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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没有一点盐味,象乱柴禾似地毛匝匝的。这样的东西,竟然称之为“饭”,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这时,一来肚子饿得实在难受,二来也怕通讯员说他的上级吃不得苦,只好一口一口硬塞下去。随后喝了点汤,就又倒头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饿醒了。他独坐在火塘边,又为新的一天犯愁。自进入藏区以来,他的心境就很恶劣。不仅是粮食问题弄得人身心交瘁,那终日看不见一个老百姓的孤寂之感,也使人深受压抑。这种景况,对于一个自幼当红军的战士来说,简直不堪忍受。因为自他参军之日起,无论走到哪里,遇见的都是父老的笑脸,姊妹们亲切的问讯和孩子们的厮闹。尤其是在中央苏区,每次打了胜仗,姊妹们就挑着慰劳品爬山越岭地赶来,那是多么惬意呀!长征以后,这样的事情是再见不到了。人民受了反动派的欺骗,往往躲避起来,可是经过宣传解释,也就很快回来,哪里象藏区这样!
金雨来正在愁闷,只见通讯员满脸是笑地跑上楼来,说:
“营长,上级派人来了!”
金雨来见通讯员那种喜滋滋的样子,有点颇不寻常,忙问:
“什么人?”
“一个女同志。”
说着,只听楼下一个江苏口音的女同志用清脆的声音半开玩笑地说:
“我们的英雄在家吗?”
金雨来走到楼梯口一看,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同志,红星军帽下露着齐耳黑发,脸上带着笑容,顺着梯子走上来了。
金雨来细细一看,原来是干部休养连的指导员李樱桃。她的双颊还是那样绯红,腰里扎着皮带,带着一把小手枪,腿上打着绑腿,肩上挎着一条薄薄的毯子,显得十分精干利索。她首先伸出手来和金雨来握手,两只大眼闪着熠熠的星光。
金雨来和女同志从来没握过手,红涨着脸说:
“哦,原来是你。你怎么也跟我开起玩笑来了?”
说着,接过她束成圈圈的毯子,放在一边。
“这怎么能算开玩笑呢?你本来就是抢渡乌江的英雄嘛!”
樱桃笑着往火塘边一坐,端详着金雨来说:
“营长,你怎么有点愁眉不展呀?”
“你就别叫营长了,”金雨来叹了口气,“现在这个营还不如渡乌江那时候一个连多呢!……再说,这儿一个老百姓也没有,还不知道今天的饭怎么吃呢!”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樱桃说,“上级把机关的人分下来了,叫我们帮助部队筹粮。”
“筹粮?怎么筹法?”
“也总是找着老百姓才行。”樱桃说;随后又问,“现在部队情绪怎么样?”
“情绪?”金雨来现出苦笑,“要打就打,要走就走,得赶快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这地方哪能建立根据地呀!不要说别人,我自己就是这种情绪!”
“听中央纵队的人说,关键是打松潘,只要打开松潘,咱们也就过去了。”
金雨来把腿一拍说:
“一、四方面军会合了,力量这样大,一个松潘有什么了不起的!要叫我们执行这个任务,我立刻去。”
两个人自然谈到过去。金雨来望着樱桃,不禁流露出感激的心情:
“樱桃,要不是在贵州你把我抬下来,我恐怕早就喂了狗了!”
樱桃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别说了,别说了,这么一点小事老提它干什么!”
两人正说话,通讯员端着一个面盆上了楼梯,连声说:“开饭了!开饭了!”说着在火塘边又放下一盆清汤寡水的野菜。
金雨来看了看樱桃,心里很不安,他皱着眉头用筷子拨了一拨,叹了口气:
“就这样待客呀!”
樱桃笑着说:
“这种环境,能吃上这个也就很不错了。”
说过,立刻从串在皮带上的碗套里,取出一个小搪瓷碗,盛了满满一碗野菜,又从绑带里抽出一双用树枝削成的筷子,就扒拉着吃起来。
金雨来瞅了瞅她,笑着说:
“你还真行!”
“不吃怎么跑路呀!”她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
金雨来也许受了她的鼓舞,勉勉强强吃了两碗。
忽然,司务长跑上来,兴奋地说:
“营长,我们找到了一个老百姓!”
“他在哪里?”
“他在最上边那座房子里。昨天晚上他藏起来了,我们没有找见,今天早起,我忽然看见上面房子里烟筒冒烟,跑去一看,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正做饭呢,原来是个拜子。”
金雨来和樱桃听了,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樱桃说:
“走,咱们马上去看看!”
说着,几个人下了楼,由司务长领着爬上了山坡的最高处,那里有一座比较低矮的石头房子。司务长指了指,说:
“这里就是。”
金雨来和樱桃走进去一看,果然见一个藏族老人披着一件褪了色的破旧的紫袍子正在做饭。火塘上吊着一口锅,下面烧着木柴。老人满脸都是皱纹,就象一颗大胡桃似的,皮肤黑中透紫,鼻尖显得发亮,这是草原放牧人被过多的紫外线终年照射造成的。他的腿似乎在地上跪着,由于袍子的遮掩,一时看不清楚。看来他取一块木柴都很费劲。
“老人家好!”樱桃亲切地问讯说。三个人都向老人躬身施礼。
老人见进来了人,立刻停止烧火,眼睛里显出惊惧的表情。由于惊慌,他披着的破旧的紫袍子从肩上滑落下来。
樱桃连忙走上去拾起紫袍子给老人披在肩上,带笑说道:“老人家,你不要怕。我们是红军,不是邓猴子的部队。”
说到这里,她把自己的八角军帽摘下来,用手指了指红星给老人看。
老人看了看,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老人家,你多大年纪了?”金雨来弓着腰和悦地问。
老人望了望他,表示不懂。
“老人家,您懂得汉话吗?”樱桃笑着问。
老人摇了摇头。樱桃笑了。她的机智正好使老人露了底,说明他懂得汉话。接着,樱桃就蹲下来一面帮助老人烧火,一面宣传。她从红军是穷人的军队,一直说到北上抗日,说到红军对藏族人民的尊重。老人听得很认真,但又装做听不懂的样子。
金雨来见老人一直不作声,心里烦了,就给樱桃使了一个眼色,说:
“老人家该吃饭了,咱们改日来吧!”
樱桃点点头,见稀粥已经煮熟,就给老人盛在碗里,端在身边,然后站起来同金雨来一起向门外走去。
没料想,他们刚走到门口,老人突然扬起手说:
“你们等等!”
这句话是用汉语说的,说得清清楚楚,金雨来愣住了。樱桃却笑了。他们一起回转身,来到老人身边。老人尴尬地笑了笑,让他们坐在火塘边。
“你们都是好人。”他又用汉语说,说得很清楚,只是带有浓重的西北口音。
一句话把几个人说乐了。樱桃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好人哪?”
“那还看不出来?”老人一笑,“我看了你们一晚上一早晨了,你们放着粮食不吃,吃草。”说着,他指了指门外大片发黄了的青稞田。
金雨来哈哈大笑,这是得到人民理解的一种快意,多日来胸中一股闷气宣泄而出。他说:
“你们的人为什么都跑了?”
“他们害怕。土司说,你们要吃我们的孩子。”
“你也害怕吗?”
“我怎么不怕!我也有一群孙子。”老人说,“上面还发了一个惩罚条例,谁要给你们粮食,给你们带路,都要杀头。”
樱桃弓着腰说:
“老人家,你能把人叫回来吗?”
老人沉吟了一会儿,为难地说:
“行是行,就是我这腿不能走呀!”
说着,老人把袍子撩开,原来他不是什么拜子,而是一个无脚的人。两条小腿就象两根齐齐的木棍用破布包着。大家不禁吃了一惊。樱桃问:
“老人家,你的脚呢?”
“已经让他们剁下几十年了。”
“谁?谁剁下的?”
“除了土司还有谁!”
“他们干吗要这样?”
“因为我老婆生孩子,我没有到他家当差,他们就说我犯了抗差罪。”
“每年都要去白干活吗?”
“是,每年都要当差三五个月。”
“唉!”
樱桃和金雨来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西藏的农奴制残酷到这种程度,是他们不曾想象到的。金雨来说:
“老人家,要是我们把你背上走呢?”
“那就太累人了。”
“不要紧,我找几个人,背上你。”
老人叹了口气,说:
“那就去一趟吧。”
金雨来、樱桃看见老人答应下来,高兴极了。樱桃说:
“那我们太感谢你老人家了!”
“咳,什么谢不谢的,你们来到这里也不容易。”老人又叹了口气说,“就是土司找我的麻烦,我也活了九十三了……”
“什么,你今年九十三了?”
“是,一岁不多,一岁不少。这里都管我叫九十三爷爷。”
“哦,九十三爷爷,那你就快吃饭吧,吃了饭咱们好一起去。”樱桃说着把碗端到老人怀里。
九十三老人吃过饭,金雨来派了四个战士轮流背着他,由樱桃带着,向山上爬去。这里四外高山上都是原始森林,密匝匝地不见天日。金雨来考虑到找群众不是易事,就把全营(实际上不过百把人)区分成若干小组,分头到各个山沟山头去动员群众回来。自己也带了一个班进了一道山沟。家里除留下八个病号都出动了。
九十三老人今天发挥了巨大作用,有好几处遭到冷枪狙击时都被他制止住了。他和樱桃一起说服着藏在山洞里和密林间的藏人,效果自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