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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求自保、为求发迹、为求做个人上人,连对自己有恩有惠有情有义的人,尚且狠得下心,下过毒手。
到如今,稍有喘息的余地,还要受这些不相干的人龌龊气?忙不迭地对之打恭作揖?无论如何办不到!
以德报怨,尚且要问,何以报德。自己既曾以怨报德,则对无德于己者,报仇雪耻还会手软?
这以后,杨幕天与罗尚智是结了梁子了。
很多的应酬场合,彼此碰面,打招呼还真可免则免。
这十多年下来,永盛集团拓展神速,认真今非昔比。
杨慕天老早跻身于本城十大富豪之列。名成利就之余,除了得心应手,心想事成之外,真不晓得天底下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事会发生。
然,罗尚智当年那番说话,不管有心抑或无心,始终是杨慕天心上的一条刺。
也许杨慕天有他不能言宜的自卑,在不断蠢蠢作祟。
孩童时代,他其实在班上一枝独秀,书念得好到不得了。为了土地改革,因而辍了学。他祖上原本是知识分子的富户,这种身份更令他背了个大大的黑锅,苦上加苦。
这以后,他逃到香港来,生活困迫得连自学的时间也没有。
对于能有机会接受正统高深教育的人,杨慕天既羡且妒,心头似打翻五味架,连带勾起了层层旧恨,分外的不自在。故而世家大族加上有学院派学历背景的人,一旦出现在杨慕天的生活,圈子里,如果交接应对上一有闪失,他就会有种连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异乎寻常的奇突反应。
一般而言,对方如果对杨慕天表示钦敬,甚至承受他的照颐,托庇于他羽翼之下,杨慕天就会觉得额外舒服。
当年,卢凯淑与他成婚,固然因为父家有财有势,而实在,另外一个主要原因,令杨慕天乐于迎娶,就是因为卢凯淑在外国念过几年书,很有知识分子的架势。
一旦把她变为杨家妇,杨慕天就有一种收买了读书人与世家女双重矜贵身份的优越感觉。
然而,如果像罗尚智一般,偏拿这两重杨慕天原本可以有,而且极想拥有的身份来欺压他,就最触着他的痒处,最犯他的大忌。
感情、心态与品行的形成和执着,往往跟经历的悲痛深度成正比。
杨慕天一直在伺机行动。
可惜,让他好好出一口乌气的机会始终都不曾出现。事实上,杨罗两家绝对可以是河水不犯井水的。
再说,罗尚智财雄势大之外,他也有样相当值得江湖中人赞扬的优点。就是既不慷慨施予,亦绝不贪婪受惠。换言之,他们罗家决不轻易让人家占便宜,却也不会占人家的便宜。
成年人当然有责任独立生活,照顾自己。罗家祖训是要笃行各家自扫门前雪的做人处事原则,也不为过甚的。
故而,罗家人自管自地生活得宽裕舒适,与人无尤,一切人际撂辅拖欠统统都欠奉。甚而在商场上,他们主要的业务亦是管治祖上的投资与产业,绝不与人合作,就更无任何缝隙可以被人攻击。
直至罗尚智患病入院治疗,这段鲜为人知的恩怨,看来就要结束了。
谁知峰回路转,也不知该不该说,是杨慕天鸿运当头,那罗家的气数又差不多了,就连这么一口闲气,也赶在罗尚智快要离开人间之际,让杨慕天出掉了。
罗尚智抱病在一流私家医院,自不在话下。
那晚,杨慕天白海外公干回港,获悉永盛的一位得力助手,因急性盲肠炎入了医院,他便嘱咐司机先去探望,才回家休息。刚从病房走出来,往邻房一望,病房门口的名牌写着罗尚智的名字。
杨慕天微微一愕。
他是听到江湖中人说,罗尚智患有肺癌,很可能一病不起了。当时,杨慕天只抱着你死你贱的心理,不予理会。
边夜,路经罗尚智的病房,没由来地,杨慕天勾起了心事,忘不掉当年的仇怨。
就这十年八载之中,杨慕天未曾有过什么宣泄不掉的委屈,只除了罗尚智给予他的那口龌龊气是例外。一个念头突然尸闪而过,今朝再不报复,怕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轻叩房门,进去。
房间里有两位轮值护士,当然认得杨慕天,其中一位且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招呼:
“杨先生,来看望罗翁吗?这么晚?”
“对,刚下飞机,自机场赶来,罗翁还好吗?”
“情况还是差不多,刚吵醒他吃药,怕现在还未睡,你来,正好陪他说说话,他一天到晚盼人家来看望他,跟他聊天!”
护士又补充:
“罗家的亲人呢,都是日间来得多,罗翁坚持两位罗夫人,在晚饭后就得各自回家休息去。”
杨慕天点点头,走近床沿。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罗尚智,杨慕天微微吃了一惊,怎么干瘦得如一幅骷髅似的,实在惊人。
那双眼彷若两个黑洞,开开合合,连一直睁开的力量都没有。
富甲一方,腰缠万贯又如何?死神将至,任何人都要变成可怜虫!
杨慕天赫然心惊,他当然也会有这一日!
故此,杨慕天毅然决然地咬咬嘴唇,他想,在生时,做人处事务必要风驶尽帆。将手上拥有的一切,包括金钱与权力,都尽量利用,使之发挥对自己最有利,令自己最畅快的作用,一点一滴地留有余地都不可以有。
杨慕天主意大定,于是开口说:
“罗翁,你好!我特意来看望你,我是杨慕天,你当然记得我吧!”
罗尚智竭力地睁开眼,一脸狐疑不定的神情,还能在他极其瘦削的脸庞上表现出来。他张着嘴,想说什么话似的,老是力不从心。杨慕天此来,当然并非要听对方说话,相反,他只是要对方听自己的。
杨慕天清一清嗓门,非常清楚地说:
“我刚从纽约公干回来,听说罗翁病倒,连夜来看望你,怕走失了这个机会,会得后悔!”
多么残忍的说话,看得见罗尚智像竭力地移动着他患重病的残躯,挣扎着要叫站到小客厅去的护士,可是,没有成功。杨慕天用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继续说:
“不要紧的,我来看看你,说完这几句话就走了!罗翁你且静心休养,其实,像罗翁你,真要说得上不枉此生了。口含银匙面生的人,就算白痴,也不打紧,财产会得自动升值,一生一世,够享够长。有幸尚余半点普通人的智力,念两三年书,人前人后,就更能呼风唤雨,比起我们这等真靠自己双手创业的,不知要舒服千亿倍。这真是同人不同命呢,十年前,在六福客栈见了罗翁那一夜,我就开始想,万一罗翁与我的智能和身家对调了,真不知是何光景。幸好,一切都即成过去了,是不是?”
杨慕天很温和地打从心底里笑出来,伸手给罗尚智拉好那条被,覆盖至他的颈部,再慢条斯理地说:
“放心,只此而已!”
才说罢,施施然离开医院。
两星期后,就传出了罗尚智的死讯。
这以后,便是罗家半山大宅与地皮出让这宗大新闻了。
拍卖的当天早上,杨慕天没有去打高尔夫球,精神不集中,打不出标准棒的好成绩来,万一在球场上遇到好友挑战,明知输也要被迫应付,太划不来。杨慕天早已习惯输不起了。
他展早就已经回到永盛大厦自己的办公室去。
自从罗尚智家族宣布了要将山顶地皮拍卖的消息,杨慕天就开始部署一切,不单要把地皮舱到手,更乘机做好股市。
他那家永盛投资的左右手古有年,是跟杨慕天出身的,手足一般的情谊,现今是永盛的揸盘经纪。
杨慕天老早嘱咐古有年,说:“有年兄,是入货的时刻了。”
古有年心领神会,且一向对杨慕天言听计从,也就立即开始行动。
为了不过分明目张胆,他叮嘱那些跟在永盛屁股后头走的小型经纪行,分别购入不同的股票。
初段便采取一边沽出,一边购入的欲扬先抑方式,掩人耳目。
任何一间大经纪行都必定有靠拢他做生意的中小型经纪行,很多不适宜大经纪行亲自调理的事宜,都由这等“下属”出马。
杨慕天既已立定主意,非买到山腰的那块地皮不可,当然要乘着地产高价成交的气势,在股票场上赚一笔,
到了拍卖期近,市场上传说纷纭,一般散户炒家纷纷入市时,古有年早巳替永盛赚了大大的一笔。
古有年这天一早向杨慕天报捷,直接建议;
“天哥,如果你改变主意,不再以高价竞投那块地皮的话,立即通知我,还来得及!”
杨慕天自明所指。
如果他临阵退缩,少了他在推波助澜,就算地皮落入日本或澳洲财团之手,价格亦可能没有预期的高,影响所及,最近两星期股市那一片叫好之声,会得突然沉寂下来,股价必然下挫。
就趁今天这个卑上将手上的高价货抛出,明天再以低价吸入,这么一买一卖,不足二十四小时,就又能赚个盆满钵满。
所以说,等闲人家学着大经纪、基金经理与大炒家做股票投机,而能有满意成绩,买在是太稀奇了。
中长线的股票投资,才是一般人家理财之道。
傻头傻脑的跟风抢购,恐惧地抛售,正好完完全全中了个中好手的布局!要炒消息?唉,怎么能跟富可敌国、控制价位上落的大庄家较量。他们根本就是消息制造人。
上帝创造万物,你这么一个血肉之躯,怎么可以跟万物之主斗?
又明白澳门赌场,总是开赌的庄家通赢,就知道若不在股票市场做投资而视之为投机玩儿,风险就有可能跟赌场大同小异了。
先不必声讨开赌的人,要埋怨的其实是不自量力,而又贪得无厌的赌客。
何况股票市场还真有实斧实凿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