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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娉婷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一线,嘴角微微扬起来:“醉菊……”
醉菊紧张地凑过去:“白姑娘,你怎么了?”赶紧把娉婷的脉息。
娉婷挣开她,缓缓摇了摇头。
她招醉菊再靠近一点,几乎附耳了,才轻声道:“松森山脉横跨云常北漠两地,从这里直下,很快会到达北漠境内。阳凤和则尹就隐居在松森山脉的另一端。你去……”
“不!”醉菊惊叫了一声,瞪着回愣愣的眼睛:“姑娘,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一起走。我们就快到了,很快就到了。看,我还找了点草药,先帮你熬点草药,还有……还有针灸,我采了一把新鲜的松针,每根都够硬的。”
“醉菊……”
“不!不行的!”
娉婷总是那么从容,此刻却露出彷佛无可奈何的虚弱。
“醉菊,我实在走不动了。如果不是有你,我早就走不动了。”娉婷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醉菊看着她,只觉身后冷飕飕的,她回头,仓促地用目光搜索四周。
纯净的一片雪白,如今看来如此恐怖。
“姑娘……”醉菊颤动着嘴唇,不祥的预感那么强烈,几乎铺天盖地地把她给淹没了。
“我现在只能靠你了。这里有地图,去找阳凤。”娉婷轻咬着下唇,从怀里努力掏出画好的地图:“则尹是上将军,他手下一定有惯于登山的勇士,见了他,请他立即派人来接我。”
醉菊一个劲地摇头:“你走不动,我可以背你。你还有力气……”
“这样只会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粮食也不够了,前面恐怕不会再有岩区。你现在还有体力,一个人赶路,大概两天就可以下山。则尹的手下善于野战,也许一天就可以找过来。”
“不行的,真的不行。”
娉婷双目一瞪,声音稍大了点:“背着我,你十天也走不出这片山林。”她力气剩得不多,这么一费劲,胸口直疼起来,仰头不断努力喘气,一边把地图塞在醉菊手中:“拿着!”
醉菊拿着地图,满心慌张。
她知道娉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要娉婷有一点办法,是绝不会停下脚步的。
她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两人要分开。
“去找阳凤,要她派最能干的手下来接我,来回只要三天。”娉婷望望四周:“这岩区有地方可以遮风蔽雨,有浆果可以采集。我在这等着。”
醉菊捏着地图。
她全身的劲似乎都到了手上,皱巴巴的地图几乎要被她捏碎了。
“知道了。”似乎隔了一个世纪,醉菊才找到自己破碎的声音,她深深盯着娉婷:“我会赶到阳凤那里,叫他们派最会攀山的高手来,身上还会带着最好的老参。我会在那里做好一些准备,熬好草药等你。”
娉婷柔和地看着她,微微弯起没有血色的唇,笑了一笑:“对,就是那样。”她艰难地抬手,要取头上的钗子,胳膊颤了半天,却总差那么一点,够不着。
醉菊看得心里发酸,帮她将钗子从头上取了下来,递给她。
娉婷没有接过,只道:“你拿着这个。这是阳凤送我的,可以当我的信物。”
醉菊应了一声,半日没有动静,只用眼睛瞅着娉婷。
娉婷知道她放心不下,咳了一声:“醉菊。”
“嗯。”
“去吧。”
醉菊又应了一声,这次声音带了点哽咽。她缓缓站起来,一手捏着地图,一手拿着那根夜光玉雕的钗子:“姑娘,我走了。”犹豫了半天,终于转身离开。
娉婷睁着眼睛,看她的背影静静消失在岩丛中,舒了一口气。
她想挣扎着起来走动看看地形,却找不到一点力气。
先休息一会吧,反正不用赶路了。娉婷闭上眼睛,头挨在岩石上。不一会,耳里传来脚步踩在枯草上的声音,娉婷惊讶地睁开眼睛。
“姑娘,”醉菊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把浆果:“这个给你。”她把浆果小心地放在娉婷面前,站了起来,看了娉婷好一会,才轻声道:“这次,我可真的走了。”
“醉菊。”娉婷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唤了一声。
醉菊连忙转了回来:“怎么?”
娉婷晶亮的眼睛瞅了她许久,才微笑着道:“没什么,你自己也要当心。早点下山,早点平安。”
“嗯,我明白。”醉菊点点头。
这次,她真的走了。
一触即发的大战,消弭于云常公主与楚北捷的私语之间。眼看着血流成河,忽然平白化成玉帛,最感失算的正是另外两国的君主。
想当初敬安王府功累数世,牢牢掌握归乐军权,深受大王忌惮。归乐王何肃登基不过一年,即趁何侠凯旋归来之日,谁骗何侠入宫觐见,诬陷何侠造反。
雷霆万钧的阴谋下,赫赫扬扬百年的王府毁之一旦。
这般深仇,何侠怎会忘记?
一听说楚北捷召集整个东林的军队,要与云常驸马何侠决一死战,归乐王心中的畅快期待,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归乐军队整装待发,一旦何侠败退,归乐军将加入战争,攻破云常关卡,将何侠这个归乐王的心腹大患一举解决。
谁料云常公主一个露面,将积蓄了许久的阵势如摧枯拉朽般,破坏得一干二净。
“不是耀天公主。”归乐王从王座上站起来,舒展着筋骨,他已经听了半天的军报,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大王?”国丈乐狄诧异地问:“大王是说军报有误?”
“不,我是说,令楚北捷退兵的不是耀天公主。”归乐王仰天长叹,神态中有几分不甘的落寞:“是白娉婷。”
乐狄脸色微微变了变:“白娉婷?敬安王府的白娉婷?”
怎么总是听见这个名字?区区一个王府侍婢,不过会弹两手古琴,如今竟左右了大局?
就连王后,上次私下谈话时也提起了这个名字。
“国丈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楚北捷这般英雄,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发动大战,又为了一个女人,休止了大战。现在想起来,云常和东林的命运,似乎冥冥中掌握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乐秋不以为然:“大王过虑了。女人都该好好待在闺房中,想着如何伺候父亲夫婿。楚北捷为了一个女人干下蠢事,误入歧途。他曾经领兵侵犯过我归乐疆土,现在自取灭亡,正是我归乐的大幸。”
归乐王挥退一旁报告完毕的传令兵,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嘴角上扬,似笑非笑道:“告诉国丈一件事,白娉婷被何侠从东林胁持回云常时,寡人曾经派军潜入东林伏击何侠,希望可以将白娉婷带回归乐。”
“啊?”乐狄微愣。
“没有和国丈商量,是因为寡人知道,国丈是万万不会赞成的。”从侧边看去,归乐王脸上的轮廓在烛光下透着王者的刚毅和固执:“不瞒国丈,事到如今,寡人常常在思索一个问题。当年白娉婷不过是敬安王府里一个小小侍女,这么多年就待在寡人眼下,今日却被何侠和楚北捷争来抢去,身价百倍。如果早知道这样,寡人是否应该当初就将白娉婷纳入后宫?”
话题一转,居然提到后宫之中。
乐狄脸色再变,心里念头像风车似的不断打转。他的女儿是如今的归乐王后,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身为国母的宝贝女儿,乐家声势才如日中天,在敬安王府败落后,顺理成章接管了军权。
思忖了半天,乐狄微笑道:“大王说笑了。白娉婷出身低贱,是侍婢身份,听说长得也不怎样好看。何侠是因为与她有故主之谊,楚北捷则是目光短浅,利令智昏而已。”
“说笑吗?”归乐王也淡淡笑了笑,转身坐下,半边身子挨在宝座的扶手上,温言道:“国丈错了。”
“哦?”
“白娉婷之美,不在容貌,而在心胸气度。若论这个,现在四国中的任何一位国母,都不能与白娉婷相比。否则,楚北捷这样的枭雄,怎会因为白娉婷的一封书信而退举国之兵?”归乐王长叹一声:“你我识人,实在不如楚北捷啊。”苦笑不已。
乐狄正不知改如何接口,殿外使者忽然禀报:“王后娘娘驾到。”
耳听着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宫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露出归乐王后笑意盈盈的脸来。
“哦,娘娘来了。”乐狄暗幸可以藉此停了白娉婷这个头疼的话题,连忙从座上起来。
“大王。”王后朝归乐王袅娜施了一礼,回头瞧见乐狄,柔声道:“父亲也来了?快请坐。”一边在归乐王身边坐了下来,一边闲话家常道:“这几天天气反覆,恐怕父亲的腿病又犯了,正打算派人送些药给父亲呢,正巧父亲就进宫了。国事虽然要紧,也要保重身体才行。”
说到这,转头对归乐王嫣然一笑:“大王今晚又要熬夜?不会又出了什么大事吧?”
归乐王温和地笑了笑,摇头道:“云常和东林的大战已经不打了,还有什么大事?寡人不过正和国师谈起白娉婷而已。”
王后听见“白娉婷”三字,心里猛然发虚,脸上笑容便有几分不自然:“听说她跟着何侠到了云常,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楚北捷为了她一封书信罢兵,王后知道吗?”
“竟有此事?”王后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低声道。
殿中骤然沉默下来。
归乐王与乐狄讨论国事,乐狄几乎在天明才辞出宫殿。一出王宫,登上马车,沉声喝命道:“去将军府,快!”
马夫深夜敲响将军府的大门,乐震大将军昨夜和小妾畅饮作乐,还未睡起,听说父亲来了,匆忙从床上爬起来。
“父亲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派人来唤孩儿就好。”乐震迎到门口,见父亲一脸阴霾。
乐狄不作声,直向书房走去,进入了书房,屏退左右,亲自关了房门,才舒了一口气,沉声道:“大王动疑了。”
乐震“啊”了一声,忙问:“大王说了什么?”
“大王一直在提白娉婷,甚至说后悔当日没有纳她入宫。”乐狄斜了儿子一眼,哼道:“那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