要拿定主意!”
文富对文义,不像对父母那样粗暴,他敞开自己的心扉说:“管她哪个,我都
不会答应。我只要玉秀!”
“对!”文义像是自己的事一样,激动得一把抓住文富的手,鼓励他说:“只
要自己不动摇,爸爸妈妈总会转变的!”
文富忧虑地说:“我只是觉得不好给玉秀回话!别人望半天,难道我就去说声
父母不同意?”
“为啥要说不同意?”文义出主意说:“你就说全家人都答应,让她放心!她
离婚又不是今天说了,明天就能办到的事情,在这期间,说不定爸爸妈妈就想通了!”
文富听了,觉得文义说得有理。他感激地望着文义,觉得这个弟弟实在有些不
好理解。当初玉秀背弃他时,全家人的胳膊都向内拐,显得义愤填膺,去找孙学礼
算账,唯独他无动于衷,似乎这事是发生在外人家里,还劝他们不要去孙家。可现
在,当玉秀要和他重新和好,父母和大哥都反对时,又只有他帮助他,鼓励他,为
他说话,出主意,想办法。这是咋回事呢?文富虽然不能理解文义的做法,可他却
感到弟弟是对的。别的不说,就是在城里,没有他说的那番话打动自己,他也不会
去看玉秀了。这样,也就没有了今天。此时,文富也完全相信了弟弟。因此,在内
心感激文义的同时,他对争取自己的幸福,也就坚定了信心。虽然他知道,等会父
亲回来,听说了叶冬碧提亲的事,肯定不会轻饶他的。但他已横下了一条心,要吵
就和父亲吵上一架。有道是: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又看父亲有啥办法?
可是,没容这父子俩把干戈动起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更严重的打击,把文富婚
姻给这个家庭带来的矛盾,排挤到一边去了。
正在文富与文义说着话的当儿,余忠老汉像火烧眉毛一般,慌慌张张跑回来,
冲进楼上的小屋,急赤着脸说:“这就怪了!昨天喷的药,好像没把虫杀死,田里
又发现不少新咬断的秧心!”
文义听了,根本不相信有这回事,说:“有这号事?莫是往天咬的,你看错了
哦?”
余忠老汉生气地说:“老子连这点出息都莫得?往天咬的,已经干了嘛,这阵
那些,才在卷筒筒,分明是才咬断的嘛!”
文义还是持怀疑态度,说:“我不信,去看看再说!”说完,便下楼来,往稻
田奔去了。
这一来,连文富也没心思再生气了!这个消息太重大了,三十亩稻子,一家人
全年的生计,如果真的虫没治住,那咋个办?想着,他也坐不住了,焦急不安地跑
到稻田里,察看起究竟来。
果然,在稻窝中间,他们发现了不少才咬断的稻心,这时正在阳光下卷着细嫩
的叶片。
“这是咋回事呢?”文义急忙跑回屋,翻开书本对照说:“没错嘛!药是这些
药,也是按比例兑的水,咋会杀不死虫呢?”
余忠老汉怀疑地说:“书上会不会印错呢?”
文义说:“书上有时也会错,可哪里会这样豌豆滚到磨眼里——遇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