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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听说那老头被收容到什么遥远的地方去了。那狗是被打死了,口角流着黏稠的血,就丢在那垃圾堆上。
十九
小城寂寂寞寞,没有任何新闻了。
寒风千篇一律地呼啸着,把它的意志涂满了整个空间。横横竖竖的街道上都是没有面孔的身影,灰青色地滑来滑去。
你缩着脖子走在街上,觉得风要把你从这世界扫下去。你若火了,张嘴咬住风的尾巴,它便嗖地挣脱而去,你牙根冰冷,满嘴留下西北风青灰色的长毛。
冬天像一张巨大的铅皮把小城罩了起来。
小城更显得陌生。
我还是像影子一样在那严肃的、伟大的大楼里飘来飘去。我白天依附暖壶,晚上依附吉他。有时间,我要不到妮妮家,被她的温馨笼罩着,要不缩回我那方方正正的小屋,挤在一堆旗杆、横标红布中瑟缩。我不敢多上街。那风可以把我刮散、刮走,刮到十万八千里以外。
影子能有多重?
妮妮还是很有兴致。她美丽的小脸常常沁出细细的汗珠。一天,她要领我去参观一家人的婚礼。
我拗不过,便跟着去了。
婚礼在寒风打旋的一个小院内举行。墙上张一块幕一样的红布做背景。贴着喜字。还用金纸写着婚礼仪式的一款款,也贴在那红布上。
新郎新娘被簇拥而来。司仪一道道下着令,喊着。就有了各种节目。介绍双方父母大人,介绍这贵宾那贵宾,一一在长凳上入坐。新人给父母大人、给叔伯姨姑舅婶挨个磕头,磕完就能得到红包,红包就被当众打开,钞票就可现场展示出来,就有人立时把票子在风中扬一扬,报出是多少元,然后便登记,收下,最终要给新娘。又有什么恋爱经过介绍。新人们照例是红着脸没什么说的。再拜天拜地,哄着要新郎背上新娘进新房,新娘涨红着脸,挣扎着往新房里逃。
小伙子们便奋勇而上,把新娘举起来往新郎背上放。这时,谁都可以乘机搂一搂捏一捏新娘那香喷喷的肉,这是助兴,这是帮忙,这是朋友的热心。
新娘被弄急了,挣不脱了,被迫趴在新郎背上了,人们便簇拥着进了那低矮的新房。
闹嚷嚷的,往下还有什么节目就不知道了。
最后照例要摆出十几桌、几十桌酒席,屋里院里,有风没风地吃喝一顿,然后散去。
我们提前撤了。
我发誓绝不举行这样的婚礼。
妮妮笑了笑,说:到时随你。
我却还是有了悲哀。
妮妮不知我为何悲哀。
我弹起吉他,忧忧郁郁地唱了一支歌。
那歌不过是唱月亮,唱太阳,唱山上的石头,唱石头的风化,唱庄稼收割了,野草长起来。
她却慢慢听明白了。歌声消逝后,好一会儿,她从遥想中收回目光来,对我说:你是不是怕我这样操劳、张罗新生活,最后变得世俗了?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什么都能觉察出来。
她想了想,说:不会的。
我无奈地一笑。
她说:你不信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
她充满温柔地看着我:我们要艺术,可还要吃饭啊。
我还是不语。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有什么答案。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站起来,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那是她刚从商店买来的各种瓶瓶罐罐。
都收到一边了,桌上干净了。她把许多音乐的书籍码在桌上。
那也是她刚买来的。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可悲、无聊。我是个要吃饭的东西。我哪一顿不吃都要饥饿。我有什么资格做这纯洁的悲哀?
我看着她说:我以后要给你多挣点钱。
她吃惊地看着我。不知我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
我一拉她的手:走,我们上街去,我要请你吃火锅。
我开悟了。
我知道我要如何活成一个男人。
第 六 章
二十
寻找感觉常常是很难的事情。但有时又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随意之中就找到了。
我既然找到了自我感觉,就把一切都确定好了。我开始定住神,用不那么恍惚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一切。
我起码对自己的脚后跟有感觉了。知道自己立在什么地方。
只是小城的色调依然灰暗,依然肮脏,依然让我厌恶。我难以对它产生亲切感。
我不过是对妮妮看得更清楚了。像一束青色的特写光线追照着她,我从没有让她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也从没有让她混淆在灰糟糟的环境中。
她在忙来忙去,为着今天和明天。
我定住神,极力把自己从暖壶的附属物中分离出来,从灰暗混浊的小城中分离出来。
我要时时明确自己的存在。
陌生的小城(19)
寒风像不甘退去的魔鬼,打着青色的漩涡。小城的街道,在我眼中比过去似乎清晰了一些。看见了五颜六色的店铺,看见了花花绿绿的柜台眨着眼。大大小小的门洞吞吐着灰秃秃的人流。到处都挺忙碌,挺充实。
一只又一只油污黑瘦的手在街边的油锅旁数着污烂的钞票。一张张佝偻的面孔(面孔也会佝偻)盯视着油污黑瘦的手。
我在大楼里影子般飘完了一天,匆匆往妮妮家赶。
妮妮还要打印什么重要文件,晚一些才能下班。
街两边,各店铺前都摆开了一盆盆鲜花。
因为要迎接什么重大节日,又要欢迎什么远方来的嘉宾,家家都要承担美化市容的责任。
什么事情只要一下放,责任到各家,就好办。
大机关,好办。钱从库里取出来买上花就是了。小单位,也好办。谁也不会因为几盆花破产。
小门面、小店铺,更不敢怠慢,你不摆上花,就吊销你执照。你敢不照办?
小摊小贩也有责任,有钱出钱就得了。
钱是自然有人来收的。
冬日有何花可摆?不要紧。白天摆了,晚上各收各家暖起来。再说,就有不怕寒冷的鲜花。
市中心,鲜花一片片,最是灿烂。小城还真有焕然一新的意思。
我顾不上看。
路边一个小店铺正在被一个穿制服的人员训斥。店铺里走出一个老大妈,低声下气地认着错。她门口的花盆已被踏翻。里边的花也被拔了出来,踏在泥污里。
老大妈没有供鲜花,供的是纸扎的假花。
你这是欺骗。懂吗?训斥是严厉的,罚款是无情的,明天补上鲜花也是不可违抗的。
老大妈没有二话。等穿制服的人走了,立刻打扫一地残碎的纸花。
我到了妮妮家。我告诉她妈妈,妮妮要晚些回来。我还问她,家里准备好了鲜花没有?
她笑了笑,一指:那不是。
我看见厨房里小心翼翼地供着两盆花。这就行了,有备无患。需要时,就摆出来供检查。
有花就是良民。
我也开始有了生存的实感。不知这是进步还是堕落。人类关于进步与堕落的争论从来是无休止的,标准不一样而已。
天已经很黑了,灯早已亮了很长时间,老人做的饭也是凉了热,热了凉,等了很久了。她劝我先吃,我要等妮妮。最后,我还是准备去接她。
我沿着一定的路线迎着她走。一直走到那严肃、高大的楼前,还是没有与她相遇。
我想了想,决定到上面去找她。
我正往楼上走,看见她面色通红,头发稍有些凌乱,急急地往下走。
妮妮。我叫她。
她吃了一惊,有些慌乱地朝后看了一眼,说:咱们走吧。
回家的路上,好一阵她没有说话。理着她的头发,也理着她的衣服。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等不及了?她在想什么事一样,没有看我。
我犹豫了又犹豫,终于下了决心,问:你今天怎么了?
她一路上低着头,步子比往常快。她说:没怎么。
你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我追问了。
她咬住嘴唇匆匆走着,不说话。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我感到心中的折磨和仇恨了。
她低声道:别问了。
我要问嘛。我声音高了。
她站住了,看见她眼里闪出泪花。她说:你别逼我了,好不好?她要哭出来了。
我感到自己像个突突突的手扶拖拉机,停在那儿剧烈地震动着。我盯着她。
她垂下眼帘,任眼泪刷刷地流淌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擦去眼泪,平静地说:我没有对不起你。我说过,我不会再做我不想做的事了。
她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我们静静地走着。
我深深感到,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可供女人依靠的肩膀,他们就不该在这世界上活着。
快到家时,妮妮抬起头,说了一句:无论什么下场,我也不会再软弱的。
二十一
我还是在大楼里飘来飘去。碰见妮妮时,看见她还是和众人有说有笑。然而,我却觉得她内心掩藏着某种不安,似乎还躲避着什么人的目光。
我便注意观察,到底是哪个头头让她恐惧?
很久,我没有答案。好像所有的头头对她还都照样亲热,和蔼,喜欢。
然而,我却越来越感到妮妮内心深处隐藏的不安全感。有时,她像个在狼群里穿行的羔羊一样,露出胆怯。那眼神虽然稍纵即逝,被活泼的笑容掩盖起来,我还是觉察到了。
我不能问她。
我只是更多地关注她,希望能为她提供一点什么保护。
我的心依附在她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一日,我奉命到第一把手家中,为他取一个遗忘的公文包。很神气的,是第一把手的专车送我去的。
我下了车,摁了门铃,为我开门的是猫咪。屋里暖气热乎乎的,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薄呢连衣裙,高兴地把我迎进去。
陌生的小城(20)
公文包是早就找到了,猫咪却一定要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