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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接杀人已经让她濒临崩溃了,如果真有人在她的枪下死了,她这辈子就别想从这阴影中走出来了。这个人真是恶毒到家了,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为什么独自一人过来?即使要抓她,也大可以派下属撒网式搜捕。到底是为什么?她要他醒过来,她要问出来。
这次阿翁绝对没有感觉错误——他想死。
真是抓住一切机会啊,临死也要折磨她一把吗?他凭什么用他肮脏的性命彻底抹黑她的灵魂?休想!你不配死在我手里!决不会让你如愿,决不能让自己陷入和你一样的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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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驳我吧
凡把车开到了“密室”楼下,回头对她喊:“你先下去,我去把车开到其他地方!”
阿翁下车的同时一边把温舍拖了下去一边大喊:“安德鲁!出来帮忙!把被子也带出来!”
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真是疯了!”
安德鲁是密室成员的保护人,就是那个所谓的反对非人道主义残杀的非犹太人,他住在一楼,是个力气非常大的钢铁匠。
和一群犹太人住得久了,安德鲁也养成了神经紧张的习惯,听见阿翁叫得紧急,立刻拽上被子就出来了,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但是出来之后,他倒是看着地上黑军装的人愣了一下。
“快!”阿翁把身子垫在温舍身后,尽量让血流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地上,“快点!你越是发呆血流得越多,这里会被怀疑的!”
“你也知道会被怀疑!”凡大吼一声,管不了这许多,赶紧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阿翁让安德鲁用被子把温舍的上半身裹起来防止血流到地上,又让他把温舍移动到夹层密室里去。
而她自己,去厨房鸡笼里逮了只鸡到门口积了一小滩血的地方杀掉,又把几瓶醋“乒乒乓乓”全砸碎了,浓厚的醋味成功掩盖住了血腥味。
然后她也飞快地上楼,跑进夹层密室。
“我不知道,别问我!是那个小姑娘让我带上来的!”安德鲁手忙脚乱地应付着犹太人们的问题,这时阿翁从他身后挤进来把医药箱搬到温舍身旁。
检查脉动,打麻醉,消毒,切割,镊子探进去,子弹弹出,上药,止血。即使是在光线极差的情况下也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动作娴熟、眼神专注,丝毫不像大家印象中的那个瘦弱乖巧的小女孩。尤其是切开伤口的那一步,粘稠的血直接飞溅到她的脸上,她却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身边的人不断地问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在救治一名党卫军,在哪里学的医术,而她只忙着自己的事,如若未闻。
这时凡回来了,他猛地抓住阿翁的手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只差没有一巴掌打上去:“你到底在想什么?”的确,他看过了,阿翁处理得很好——圣诞节将至,许多人家都在准备火鸡,家门口一滩鸡血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用醋味掩盖夹层里的血味也干得非常漂亮。让他生气的是阿翁想要救治一个党卫军这件事本身。
谁也没有想到阿翁会突然推开凡,那两只蓝眼睛在黑暗中好像愤怒的猫:“你杀过人吗?”
凡怔住:“你在说什么?”
“没有的话就给我闭嘴!”阿翁觉得说这话时自己已经全无顾虑了。
温舍真的有能力让她疯掉的,也许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前几年中国很乱,尤其是南京附近这一片,枪击是隔段时间就会发生的。有些被枪打中的穷人去不起大医院,黄药师就是他们唯一的活路。有一次,从邻村一次送来两个人,都生命垂危,阿翁当时也不知道怕,一边看着爷爷给人挖子弹,一边用另一套工具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把另一人体内的子弹玩一样地挖出来了……黄药师发现后,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反复确认阿翁没有给那人造成致命伤害才松了口气,大吼大叫的作势要打,奈何看着阿翁那小脸到最后还是没下这个手……
阿翁是个不错的医生,只不过从小和一个更厉害的医生一起生活让她常常误以为自己医术还不到家。
等到这场手术做完了,阿翁情绪也冷静下来了,与之相对的,其他人可是不太稳定。
“我不想杀人,”这是阿翁能说清的唯一的解释,“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死在我手下。”
“包括这个该死的杀人犯?”醉汉冷笑着。
“对,包括。我爷爷说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以我的能力能在不让自己受伤的情况下医治的人就都要救,这就是他所信仰的无差别救治,在世界大战中他就是这么做的。”黑暗中的手术消耗阿翁太多体力,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疲惫,“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职业道德,也是我的人性本能,对他开枪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必须救活他,杀人的感觉太难受了。”
“凡,你听着,我不杀人,永远也别再大叫着让我杀人。”阿翁最后总结。
“你以为如果不是我的枪没有子弹了我会指望你吗?”如果不是出离的愤怒,凡不会这么说话。艾薇吓了一跳,身子都是一震。
但是阿翁不是艾薇,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就算你的枪没有子弹你也不该指望我。算了,其实我不能怪你,当时就算你让我开枪我也没有开枪的打算,最后扣动扳机纯粹是因为这家伙在自己找死。”阿翁顿了顿:“我知道,我会开枪不是你逼的,而是他逼的。”
“杀掉这种人渣难道你还有罪恶感吗?”
“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个人渣?”阿翁被自己的反问吓到了。
黑棋白棋,总有获胜的一方。或许她潜意识里其实早就明白了哪一方会胜利,但是迟迟不敢结束这局棋。
她看向身侧,黑暗中,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我原谅你了吗?不,别开玩笑了,你是个没有资格去恳求原谅的人,死去对你来说更是一种恩赐。不管动机是什么,既然双手已经沾满鲜血,你就永远是个罪人,必须永远背负这份痛苦,每活一秒都是煎熬。全是你活该。
但是……他绝不是个人渣。
“他的确杀了不少人,但是如果他不杀人,就一切安好了吗?”
“他没有给犹太人提供足够的食物、衣物和医疗,但是到底要他去哪里找这些东西来提供给犹太人呢?”
“集中营就那么点地方,犹太人却不停地被送进去,他所掌控的伙食不够吃,如果没有人被杀,那集中营里又是什么模样呢?”
“集中营是个逼人犯罪的地方。我看见他把生病的犹太人一个个枪决,以为他是个恶魔,但是有一天我的朋友也染了病。你相信吗,当他把她逮出去的时候我居然松了口气。”
“就当我是冷血吧,听起来很没人性不是吗?但是真到那个时候才明白自己有多不想死,居然就那么害怕会被传染。”
“我知道他绝不是带着多大的悲悯之心去以杀人的方式解救另一部分人的,但谁又能说他是为了取乐而杀戮呢?什么都不做,看着犹太人在绝望中一点点灭绝才是最狠的招数不是吗?”
“我以前在柏林生活,曾经看见过他。从柏林到集中营必定经历了降职,他的办公室简陋得让人难以想象,要处理的文件堆成小山,如果说这一切都表明他受到排挤和打压,如果我们少得出奇的伙食和紧张的工期都和打压他的人有关,我又该如何定位他呢?”
“现在如果杀了他,又有谁能得到好处呢?是即将迎来新的、更加残暴的看守长的集中营里的人们,是即将永远沦为杀人者的我,还是因为杀掉了一个党卫军而内心充满了满足感的,你们?”
醉汉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提起来,大骂:“你这该死的蓝眼睛他妈的给我闭嘴!”
“反驳我吧!”阿翁的声音发颤,但她没有挣开醉汉的手,“反驳我吧!我也想听反驳的话,请你务必让我信服吧!我自己跟自己斗了这么久得到的居然还是这个结论!可你知道吗,我明明比你,比你们,更希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醉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僵在那儿。
女孩就维持着衣领握在别人手中的姿态抹了把眼睛:“如果反驳不了的话,就打我吧。没有关系,我能理解,因为我刚发现自己的这种想法却不能合理反驳的时候,也是真的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啊……”
真是逼人到死路了啊,所以说他从一开始就感叹这丫头可真能干,做的事逼着人动手,说的话却让人无论如何下不了这个手。
有点像凡的妹妹,一个一天到晚干些欠揍的事,却永远让人舍不得打的孩子。
他只好用力把阿翁甩开表示愤怒,听见她背撞倒墙的“咕咚”一声,又让人很担心那瘦弱的身躯能不能经受住这么一推。真是要疯了。
这时凡开口了,他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又是平时的他了:“凌晨五点了,我们该走了——还有人记得吗,今天是周五。”
大家如梦初醒地活动起来,各自整理着自己管辖的货物,醉汉经过温舍身边时没留余力地踢了他一脚。阿翁坐在墙边,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凡走到她面前,语气一如往常:“还记得吗,我说过你很像我妹妹。她不停地犯错,我也只会不停地原谅她,最后她的鲁莽还是害了她。”
“我不是鲁莽的人,我真的考虑……”
“鸡血和醋的事,干得不错。”
阿翁叹了口气:“抱歉,凡,全是我的错。”
天亮之后,安德鲁也去钢铁铺工作了,走之前他锁上了门,所以艾薇和阿翁可以到一楼来。
艾薇去打了一桶水来清理密室里并不多的血迹——由于铺了被子在底下垫着,血并没有弄脏过多的地面。而阿翁已经把壁炉生起火来,将被子、自己昨晚穿过的衣服、温舍的衬衫扔进了火堆里,但是扔那件黑色军装时她犹豫了一下。
艾薇还在开导她,意思是希望她明白过分的善良在战争时代是不管用的。像过来人似的,大姐姐的语气。阿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