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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奇伟不动声色,把一个参谋叫到身边:
“李参谋!你到前边侦察一下,看看敌人究竟到哪里了。”
“是,是,”李参谋连声回答。
这个李参谋是吴奇伟的贴身心腹,人长得精干漂亮,百伶百俐,善于察颜观色。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完全掌握了主人的心思;临出门时,吴奇伟又用广东话,加了一句“要机警些”,就更加心领神会了。
确实,吴奇伟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是越来越慎重了。无论是战争的角逐还是宦海的沉浮,都使他尝受了足够的艰辛。他出身自贫苦农家,在店铺里打过杂,受人资助才上了中学,以后进了保定军校。北伐时在张发奎的第四军一个团里任中校参谋,曾参加汀泗桥之役,不久即提升团长。那时他年少气盛,作战颇为勇猛,在河南与奉军作战时,曾经腿部受伤。南昌起义时,他驻防九江沙河镇,因感张发奎提拔之恩,遂稳住沙河,站在了反共阵营。不久又提拔为师长。从此他就卷进了各派军阀争夺地盘的纷争里。他与张发奎联合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曾企图夺取广东,结果为广东陈济棠所败,损失惨重,将三个师合成了一个师,他不得不再当团长;后来他们又联合李宗仁、白崇禧进兵湖南,结果又大败,只剩下不到两个团。这都使他吃够了苦头。蒋介石势力的膨胀,使他不能不给以特别的重视。事实上,他在一九二八年第四军失利后,就第一次投蒋了,无奈那一次也不顺利。蒋介石先是把第四军降为师,把他这个师长降为旅长,以后又命令他这个师从宜昌乘船东下,企图在路经武汉时由嫡系部队予以缴械。幸亏消息走漏,才免于难。他由此脱离了蒋介石,又投向了张发奎。但蒋介石并不就此甘心,一九三一年,吴奇伟率部驻防柳州,蒋又以开赴东北支援马占山抗日为名,诱使吴奇伟离开广西到湖南境内,密令何键解决。而这时的吴奇伟对于纵横捭阖之术已经是颇有经验的人了。他派了一个能舌善辩之士,至何键处晓以两败俱伤之害,此事竟一举成功。何键不仅未加害于他,反而赠吴一万元“送行”。这是吴奇伟在个人奋斗史上的一件突出成就。然而,成就是成就,没有有力的主子作为依靠还是不行,于是他就决定再次投蒋。这次投蒋,立时得到五万元的军费,第四师恢复为第四军,正式当了军长,而其代价则是全力投入剿共战争。直到进入江西苏区,他才觉察到同共产党作战比以前同任何敌人作战都更为吃力。因为这个敌人不单顽强异常,而且变幻莫测,不要说打他,你连摸清他的影踪都很困难。而当你不注意的时候,他却突然从天而降,将你团团包围,一切呼救都已迟了。在第三、第四次“围剿”中,他亲眼看到“中央军”成师成军地被歼,跟随他这次来的五十九师,就被歼灭过一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组建起来。他觉得同红军作战简直象眼前布满了陷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跌进去。这次增援遵义,本来就很仓促,如果再不慎重怎么行呢!
那个精明能干的李参谋,坐着王家烈的汽车到前面转游了一下,在山上观望了一回,肚子里想好了词儿,就回来报告说:报告司令官,遵义新城遍城都是红旗,老城枪声已很稀疏,看来共军确实已占了遵义。
吴奇伟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王家烈笑笑说:
“根据这个情况,看样子只好就地展开了。”
王家烈一看此行的目的要告吹,心里更加着急,就说:
“老城那边还有两个高地咧,红花岗和老鸦山,要不去占领,以后的事就难办了。”
吴奇伟虽然和蔼,但语气却并不软:
“这个我有经验!同红军作战是忙不得的。”
王家烈听他这样说,有点不服,接上说:
“我也同他们打过。去年萧克就从这边过了。”
“现在不同,这是红军主力!”
吴奇伟语调里充满告诫的意味。怕王家烈不明白,又转过脸悄声地说:
“你知道他们开过一个遵义会议吗?你知道毛泽东上台了吗?”
“这我自然知道。”
“这不是一件小事。薛总指挥听说这件事一夜没睡好觉。”
两个人僵持住了。聪明能干的李参谋,托词别的事将吴奇伟叫出,悄声说:
“他的话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两个师长也说这一带地形不好,如果红花岗、老鸦山不占领,红军打过来,也很危险。”
吴奇伟毕竟是个老练的军人,他沉吟了一会儿,就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就走回来说:
“这样吧,你老兄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先拿一个多师去攻占红花岗和老鸦山,其余部队就地展开。你看这样行吧?”
王家烈一听,立时眉开眼笑,说:
“还是你老哥当机立断,不愧是沙场宿将。那咱们就按战斗分界线各自努力吧!”
王家烈当即拱拱手,告辞而去。可是当他钻进汽车刚走出一箭之地,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几乎被他遗忘。自从薛岳断绝了他的财政来源之后,他的军费开支相当紧张。在来的路上,他就盘算着向吴奇伟借一笔钱,作为此行的第二个奋斗目标;没想到第一个目标发生争议,精神过于集中,竟将这件大事忘到脑后去了。想到这里,他立即命令司机掉转头来,再次来到吴奇伟司令部的门口。
“咳,就豁出这老脸皮吧!”他在大门口再次下了决心。毕竟他是一方霸主,自尊心还是有的,尽管下了决心,而步态仍不免迟迟疑疑,这样带着几分忸怩再次闯进吴奇伟的屋子。
“有事吗?”吴奇伟诧异地望着他不很正常的神态。
“是的,还有一件事得请你老哥帮忙。”他隐隐有点脸红地说,“我的部队伙食费也开不出来了……你看,你看……”
吴奇伟望望他,似乎带有几分怀疑的样子。
“确实的,不到万分困难,我是不会张口的。待小弟领下军费,一定奉还。”
对于王家烈眼下的处境,吴奇伟知道得一清二楚;看着王家烈的窘态,也不禁想起自己过去的遭遇。于是,他相当慷慨地摆摆手说:
“好,好,我就借给你五千,你先维持着吧!”
当下,吴奇伟就把供给处长叫来,点出五千块钱。王家烈接过钱,开了借条,自然欢天喜地,但他走出门口,却又不免心里酸酸地难受。如果不是薛岳占了他的老窝,又何至于落到这种讨饭吃的田地!想到此处,不禁凄然飘下两点眼泪。
吴奇伟派出的部队,于第二天一早就发起了对红花岗和老鸦山的进攻。从隆隆的炮声听来,战斗相当激烈。但是,经过整整六个小时的激战,只攻上半山,就再也攻不动了。后来,吴奇伟又呼吁来两架飞机助战,守卫红花岗和老鸦山的红军仍旧岿然不动。这时,吴奇伟的心里就有些慌了。下午二时,他正在苦思良策,忽然,李参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
“司令,不好!红军有一支部队迂回到我们的右后方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
“是从甘堰塘、南公山迂回过来的!”
吴奇伟在下级面前极力装出镇静的样子,而心里却受到剧烈的震撼。心里默默地说:“糟了!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走到陷阱里了!”
正在这时,出人意外地村前面传来了机关枪声。
“这是怎么回事?”吴奇伟愕然地问。
李参谋正要出去询问,另一个参谋跑了进来,报告说:
“敌人到了村北面了!”
吴奇伟的脸色有些变,厉声说:
“快,告诉他们坚决顶住!”
参谋匆匆去了。
吴奇伟急忙抓起望远镜,出了院子,李参谋和一群卫士跟在身后。
他站在村南一个小高地上,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
前面的枪炮声愈来愈激烈,忠庄铺北端的有利地形已为红军占领。使吴奇伟恐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右后方迂回过来的敌人。这个敌人虽然还没有来到,他却觉得更为可怕,因为前面的敌人攻过来时,他可以跑,而后面的敌人如果兜过来,他就无路可走了。
李参谋看见司令官的脸有点变色,举起望远镜的手指,也在轻微地颤抖。
“现在应该当机立断。”他对自己默默地说。过去不止一次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情况应当迅速撤退。早撤退一分钟就多一分安全,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可是,出于军人的尊严和应付上峰的必要,这个话又一时难以出口,最好是由别人的嘴里讲出来,才显得更为妥善。
可是这话究竟应该由谁讲出来呢?按说由参谋长或副职讲出最好,但他们都没有来。他环顾左右,只有两个贴身参谋和几十个卫兵,别的军佐们也都留在贵阳了。他沉吟了一阵,只好回头望着两个参谋,慢吞吞地说:
“你们都看到了吧:现在,我们当面是共军的主力,周纵队离得太远,我们的九十师也得明后天才能到达。敌人已经从右后方包抄过来了,你们说,该怎么办才好?”
说过,他的眼睛又特别盯着那个百伶百俐的李参谋。李参谋早已心明如镜,立刻清楚明朗地说:
“司令官,我建议立刻脱离战斗!”
“好,那就接受你的建议,这样定吧!”
吴奇伟说着,就让李参谋起草撤退命令,并通知部队立即撤退。
随后,吴奇伟匆匆回司令部整顿行装。临行前又忽然觉得这样做还不够妥善,于是就拿起耳机给薛岳打了一个电话。他定了定神,用相当镇静的语调,报告了当前的战况,并有根有据地说明了部队所处的险境和自己的应变措施。出人意外的是,薛岳用粗鲁而严厉的声音说,在不利的情况下部队可以收缩一下,但决不能退过乌江南岸。
吴奇伟口中唯唯,却悻悻然放下电话,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