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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上前拉过一个小孩,蹲下轻声道:“小弟弟,没事的,这个叔叔脸上虽然冷,可是心里是好人!”这话刚一出口,忽然又觉得别扭,其实顾惜朝确实称不上是个好人,不过……可是……又该怎么说呢?
俊秀的一张脸,有些僵到。
那起流民中有个颇年长的老者,见他和颜悦色,便叹气说道:“这位大人,看来您是个当官的?哪里知道,咱们小老百姓的苦楚呢?”
“我不是当官的,就是一个没事喜欢舞刀弄剑的闲人。老人家,您说说看,你们这几百号人,这是要去哪里呢?”
那老者又叹了一声:“咱们这群人里,什么样的都有。契丹人、羌人、汉人、高丽人,都是向来在金辽西夏大宋的边界居住,本来连年征战,大家伙都习惯了。这一回,战事这样激烈,咱们也搞不清楚是谁家打谁家!只是,屋舍烧了,田地也没了,不逃难,还能干呆着等死么?就说这南京以北的地界吧!原本都是沃野良田,草场牧地,可是这仗一打,什么都没了。往常这时节,正是秋收的时候,如今,唉……”
戚少商忽然怔住了,手下一松,那个小孩便跑回了父母亲处,这群人听到老者的一番话,不由得都悲从中来,纷纷呜咽哭泣起来。
此时,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愤懑地说:“哼!他们如今打我们、杀我们,将来我们也要打回去、杀回去!他们夺咱们的屋舍田园,将来咱们也要抢他们的!”
顾惜朝一听这话,也愣住了。
戚少商站起身来,回头看着顾惜朝,两人良久无言。
●七十三、击鼓
在将护步达冈围困了十数日后,北线的完颜宗望部传来讯息,已经将辽都燕京外围扫清,正进入攻城巷战。
这时候,护步达冈的守城辽军,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宋金联军已经直逼城下。
旭日当空,城下金戈铁马的骑兵忽然如潮水般向两边裂开,从中跃出数骑。
戚少商、顾惜朝、赫连春水和完颜晟四人勒马在阵前站定,便见萧寒星锦袍金甲,领着守军从城门吊桥逶迤而出。
完颜晟厉声劲喝道:“萧寒星,你投降吧!燕京已经破了,如今你是丧家之犬,莫非你要这一城的百姓将士与你陪葬不成?”
萧寒星扬眉冷笑:“完颜晟,你不用如此装模作样,若是你真的怜惜百姓将士,也不会兴兵犯我大辽领土了!所谓成王败寇,你有胆就放马过来,本王若是怕了你,就不是男人!”
完颜晟仰头大笑:“不错!萧王爷,成王败寇。如今,却谁是王?谁是寇?你怎地还不醒悟?念在姻亲一场的份上,或者朕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谁是王,谁是寇?如今尚未见分晓,我醒什么?悟什么?完颜晟你若有胆,就出来与本王战上一合,缩头缩脑地在阵中,算什么英雄?”
只见萧寒星提剑拍马过来,他仗着自己武技强横,此时宋金军中竟无人是他的敌手。
“住了手!”萧寒星眼前一花,蓦地见到一人驰马上来,持剑挡住他手中宝剑,二人僵持在当地。
“戚少商,你找死!”萧寒星怒吼一声,手中剑刃一震,便要将戚少商挥开。
谁知道,对方手中的寒水剑却沉稳如山,须臾动不得。
“戚少商,你做什么?”
“萧王爷,如今大势已定,你心中还是不服么?”
“不服!我凭什么要服?论武功才智,我何尝输于你们,我为什么要服?
戚少商撤剑回退几步,雪白的衣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着他的眼眸愈发晶亮璀璨。
“萧王爷,不若今日,你我单打独斗一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此也减些无辜将士百姓的伤亡!”
萧寒星哈哈一笑:“哈哈!戚少商,几日前咱们方才一战,你分明不是我的对手。还敢作此自寻死路的法子?”
“哦?萧王爷是不屑与戚某一战,还是不敢?”
“哼!我会不敢?”萧寒星冷哼一声,“只怕你没有筹码下注!”
戚少商伸手掀开帽盔,掷到一边:“萧王爷,若是我胜了,你须得叫手下开城投降,免得无辜百姓的伤亡。若是我输了……”
“你输了怎么样?”
“若是我输了,便叫宋金联军退兵离开辽境,从此再不相犯!”
他此言一出,双方人马都是大惊失色。
萧寒星朗声长笑:“戚少商,想不到你如今身居高位,仍然脱不了那江湖人的性子,这君王天下事,怎能任你说了就算数?今日你若身死于此,又如何能够实践这退兵不犯的承诺?你实在是可笑至极!”
“我既然压下这筹码,自然有人替我去实践!这个,不劳萧王爷费心,只怕你不敢跟我豪赌这一场?”戚少商微微挑眉,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迸发出精光。
这个时候,萧寒星自己也似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便是赌输了又如何?
他也将帽盔除下来,扔到一旁,大吼一声:“好!我就跟你赌这一场!”
戚少商长笑一声,拍马挺剑,疾驰而上。
萧寒星的胯下白马一声长嘶,也赶将上来。
双人双剑双马,立时斗在一处,剑光如飞雪流星,在阵前化作一团刀光剑影!
此时,顾惜朝在阵中看得分明听得清楚,他知道那日戚少商与萧寒星交手之际,已然窥破对方武功中的破绽,因此今日才有胆独自挑战他,可是萧寒星内功如此深厚,戚少商的剑法饶是高明,胜负之数尚未可知。
方才一声声一句句分明是向自己交待生前身后事,若是他今日得胜,那便罢了!
若今日他败亡,便要自己替他实践承诺退兵,那时候三国对峙,便可一时安息刀兵,好叫天下百姓有几年太平日子过。
顾惜朝紧咬唇瓣,生生咬出一道血痕来!
――好啊!好你个戚少商,一层层将我算计的好惨,你今日若不死,你我便分隔南北,安民理政,以一肩风雨保天下几年和平;若你今日死了,却叫我一人承担这种种责任抱负,你以至仁对至不仁,却为何偏对我如此狠心?
“韩世忠!”顾惜朝大喝一声。
韩世忠慌忙上来听命:“顾大人!”
顾惜朝一扬宽袖:“叫人把战鼓抬上来!”
“是!”
未及一刻,一辆宋军战车被推了上来,一面乌木牛皮的大鼓置于其上,击鼓的兵士正要上来,却被顾惜朝喝住了。
“让开!”顾惜朝从马上飞身跃上战车。
此时,阵前劲风猎猎,扬起无数旌旗,双方将士无一人敢动。
护步达冈城下的开阔平地上,只听到萧寒星和戚少商二人剑器铮鸣,气劲相交的声音。
只听到“砰!”如闷雷滚滚的战鼓声起!
“砰,砰,砰,砰!”只见顾惜朝在战车上挽袖高擎鼓槌击得正疾!
雪白的手臂暴露在外,青筋突出的肌肤下蕴藏着无穷的劲力与倔强。
那一抹青影直欲破空而去,好似鹏程万里,举目振翅而飞!
戚少商与萧寒星愈斗愈疾,鼓声也随着他们的声音擂得如山崩地裂一般。
戚少商耳中听得战鼓声声,心中百转千回,神思却是不由得一惘。
恰逢此时,萧寒星一声劲喝,撤剑出掌,向他面门盖来。
戚少商一个激灵,向后仰身,后心贴着马背躲过这一掌,随即飞身拧腰兜转而下,便弃了乌骓马,落于地上。
萧寒星也纵身跃起,持剑向他砍来。
戚少商举剑一架,随即旋身,接连使出三招“一字剑诀”中以快打快的招数。
萧寒星翻腕横扫,剑锋堪堪擦着戚少商的颌前掠过。
戚少商心下暗叫:不好!
顾惜朝一边看着阵前局势,心中也是焦躁万分。
战鼓又化作疾风暴雨,“砰砰砰!”声声入耳,其中却蕴含着不得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
――戚少商,你一定要胜!我不许你败,不许你死!你若是败了,我就要这天下大乱;你若是死了,我就要千万人为你陪葬!我说到做到!你听着……
战鼓催,风雷引,俯歌仰啸亦狂吟。
此身非为逐鹿谋,正襟危坐天下乱,笑揽风云动四方,睥睨人世我独轻。
戚少商听得战鼓声声如此,一股热血涌上来,寒水剑倏轻倏沉,身形忽隐忽现,竟然幻化作两般变化来。
萧寒星眼前一花,好似看到两个身影交错相叠,两柄利剑向他刺来,向左向右躲闪不得,跃起俯身避无可避!
以意御剑,以气御形!
天下果然有这样神奇的武功?
萧寒星心中一怒,凝聚内力一掌挥出,气劲一吐,碧霄宫两代宫主几十年的修为内力化作惊涛骇浪的劲力,铺天盖地而来!
恰逢此时,戚少商不避不闪,反而挺剑飞跃而上,只见二人剑相切、掌相对,立时惊爆出震天动地的气劲。
霎时泥飞土崩,烟尘蔽日。
众人此时已经看不到二人的身影,只见尘雾蔽目,分不清哪里是人影,哪里是剑光。
须臾,甲片飞溅,烟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顾惜朝眼见一片衣甲飞到眼前,却正是戚少商所着的白铁茸甲的碎片,心中突地一沉,只觉得嗓子眼里面一股腥甜,却又被他生生咽下去。
他丢下鼓槌,飞身上马便要直奔阵前二人所处之地,却被赫连春水死死地拉住缰绳,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烟尘略散,众人只见萧寒星单膝跪地,右手捂着左胸的鲜血汩汩流出,宝剑折断撇在一旁。
他面前立着一人,正是甲胄震碎,孑然而立的戚少商!
此时,戚少商身上只剩一件雪白长衫,随风而飘,俊逸潇洒。
他便如此站在两军阵前,右手中宝剑划地,神色中无忧无喜,蕴着满天满地的风华,以及寂寞、悲悯!
“你可愿降?”戚少商淡淡地低头看向萧寒星。
萧寒星凄然一笑:“戚少商,我服,我只服你一个!”说着,口中又吐出鲜血来,身子支持不住,伏身倒地。
戚少商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上前用手中寒水剑挑起萧寒星那半截断剑,身形兜转抬腿一踢!
只听“嗡”的一声!萧寒星的半截断剑飞掼入护步达冈城头的石缝中,没入半截,剑柄在外微微颤动。
“还有谁不愿降?”戚少商沉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城下阵前。
顾惜朝翻身下马,向前走了两步,只看见那人后心处一道从左肩斜划到右边腰际的伤口,已经崩裂开,鲜血洇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衣衫!
…………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