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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可以抚平伤痛,但没有使阿翁变得麻木。不会忘记她和她的朋友在这里丧失的尊严,和受到的折磨与屈辱。似乎是从尼塞死去开始,阿翁对身边人的死去和挨打有了不同于恐惧的反应。
不是仇恨,而是愤怒。
她也在脑子里幻想过把手上的砖砸到某个正在打人的看守身上,但是当然不可能实践。然而亚斯能感受到阿翁身上辐射出的怒气,强烈到让人担心她会一时冲动,直到他明白阿翁有多懂得控制自己,她甚至能上一秒气得发抖,下一秒又神色坦然地同他说话,保证自己不把怒火发泄到不相关的人身上。
多么可爱的孩子。亚斯几乎要怀疑自己在往双性恋发展了,他本以为自己不可能和任何女孩子结婚,但是阿翁的话,似乎不错。如果在他还在家乡时就认识阿翁,或许他就不会去莫斯科,也不会认识……
不会认识那个男人。
这样真的好吗。
“你对于我来说,究竟算什么呢?”亚斯说了苏联语,他以为阿翁听不懂的。
但是阿翁同样用苏联语说:“你有没有听说中国的一个词。”然后改用中文:“红颜。”
亚斯很惊讶:“苏联语进步很快吗!”
“有学语言的天赋,”阿翁笑笑,“老师教得也不错。”
“好吧,刚刚说了什么?红颜?”
“对,就是高于友情,低于爱情。”
“是吗,”亚斯满意地点点头,“真是个浪漫的词啊。”
疫病在九月里完全过去了,有几个白大褂来营房喷洒了消毒水。
那几天里阿翁注意到,看守长温舍先生的表情不同于以前。似乎有些烦恼和不甘心。
后来在看守的聊天中阿翁得知,原来9月1日,德国攻打了波兰。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亚斯之后,亚斯显得很高兴:“如果波兰打败德国,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阿翁被惊呆了。
“开玩笑!波兰打败德国?!”到底有没有脑子……
说到波兰,阿翁脑子里只有肖邦和爱国主义。郁金香……那好像是荷兰……
而且她还只知道肖邦的心脏的故事,连音乐也没听过。
其实对于把中国看成一个国家的正常大小的阿翁来说,欧洲各国真的是小得不能再小,居然还就打起来了,好像战国时代的中国。当然,不能把占地面积看做评判国家的标准,只不过想着让她感到憋闷。日本也不过是太平洋上的小月牙牙罢了,却把中国……
不知道到底怎样了。
唉……
至于温舍,最近阿翁又想起一件事,似乎大家看他高高在上的样子就都忽略了这一点——他到底有多大的权利。
在所有人埋怨没有医疗、没有食物、全天候劳动,谩骂看守长丧失人性的时候,却忘了思考他究竟有没有权利提供充足的医疗和食物。就算是工地也有工期,如果上头给营房的修建规定了一个不人道的期限,那么就算是神也不可能给出人道的劳动量。
再考虑细节的话,不难想起那个叫恩什的人对温舍狂吼的几句话。
……你真要这样下去吗……
……他们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
好的,假设他真的处在一个被上级压制的状态,那么他的办公室如此简陋也就有了答案。
但是他看起来不是会得罪上级的人。
他们本来都是柏林的党卫军,被贬下来到荒郊野地看管一群犹太人,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呢?
该死,脑容量不够了,她总觉得自己快要能知道什么了,但是一晃神思路又断了。
阿翁继续回忆,从进来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为止,让她做出各种判断的点点滴滴。
对了,杀人。为了尽快建成营房,当然需要大量劳动力,但是为了遏制疫病他也需要杀人,但是断胳膊断腿的犹太人为什么不能扔在一边不管,也一定要杀呢?
因为食物不够。集中营绝对是人口严重超标的地方,他既不能为他们征求更多的食物,也不能杀掉太多的人,只好以杀掉不能干活的人来使每人能平均吃到更多的饭。
阿翁一直想吃透这个不合常理的人,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吃透这个集中营以获取生存。原来她一直都错了,不是他在控制集中营,而是集中营在控制他,一切都应该反过来思考——只有吃透这个不合常理的集中营,才能解释温舍的做为。集中营有自己的密码,规矩从来不是看守长定下的,而是集中营定下的,看守长只能去摸索、发觉而已。假设温舍不杀掉得病的人呢?假设他让断手断脚的犹太人也继续活下去呢?疫病和饥饿将远非现在这种程度。没有发现这一套规矩的看守长才会真正让集中营形同地狱,真到了那种地方,阿翁还是不是现在的样子呢?
他对那个被拷问的女人说过的:“将来你的儿子们进了任何一个集中营,都不会比在我这里生活得好。”
这究竟是哄骗,还是忠告?
阿翁也觉得难以置信,也在找自己的漏洞,但是她找不出。按这样的分析看来,温舍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坏。
那她该怎么办呢?难道他杀了这么多人,最后她却无法给他定罪吗?尼塞死在他手里,亚斯和她自己的命都毫无理由地攥在他的手心里,他就没有任何错吗?
不,绝不是这样!
即使他并不是丧心病狂的杀人魔,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并不像别人想象得那么坏,不代表他对犹太人没有憎恨和鄙视,不代表他对希特勒没有崇拜之情。不然何必把那个犹太女人拷打成那样只为找出两个犹太男孩?其实他直接做下拷问不出的结论,是完全是可以让两个男孩幸免于难的,可他动手了!
何况一个杀人杀到手软的人,即使杀人本身不是他的愿望,他又能正常到哪去?
去死吧!阿翁求自己不要再多想了,再也不要发现他作恶的任何合理理由了,就诅咒他吧,让他去死吧!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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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之后
10月里,波兰战败。
几个看守喝啤酒庆祝,居然被温舍罚绕着营场跑圈。
犹太人们想笑,但是不敢。
不过德国打下波兰的速度也太快了,快过了阿翁的想象。不到两个月,这个样子是消耗不了德国多少兵力的。所以还没完,绝对还有别的要挨打。
正这么想着,突然发现附近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大堆砖块,无声地哭着向前走,看样子快要没有力气了。就是那哭泣的样子让阿翁雷击一般记起那个死在看守长办公室的女人。
她几乎可以确定男孩就是那女人的孩子。于是她凑到那男孩身边去,悄悄拿了几块砖到自己这边,不动声色地继续走。
男孩愣了一下,抽泣着说:“谢谢你,我弟弟今天早上因为生病被杀了,我现在很悲伤,所以没有力气。”
阿翁心里抽搐一下,回应:“没关系。”
但是在她到了最那头的时候,竟被站在一旁监督跑圈的温舍拦了一下。
阿翁低着头,想装作不知道一样地绕过。但是温舍直接开口了:“把手上的砖放下。”
阿翁咬咬牙,一边蹲下把砖放下一边暗自给愣在一边的男孩递眼色,意思是赶紧把砖放好,这样即使她这边的砖多了也没证据是从他那来的。
虽然温舍杀人是不需要证据的。
砖放下后,温舍低了会儿头,又看向她:“十五块。”
阿翁低着头说:“我数多了。”
“不管怎么说证明你有这个能力,”温舍语气平缓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按这个工作量来吧。”
阿翁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回答呢?”
“我……只在有限的次数内……有这个能力……”刚一回答完,却发现温舍有向那男孩走去的趋势,她马上改口,“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蹲下去重新码好砖,一用力搬了起来,绕过温舍踉踉跄跄地前进了。
晚上回到营房,阿翁累得连饭也不想吃了,趴在床板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亚斯说:“我现在才觉得你那句‘在集中营里互相帮助是活不下去的’非常有道理啊……”
阿翁恨得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苏联语教程被迫中止,阿翁很快睡着了,不过夜深人静时她又因为胳膊酸疼而疼醒了,用酸疼的左手揉着更加酸疼的右手。从窗户看出去,那个小楼的三楼窗户还亮着微弱的光,或许是那台灯发出的。
该死的。
有个看守会监督阿翁的工作量,这意味着从那天起她真的要这么干下去了。算他狠。随着时间推移,阿翁心里越来越火大。或许是看透了他只会死板地按章办事,而不是丧失人性和喜怒无常,阿翁不再像以前一样害怕一不小心就被他杀掉。
温舍也隐约觉得那孩子没有那么怕他了,至少不是一见到他就发抖了。这很让人担忧啊,他有干过什么和蔼的事情吗?为什么她就不那么恐惧了呢?
温舍承认她是个很有趣的小女孩,他认为也只是这样而已。他在集中营里压抑太久了,他太需要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做他生活的调味剂。而她就可以满足他的这一需求,她很特殊,说话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所以才会不自觉地想接近她,但是只要接近她,必然是以看守长对犹太人的惩罚为借口。无所谓了,看她那一脸受了欺负的模样,也让温舍心情莫名的好。
有时这份对于犹太人的特殊兴趣让温舍有些忧虑,但是想想,如果她生病了,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杀她的。就是这样的,她是个有趣的调味剂,也只是这样而已。
“温舍,我说话你听了吗?”恩什不耐烦地敲敲桌子。
温舍点点头,想事情也不耽误他听:“所以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活活打死呗——如果你也没有办法的话。”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最狠的就是倒吊过来打脚踝”温舍无奈地说,“但是比这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