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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8143。”
温禧被他这一番举动搞得愈发云里雾里,只觉得一种异样的恐怖。
巨大的行李箱内放满了许多密封包裹,上面贴着标签,温禧将写有“床单”二字的包裹挑拣了出来,打开包裹,她发现里面起码放了七条床单,都卷成筒状放进了压缩袋。
铺完床单,温禧这才留意到此刻铺就的和刚才的那条完全一模一样。
“我提前警告你,这里不是莫宅,你最好要提起百分之二百的小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温禧一下子被这个字眼唬住了,讪讪道,“死,不至于吧。”
莫傅司冷笑起来,“不谈外面的私生子,我一共有九个兄弟姐妹,除了两个姐妹远嫁,七个弟兄里如今只剩下三个,我、马克西姆,还有一个这辈子都得住在精神病院里可怜虫。刚才你看见的那一位,是我父亲第四位明媒正娶的夫人。”
“其他人……都死了?”温禧觉得舌头有些打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小说剧本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倾轧争斗来。
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孔,莫傅司骤然生出一种恶意来,他猛地欺近了温禧,盯住她的眼睛,压低声音道,“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温禧瑟缩了一下。
莫傅司伸手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用一种几乎是呢喃的音调凑在她的耳畔,“他们中有两个死在我手里,你知道蓖麻毒素吗?它是世界上毒性最强的毒素之一,毒性整整是氰化物的6000倍,70微克就足以致命。我二哥最喜欢在晚上睡觉前喝一杯加糖的奶茶,于是我把蓖麻籽煮水,再将水蒸发结晶,将结晶粉末倒进了糖里。然后他高烧了三天才死。而且你知道吗?被蓖麻毒素毒杀的人,由于毒素用量很少,会被人体内自然生成的蛋白所破坏,因此很难在尸体中找到蓖麻毒素的痕迹。”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妙的骄矜,仿佛在追忆什么美好的往昔,温禧却必须死死捏紧手指,不让自己打颤。
莫傅司的手从她的头发上缓缓移下来,他微凉的拇指摩挲着她小巧精致的下巴,“不要爱上我这种人,如果你不想死的话。知道吗?”
他语气温柔,一如情人之间的絮语,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温禧终于无可抑制地打了个寒战。
莫傅司满意地捏了捏她的下颌,“对,这才乖。”
作者有话要说:◎ 拶子 zan;第三声,旧时夹手指的刑具。好了,进入黑暗系了,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凉(3)
莫斯科的夏夜温度很低,窗帘虚掩着,凉气如同月光一样直往房间里渗。窗子外面是巨大的毛榉树、苹果树,还有椴树,叶片在风中发出簌簌的振颤声。
温禧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床沿立着一个金花雪底的洋瓷灯,大概是整个房间唯一的暖色。月白的灯光恰巧照在床单上,形成一个半圆的光晕,她木木地盯着那个光圈一直看到眼睛酸涩不堪,几乎流下泪来。
莫傅司在房间里的浴室洗澡,也许是隔音效果太好,她半点声响都听不见。一颗心仿佛漂浮在云端,无依无靠。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庄园,陌生的房间,除了莫傅司,她没法相信任何人。即使她一个小时前刚知道他两个哥哥死在他手上,一个哥哥被他逼疯了。在接收这些可怕的讯息的时候,她潜意识里已经为他找了一大堆开脱的理由——他是被迫还击,他是为了生存……总之,对于莫傅司,她的感情完全压倒了所谓的道德立场。这也就难怪西方有谚语说“Love is blind”,现在的她,可不就是一个瞎子。
窗外忽然有黑影闪过,温禧吓得猛打了一个寒战。
“是白眉鸫鸟。”莫傅司清冷的嗓音忽然响起。
温禧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莫傅司大半的身体都裸/露在外面,黑色的浴袍随意地披在身上,浴袍上有大片的刺绣图案,黑压压的龙蛇以及牵丝攀藤的草木,衬着屋内的夜色也似乎深了三分。晶莹的水珠从他大卫雕像一般的身躯上缓缓滚落,温禧感觉自己几乎都闻到了他皮肤上清冽中微带苦涩的气味,独属于他的气味。脸颊顿时火烫,她几乎是狼狈地掉转了目光,也因此错过了莫傅司唇边泄露的细微的弧度。
窗外果然传来一阵鸟鸣声,还伴着间歇的翅膀扑楞声,在寂静的深夜,听着分外可怖。
莫傅司懒洋洋地坐上了床,突然加上的重量使得床垫下沉了几分,床上原本坐着的温禧觉得一颗心也跟着颤了起来。莫傅司不声不响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烟来,夹在手指缝间,又摸出火柴盒扔到温禧怀里,淡淡道,“帮我点烟。”
温禧拈起火柴梗,划亮了火柴,火苗随着气流颤抖着,她用手拢了拢,小心翼翼地替莫傅司点了烟。烟雾袅袅升腾开来,莫傅司的脸隐藏在烟雾里,影影绰绰,像表面氧化了的油画。
红色的光点明明灭灭,莫傅司时不时悠悠啜吸一口,然后徐徐喷吐出一阵烟雾。他神情邈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禧只觉得他手中的香烟气味似乎和寻常的焦油味不同,带着一股奇异的味道,闻得久了,便让人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响起,门外是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二少爷,大公让您现在去书房一趟。”
莫傅司眉毛重重一拧,也用平直的声音回道,“Язнаю。”(我知道了)一面将香烟在一个景泰蓝的磁碟子里揿灭了。
“你先睡。”交待了这么一句,莫傅司起身出了房门。
卧室只剩下了温禧一个人。她怔怔地盯着景泰蓝的烟灰盘子,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截香烟。纤细雪白的烟身,上面还有金色的图案,烟灰也不是寻常香烟燃烧后的灰白色残骸,而要白得多,也细密得多。温禧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这根香烟,然后又一次擦亮了火柴,点上了这一段吸残了的烟。看着它烧了片刻,温禧迟疑地凑近了烟蒂,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眼见着香烟的长度就快要明显变短,这才哆哆嗦嗦地吸了一口,然后飞快地将香烟依旧熄灭,搁在景泰蓝磁碟里。
其实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吸到,但温禧就是觉得心中洋溢着一种奇妙的快乐,战战兢兢的快乐,偷来的快乐。我一定是疯了,温禧想,她居然做出了这样痴心的事,痴心得让她觉得羞惭。
依稀有脚步声传来,温禧赶紧躺下来,阖上了双目。
莫傅司推门进了卧室。他并没有直接上床,而是走到窗前,站了半晌。
鸫鸟,夜枭的叫声已经渐渐稀落,一轮圆月挂在天空,黄白色的月亮,蓝黑色的天空,像黑白分明的京剧脸谱。莫傅司有些烦躁地看了看天上的鬼脸子,又扭头去看温禧。她正蜷着身子,黑发遮盖住了小半张脸,也许都睡着了。他默默地望着她,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踏踏实实睡过觉了?时间太久,以至于他都觉得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以前是不敢,现在是不能,莫傅司自嘲地勾起唇角,他的人生,简直就是黑色幽默。
一声不响地坐在床沿,莫傅司如同一尊沉默的石膏像,在黯淡的灯光下形成一个灰黑色的剪影。温禧不敢动弹,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竭力装作睡熟了的样子。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做着,背朝着她,温禧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觑着他的背影。他的头用一种懒洋洋的、柔软的几乎显得悲伤的下垂姿势朝下弯去,仿佛背负着巨大的忧伤,温禧望着他低垂的脖颈,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悲凉,为他,也为自己。
视线偏移,温禧的眼光又落在了景泰蓝的烟灰盘子上,盘子里的烟灰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并没有散撒成粉末。再看看莫傅司,此刻的他也就像这么一截烟灰,不明朗,不乐观,也没有希望,但却带着一种不奔溃的尊严和不狼狈的痛楚,不知道为什么,温禧觉得这样的他,比往日的他更加动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莫傅司忽然躺倒在床上,惊得温禧赶紧闭上了眼睛。
他们现在躺的床尺寸远远不及莫宅里那张华盖床,因为窄的缘故,两人离得非常近,几乎是依偎在一起。温禧可以嗅到他身上的苦艾气味,里面还伴着烟味,分外惑人。
趁着莫傅司摁灭床头灯的时候,温禧赶紧挪了挪身体。莫傅司倒没有起疑,他只是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黑暗里。
感官因为夜晚而愈发敏锐,莫傅司能够清楚地听见在他的耳根底下就是放大了的她呼吸的鼻息,一声又一声。
莫傅司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像花蕊上扑翅欲飞的蝶。
夜,深沉。
然后天色缓缓发白。
清晨的天空像被冻住了,是一片奇妙的冰蓝色。刚醒来的温禧惊讶地发现身侧的床铺空着,但床单上还保留着身体辗转的细小痕迹,她伸出手细细地将每一丝褶皱抚平,动作温柔一如爱抚。
莫傅司从盥洗间里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神态虔诚而专注,直到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才慌乱地抬起了头,却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心底涌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莫傅司蹙起眉毛,面无表情地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阖目养神。
温禧只觉心如擂鼓,哪里还有勇气站在他面前,赶紧闪身进了盥洗室。
好容易收拾妥当,温禧深吸一口气,这才旋开了门把手。
“跟我下去。”撂下四个字,莫傅司率先出了卧室。温禧连忙跟了上去。
和莫傅司的卧室相比,餐厅富丽堂皇的令人咋舌。长餐桌上满是各色银器和瓷器,光芒四射。银质刀叉整齐地排列在樱桃红的天鹅绒餐巾上。巨大的水晶托盘里是各种时令水果。五瓶波尔多一级酒庄的葡萄酒斜斜地搁在酒架上。
好些个年轻貌美的女仆垂手立在餐桌之后,随时等待为主人服务。
温禧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排场,让她恍若置身于君士坦丁堡苏丹的行宫。
“父亲。”莫傅司微微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