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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风还有些冷硬,但冰封了一冬的河水早已耐不住寂寞,悄悄酥了河面。夕阳已然西下,泼十里红霞、千尺金光,细细染就这一方水土。
四野寂寂无声,我在河边站定,小心的将赤红瓷瓶自怀内掏出,打开瓶塞,倒出一枚丹丸。
丹丸指甲盖大小,红彤彤极其可爱!也有一股子香,却不同于云少海身上所携魔焰香。那毒物我嗅到后只觉有饮血啖肉冲动,但这赤红丹丸的香气,格外令人心安。
想必内中掺了朱砂吧?!我仔细瞧那丹丸,心道朱砂安神定惊,鬼怪最怕的便是它!却不想换了个身份后,这昔日最怕的,如今却成了最需要的!
闭了闭眼,我将丹丸倒入口中。
丹丸入口即溶,那股子淡香便随着融化了的液体直入肺腑。心中所有郁结似乎也被这淡香掩盖,竟不再觉得难过。
甚至,突然便觉得没了任何情绪。
只有一种极淡极淡的感觉,似乎这世间一切都不值一提!无论是伤怀抑或快慰,无论是情爱抑或仇恨,统统都变得无比的淡。
淡的似乎只需轻轻一阵风,便会吹得如烟散。
眼中有了奇幻美景,苍穹澄蓝,层层叠叠的云在这澄蓝苍穹上勾肩搭背,嗤嗤的低声笑;脚边春草迅速伸展腰/肢,在春风中摆动起手臂;一只雪白兔子,一对红嘴绿鹦哥,结伴到了我身前;雀儿跳上脚背,兔子伏在身旁。
我歪头瞧冰河,揣摩这酥了骨头的河面可承受多重物件。揣摩来揣摩去,不得要领。而河段中有不少地界已开裂,大块大块的冰借着风势缓缓漂移,露出一片被红霞金光覆盖的水面。
河水一定极凉吧?!会不会令头脑更清醒?!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牵引着脚步,我身不由己的缓步往那露出水面的河中走去。一双眼也被这霞光金波勾住,竟挪不开半点。
只要一直走下去便可知晓,初春的卧龙河内是否真真藏了一条龙!
脑中有各种奇怪想法,各种奇怪想法最终都与那双无形手汇聚交融,然后一勾一勾的召唤我,不要停步!只需一直走下去!
“花锦绣!你疯了!”
不知是哪个在吼?本不是多好听的嗓音,如今更因愤怒、焦急而变得难以入耳。
“啪!”一巴掌过来,结结实实甩上我的脸。我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巴掌打得一个激灵,猛地缓过神来,方发现自己已走进河水中,那初春冰冷河水直漫过腰际。
“花锦绣,是不是一刻不看着你,你就犯病!”声音里恼怒之意极浓,但那极浓的恼怒中偏隐隐有一丝心疼。
不用瞧我便知晓,必然是裴少玉那厮。
“你就算自己不要命,也该想想肚子里那个!你到底是怎么当娘的!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娘!”那厮扯脖子吼,生怕自己嗓门不够亮被忽略。
我只好叹气,不得不去瞧正愤怒拍打水面的暴躁家伙。
“谁说我要死?!这大千世界好着呢,我为何要了结自己?!何况我还有个娃娃揣着,怎的也不会带着他去寻死觅活!”
“那你怎么解释?!别告诉我天气太热了,你只是想下水洗个澡!”那厮脸红脖子粗的朝我吼,哪还有半点仙家风范。
“您是大仙么,怎的这般爱怒,难不成每个月都有几天心情不晴朗?!”
那厮气炸了肺,一把扳住我肩,令我不得不瞧他那张臭脸。
“花锦绣,师父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呢!只是闲话家常!”
“不可能!”
“怎的不可能!别忘了我是痴儿,痴儿说过的话便作数,不会说谎!”
“花锦绣,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说不了谎?!只要你一说谎,就能看出来!”
“怎的说谎?!你是要告诉我,你这双新眼也修成仙眼术了!”
“别打岔!你自己照照,眉眼口鼻,每一处都在告诉我你有心事!你在说谎!”
我用力挣了挣,却挣不开他的手,那双手突然就成了铁钳子,似要生生嵌入我血肉中。
“裴少玉,别以为你多了解我!告诉你,这次你便看走了眼!”我垂了垂眼帘,再抬眼时便定定盯住他的眼,“我不但没说谎没心事,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那厮怔住,试探道:“什么大喜事?!”
“空空老头答应了我与你大师兄的婚事!”
铁钳子手便轻轻自肩头滑落。好半响那厮方朝我笑:“那要恭喜你了!”
我转开眼,不忍瞧那双常年笑弯弯如月牙般的眼,那双眼中情绪,即便真是个傻子,也看得出其中痛苦压抑了。
心有些软,却暗暗告知自己不该继续下去。我与裴少玉的事拖得越久,他受的伤害便越大!我总不该自私的将他当做我最后退路。若真心为他好便该及早放手,令他寻自己该有的幸福。
每个人都有得到幸福的权/利!而裴少玉,不该永远站在陆少卿身后。
张了张口,我不得不说:“裴少玉,我知有些话我已说过许多遍,但今日还是要说!裴少玉,你放手吧!别将眼系在我一个身上,只要你肯移开眼,便会发现这世间好女子多得是。”
他就笑,将眼笑得弯弯的,令我再也看不清内里情绪。
“你放心,裴少玉不是个自私的人!你能真的幸福,我肯定放手!”
心似被一双手狠狠揉了下,我叹口气,正要再劝,却突地觉得脑中一荡,接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痛苦便到来。
只觉浑身骨头似已脱节,就连小腹都隐隐下坠。这种痛苦似乎正被千百双手上下左右抻拉,竟生生要将我撕裂。
这痛,必然是因那压制魔性的丹丸了!
我忙忙往岸上走,只想尽快寻一处干净地儿躲起来,一个人挨过这痛苦。但方行了几步便脚一软,身子直直往后跌去。
这一跤必然要跌入河水中了。
下落之势突然中止,我被一双有力手臂拦住,接着身子方向一转,便到了一处温暖怀。
裴少玉那厮将我打横抱起,一路趟过冰冷河水,往岸上走。
我很想挣脱独自行,奈何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好任由着他。而一双眼往岸上一瞧,便瞧见一道雪白身影正静静立在岸上。
陆少卿身子挺得笔直,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瞧着我俩。
☆、日更君赐我力量
春风拂起他雪白衣袂;似飘起了无数雪花。他目光将我与裴少玉牢牢锁定,那目光并非咄咄逼人;甚至极为平和;可我偏在这份平和中激灵灵打个哆嗦。
身上的痛越发剧烈起来;我只觉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更有一滴汗珠子,咕噜噜自额上滚下,滑过脸颊低落在我手背上。
垂眼瞧那凑热闹的汗珠子;我突然极度厌恶自己。
“怎么回事?是不是很痛?!你受了伤还是孕期反应?糟糕;反应这么重不会死人吧?!我听人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你可别想不开,这辈子就生这一个孩子吧。真是怀得起孩子受不起折腾!”裴少玉那厮压根就没瞧见岸上的人;他啰哩吧嗦似百岁婆婆,仿佛许多年月都未见过活人,这一旦见了,便要一口气说个够呢!
“咳咳!”我故意咳一声,方要说话,那厮就喝到:“闭嘴!”我只好挣扎着要自他身上跳下,裴少玉立即手上用力,怒道:“乱动什么?这里是河!河你懂不懂?!别看已经初春了,但初春的河水最凉,你这具女身长久在冷水中站着一准生病。”
我挣不开他的手,暗骂一声笨蛋!偷眼瞄岸上人,却见那岸上人早已站成了一株树!真真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屹然不动了!
“陆少卿——”这三个字费了我好大力气,但话出口音却实在低!果然裴少玉就俯身勾头,将耳凑近我,问道:“什么?!这时候提大师兄干嘛?!回头你冻出了病再去找他哭吧!”
暗骂一声,这时我已顾不得痛!急慌慌扒开那厮的爪子用力往水中跳,只是本就在极痛中,如今这一番又动了气,当下便一阵猛咳,直咳得我弯了腰。
这厮一向不托底,只要我在,他必然当周围热闹景象浮云掠过!但眼下情形我必需撇干净!
“瞧瞧瞧瞧,说你倔你就给我蹬鼻子上脸!你又不是鸭子,没事往水里跳什么?!眼瞅着可就到岸边了。咳嗽了吧,咳嗽了吧!这就是不听大仙话的下场!”
言罢裴少玉就来扶我,我不得不用最大力气,再度朝他吼一声:“陆少卿,也就是你大师兄,正在岸上!”
那厮便保持着这副拉拉扯扯姿势,往岸上瞧去。
陆少卿背负着手,一脸云淡风轻。我自他微蹙的双眉瞧到紧闭的口,再自那两片薄唇瞧到他的手。
那双干燥稳定的手正紧握成拳,但他的人却站得笔直。
我朝他尴尬的笑,觉得自己像个呆瓜。裴少玉那厮笑的更夸张,似在向全天下宣告,这对纠缠不清的男女很有问题!
“大大师兄!”那厮磕巴道。
“水里寒凉,还是快些上岸吧。”陆少卿竟勾了勾唇角。我忙仔细瞧他脸面,却揣摩不透这份镇定淡然下揣着的小心思。
“呃?!好好!”裴少玉便拉着我一路趟水上岸。双脚甫一踏上实地儿,我竟被春风冻得剧烈颤抖起来。
剧痛仍在,并有越发强劲之势。但我努力在脸面上摆个笑,故作轻松地对陆少卿说:“空空散人令我给你们带个话,散人他要先回灵山处理一些事,此处咱们仍需多留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