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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天,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可得闻乎了”
此际,竞之的神态又足似一个少女,跟她的实际年龄并不相配。
慕天想,她真是得天独厚。
“你一定在想,女人真蠢,老是为男人花钱,女人为心爱的男人,比男人为心爱的女人,花得还要多要狠要不计较,是不是?”
慕天笑,并不否认。
“竞之,你好聪明,你看透男人的心。”
“慕天,我们都聪明,你也看透女人的心。有些女人实在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蠢!简直愚不可及。”
“那不会是你吧?”
“多谢你的抬举!”
“你还未告诉我,如何处置了袁素文?”
“很简单的一回事,视作高级职员离职处理。我非常慷慨,把你给她的年薪,一次过支付三年!袁小姐半句怨言也没有,还诚恳地说了声多谢!她根本也看成是一份工作而已。”
“你未免出手太宽了!无此必要吧?”
“看,慕天,我并没有要你把费用交回给我。”
“怎么我总是叨你的光,小数怕长计。”
“慕天,你就是这一点不好,太斤斤计较了,数目不论大小你都不予放过。告诉你,这样子并不好,会因小而失大!很快你就会明白!”
“见教的是!”慕天笑,再问,
“要到花园去散散步吗?”
“倒不如早一点上睡房去休息,这几天来我身体很虚弱,累得不得了!”
杨慕天搀扶着娇柔无力的庄竞之,回到睡房去。
“慕天!”庄竞之伸手过去,轻轻地,情意绵绵地抚摸着慕天的脸:“你其实是个相当漂亮好看的男人!”
竞之轻声地叹气:
“相书是不是说唇薄者无情?信焉?”
“对你,我怎么会?”
“真的不会吗?”
“不会,永远不会。你信不信,要不要我发誓?”
“不,不,不,不要发誓。誓言是一定应验的。”竞之说,把手按在慕天薄薄的嘴唇之上。
慕天把她的手拉下来:
“那我就以行动代表我的誓言,好不好?”
竞之完全醉倒在慕天的怀里。
她闭上了眼睛,想起前尘往事。
十二'梁凤仪'
那一夜,在下水偷渡之前,他俩躲在丛林里,躺在枯黄而微带湿濡的树叶之上,头顶的星星,一颗一颗像要洒下来,洒落在身上似的。
慕天的脸,如斯俊美。他的背,那种鼓动又如此动人,如此有节奏,如此雄壮有力。
为庄竞之带来了刻骨铭心,毕生难忘的挚爱。
这以后,他遗弃她、出卖她、忘记她……
泪水自庄竞之的眼角渗出来,流了一脸。
她梦呓般喊:
“慕天,请相信我,请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杨慕天迷糊地应着,直至他自喉咙之间发出了混浊而带欢愉的喘息与叹息声。
一室的安宁。
庄竞之躺在杨慕天的臂弯里。
“慕天!”
“嗯?”慕天闭上眼,应着。
“你知道在马尼拉,也有本城电视台制作的长篇电视剧集录影带出租吗?”
慕天迷糊地应着,并不明白女人在风云过后怎么会选如此无聊的话题。这不像庄竞之。
“有一夜,我陪着琴姐看那出叫《大内群英》的电视剧。那个结局,真是匠心独运,凄迷浪漫得叫我忘不了。我在想,总有一天跟杨慕天重逢,是这个样子才好!”
幕天笑,仍闭上眼,他实在疲累。
“故事是讲吕四娘和雍正皇帝的。吕四娘深爱雍正,然,雍正为人阴险狠毒,家仇国恨,实在不容她不主持正义。于是那最后的一幕,是四娘穿过森严警卫,偷入深宫之中,跟雍正幽会,风起云涌,凄艳缠绵。在了却心头之愿后,雍正犹在梦中,吕四娘就手起刀落,结束了爱人的性命,铲除这个不仁不义之徒。”
杨慕天睁开了眼,回转头望住庄竞之。
那美得如出水芙蓉的脸,还隐隐然有汗迹与泪痕,更复添了一层苍白。嘴角犹带苍茫的笑意,看得人凉到心坎上去。
杨慕天说不出的不安。
“慕天,我并没有告诉你,我这次怀的并不是你我的第一个孩子,是吧?”
“什么?”
竞之缓缓地坐起身来,继续说:
“是的。就是那一次,我们偷渡下水之前,在丛林里的一次,你使我怀孕了。
“我被送到菲律宾去时,才发觉的。我苦苦地哀求那几个迫我接客的大爷,其中一个正正是其后把我带去见琴姐的阿标。我说:‘求求你们,我并不能接客,我已有了身孕!’”
“他们笑,在我面前,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笑,狂笑,说:‘那还不容易,我们自有办法帮你把胎儿打掉!’”
“我叫喊;‘不,不,那是我的孩子,我跟慕天的孩子!’”
“可是,他们不理我,一意孤行。
“用的打胎方法可真特别啊!”
说着这话时,庄竞之凄然苦笑。
跟着脸上开始浮现起一种只应在地狱才会见到的痛楚表情。
“像一群饥饿至极的疯狗,他们扑向我,把我逐片逐片地撕裂、吞噬!”
“我完全无法反抗,静静地躺在那儿,像一条尸!”
“孩子,我们的孩子,第一个孩子就是这样,毁灭在他们这班穷凶极恶的人手里了。”
“我并没有向你提起,甚至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不过,我谨记着那一幕,相信直至我离开人世的一日!”
庄竞之步下床,披起雪白的睡袍,遮盖了她美丽而荏弱,甚至在颤抖的身体。
“慕天,我还有好几件事未曾向你提起。”
“关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的事,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在我这前半生的故事里头,我忘记告诉你一个小插曲。发生在第二集与第三集之间。”
“你当然认识这大宅的主人罗尚智的。”
“我也认识他,非但认识,且有深厚的关系。”
“那年,他到纽约去,站在华尔街口圣三一教堂等他的银行家,我正正过马路。”
“他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
“就这样,他觉得非要跟我在一起不可。”
“他说一位高僧的预言,应验了,他果然在一个偶然见到一个他一眼望过去就毕生无法遗忘的女人。这女人将成为他晚年的红颜知己。”
“我的确陪伴他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晚年。”
“我们总在纽约见面,是以本城的人并未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
“罗尚智曾对我提起有关这大宅的气数。高僧说,踏入九十年代,居于此的人,一定会斗个你死我活,甚而两败俱伤,家散人亡。”
“他不希望罗家的后代有此际遇。”
“我答应他,将尽我的能力将这恶运转移。”
“事实上,他留给我的遗产,正好支付了购入这幢巨宅与地皮的十二亿之数。”
“我并不需要罗家的十二亿,就把它大部分归还于罗家后代好了。”
“也真是冥冥中注定,我们住进这大宅来了。”
“慕天,你当然不会忘记罗尚智吧?”
“那一夜,你到医院去看望他。才离去几分钟之后,我走进他的病房去。”
“可怜的老人,挣扎着,非常艰辛地抽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把你向他说的那番凉薄的话,告诉了我。”
“我当下安慰他说:‘不要紧的,杨慕天连多年之前,人们在逢场作庆,三杯到肚后,冲口而出的无心之失,都不肯忘记,务必赶在人家危在旦夕之时,再加戳一刀,如此胸襟的人,他今日如何待人,明日人家也必会如何待他!”
“慕天,是不是?”
杨慕天整个人坐起身来,拿惊惶失措的眼神看牢竞之。
“庄竞之,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竞之仍旧以平和的语音说话:
“有。”
“我回过乡间,老父不错已死。然他遗留下的一切,我细心整理。”
“其中,有他写到香港来给顾春凝苦苦求助的那封信的草稿。”
“也有顾春凝跳楼自杀前寄出给我父亲的遗书。”
“你的一切所作所为,完全在我洞悉之中。”
“慕天,如果你连人家在应酬场合说错一句话都要伺机报复,然则,你对我们父女,对顾春凝的这一笔帐,又是否应该一笔勾销了?”
“庄竞之,你究竟打算怎样?”杨慕天咆哮。
“当年,你在采药时,被蛇咬了,我背你下山,养好了伤之后,有一夜,你不是对我起誓,若有遗弃我的话,你之所有全部葬送在我手里。”
“慕天,誓言是要应验的。”
“现今你一半的家产给了你妻子。”
“另外将近百分之二十用于将永盛私有化之上,再百分之十,过户至庄氏集团作订金。你的谨慎使我未竟全功,仍给你留下百分之二十的身家,这对你,应算是意外之喜了。”
“我手上有美捷的合同!他们明天就要跟我成交,难道你会阻挠这件事,告诉美捷,你我串谋欺骗?”
“不,我不会。”
“此事并不烦我劳心。商业罪案调查科即将会对你捉出控诉。自然,美捷的律师就会申请,将你手上的合同作废,直至案件澄清为止。”
“很可惜,刚才你没有问清楚,程钰成与白锦宾是为什么会得到如此巨额的报酬,其实还有一笔可观的款项,我代他们存于瑞士银行。因为,那包括几年牢狱生涯以及专业资格吊销的代价。”
“他们,也真凄凉,临近退休,仍无足够安度余生的积蓄,只好出卖自己的名声尊严,委屈几年,再重见天日,反正也要远走他乡的,也就无所谓了。”
杨慕天做垂死的挣扎,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