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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英在家里排行最小。自古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余忠两口子一
直把她当做掌上明珠一样疼爱。在姑娘成长的关键年代,生活已开始好转,余忠夫
妇把过去亏欠孩子们的遗憾心理,都在这个台女身上补偿上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
都尽量让女儿吃;女儿看上了什么穿的,也毫不心疼地给她买。女儿要零花钱了,
要多少就会给多少。庄稼到户了,家里劳动力又多,也就尽量不让文英下地。有时
农忙人手不够,也仅让她做一些轻闲的活儿。父母疼爱,几位哥哥也处处宠着、惯
着她,由着她的性子。首先是文忠,这个用妹子文琼换来老婆的老实汉子,总觉得
自己欠妹子的债今生今世也报答不清。他除了农忙时去帮大妹文琼做几天农活以报
答她外,剩下的,就是把满腔爱转移到小妹文英身上。从文英小时起,他甚至比父
母更关心她。文英上学的路难走,他把她驮到学校门口还不肯放下,直至背进教室。
文英放学晚了,不管活儿多忙,他也要去迎接。不管父亲管得多严,每年他总要悄
悄偷出几个核桃和抽子,给小妹解馋。也不管经济有多困难,他宁肯不穿,也要让
父亲给文英扯一件花褂子。文英大了,做大哥的再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背她、抱她了,
可他还总是处处关心着、爱护着她。遇到文英和他一道干活,他就叫文英去树荫里
坐下,宁愿自己多流一身汗,也不让文英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如果文英和他一道
赶场,他自己饿肚子,也要把钱给文英买糖果吃。如果谁说了文英的怪话,这个从
不和人红脸的憨厚汉子,也会横眉竖眼地和别人争上半天。这就是文忠——他爱他
的妹子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如果有一天,他的妹子要天上的月亮,井里的星星,
他也一定会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
至于文富、文义两弟兄,虽然不像文忠那样百依百顺着文英,但在父母的影响
和大哥的带动下,也一样惯着她。特别是文义,考上高中那年,家里正穷得开不了
锅,眼看着上高中的希望就要成泡影,这时也正考上初中的文英突然说:“我不读
了,让三哥读吧!”当时让文义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后来,家里东拉西借,两兄妹
都上成学了,但这事,在文义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觉得,自己的妹妹是世
界上最可爱的妹妹。他应该使妹妹幸福,成为最快乐的人。因此,文义也像文忠一
样,事事、处处迁就着、依着文英,唯恐文英受了罪似的。
这种父母的溺爱,兄长的迁就,渐渐养成了文英姑娘的几分虚荣、任性和好幻
想的个性。她不知道,这种性格在她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损
害。
文英的自行车驶上机耕道不久,朱健也骑了一辆自行车,摇摇晃晃地朝前驶来。
他抬头看见了前面的文英姑娘,突然觉得身上的脉搏加快了,兴奋地打响了车铃。
机耕道凹凸不平,文英专注地蹬着车,似乎没有听见。
“文英——”朱健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
文英听见了喊声,回头看了一下。朱健见文英微微地笑了一下,可没停车。
“哎,等一等!”朱健又喊了一声,加快了车速。
文英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刹住了车。
朱健追了上去,脸红彤彤地喘着粗气。他望着文英,傻笑着,却不知说什么好
了。
文英觉得奇怪,想了想问:“今天不上课?”
朱健说:“放假了。”
“哦!”文英才知道学校正放暑假。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也是赶场?”
朱健点了点头,半天,才鼓起勇气说:“我们一块走,行不行?”
文英感到朱健这问题滑稽,突然笑了起来,说:“有啥不行的?大路朝天,各
走半边,走吧!”说着,松开刹把,先朝前驶去。
朱健感到高兴,却又觉得不安,心“咚咚”跳着。他想努力和文英并排骑车走,
可路面坑坑洼洼,自行车颠簸得十分厉害。有时路面平整了,他想和文英说话,一
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他们便沉默着,秋阳把他们的影子时而合在一起,时而分得很远很远。
骑了一阵,突然一辆手扶拖拉机冒着黑烟,“突突”地从他们背后开了过来,
车上坐着两个穿花衣服的女青年。
文英把自行车靠在路边,发现开拖拉机的是她初中时的同学陈三,立即叫了起
来:“(口火),陈老同学,我今天星星跟着月亮走——要沾光啰!”
手扶拖拉机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文英急忙跳下自行车。机手陈三戴一双油渍
渍的脏手套,歪着头对文英故意说:“咋的了?有专车不坐,看上我这破车了?!”
文英一边将自行车往拖拉机拖斗里搬,一边不示弱地对机手说:“你别摆谱,
本小姐给你面子!”
文英将自行车搬上了拖拉机,朱健却在一边愣了,不知所措地望着文英。文英
见了,忙提醒朱健:“你咋了,想自己蹬车?”
朱健这才回过神,也忙惊喜地将自行车往拖斗里扛。
机手看看文英,又看看朱健,像是看出了什么,又对文英话中有话地说:“余
文英,你莫得寸进尺了!”
文英挨着两个女青年坐下来,对机手回答说:“你莫六亲不认,他是你姑爷!”
说完,“咯咯”地大笑起来。
朱健红着脸,爬上了车,在文英对面坐了下来。机手一轰油门,拖拉机又“突
突”地摇晃着向前驶去。
朱健是余家湾有名的孤儿。三岁上,他的母亲不幸去世,八岁时,父亲又长辞
人间。他被过继到叔父朱清贵名下做儿子。朱清贵脾气暴躁,又是一个酒罐,常不
拿小朱健当人待。余忠一家隔朱家近,人又善良,就常对小朱健寄予无限的同情。
有一次,朱清贵喝咂酒喝醉了,叫朱健将咂酒糟拿去倒。九岁的小朱健不小心,将
装酒糟的瓦罐摔碎了。朱清贵暴跳起来,顺手操起一根柴块,朝侄儿乱打。朱健情
急之中,就抱着脑袋朝余家奔来。余忠一家正在吃饭,见一个九岁的孩子惨叫着,
可怜巴巴地跑来,一家人霎时激起了对朱清贵的义愤。那时,文忠已是一条牛高马
大的汉子,文富也是半大人了,父子三人忙跑出院子,双手又腰,满脸怒气,三双
眼睛喷火般盯着撵来的酒疯子。余忠喝道:“姓朱的,你吃饭都不长了,打小孩也
该分个轻重。你这样对一个无爹无娘的孩子下毒手,也莫怪我们大路不平旁人铲!
今天你再敢动娃儿一下,我们几爷子也叫你尝尝拳头的味道!打了你,我们再找人
评理,看我们该不该打!”在余家父子的凛然正气面前,朱清贵的酒醒了大半,立
刻自找退路地道:“嘿嘿!余老表,看你说的!我只是吓吓他,哪会真打。”说完,
蔫溜溜地走了。
至此以后,朱健和余家非常亲近起来,有事没事,都喜欢1余家来玩。余忠一家
人呢,也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尽管生活很困难,但碰到吃饭时,余家总要留他吃
饭。有时,碰上吃好的,余家还不忘给可怜的小朱健留一份。
在叔父的淫威和棍棒下,小朱健的脾气渐渐变得孤僻、内向起来。纵有天大的
不幸,他也独自承受。在叔父的打骂声里,朱健好歹念完了初中。他天资聪慧,学
习成绩很好,本想继续上高中的,可自知叔父不会答应。所以,初中一毕业,他就
自动回到了农村。但他已经懂事了,他渐渐地厌恶起叔父那个家和仇恨起叔父来,
常常不回家去住。两年前,他原来小学的班主任老师,做了乡中心小学的校长,恰
逢余家湾小学地处偏远,没人愿来这里教书,学校缺人,校长也同情这个孤儿的遭
遇,便请了朱健做余家湾小学的代课教师。从此,朱健便再也没回他叔父那个家去。
学校那间破烂屋子,不但成了他栖身的地方,也成了他寄托精神的家园。
朱健比文英大三岁,比文义大几个月,小时候,他们常常在一起玩,有时候,
朱健不回家,三人还蜷缩在一张床上睡。不知什么时候,朱健心中种下了爱情的种
子,文英的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也更喜欢和文英单独在
一起了,和文英在一起,他就会感到无限欢乐和幸福。
现在,在拖拉机的摇晃中,朱健仍不时偷眼去瞧文英。文英一张鹅蛋形的脸上,
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两只酒窝儿洋溢着让人心动的笑意。一双秋水般的黑眼睛,
显露出几分既调皮、又似乎很傲慢的光芒。薄薄的衣衫下,胸脯的曲线凹凸分明,
传达出一股迷人的信息。朱健还从来没有这样近和这样仔细地瞧过她,此时瞧着瞧
着,不由得心猿意马,面热心跳了。可文英姑娘只顾和身边的姑娘谈话,随着拖拉
机的颠簸,不时发出略带夸张的叫声和笑声,对朱健投来的热情和爱慕的目光,一
直没有注意。
到了县城入口的公路上,拖拉机停了下来。机手陈三跳下驾驶台,对大家做了
一个滑稽的手势,开玩笑地说:“先生们,女士们,下车吧!”
朱健和另两个姑娘跳下了拖拉机,文英站了两下,却没有站起来,急忙向朱健
伸出双手,叫了起来。“哎哟哟,我的脚麻了,朱健扶我一下!”
朱健正从拖拉机上搬自行车,听了文英的喊叫,心立即“扑通扑通”地狂跳了
起来。愣了半刻,他才红着脸走过去,伸出双手,托住文英的胳膊窝,文英一下子
便扑在了朱健的怀里。顿时,一种女性的特有的气息向朱健袭来,一股肌肤的暖气
流遍了小伙子全身。朱健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慌乱得急忙想松手,可文英又叫了起
来,说:“别忙,我的脚还没缓过来呢!”朱健又只好扶着她站了一会。在这短短
的几分钟里,朱健的意识几乎一片空白。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这种甜蜜的激情所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