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7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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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春天里的人们，草莓一样笑脸
　　而月亮内部的秘密，是万丈黎明
　　提走的那一盆清水。大地依旧守口如瓶
　　隔岸的花枝，悄悄拉低初春的领口
　　
　　在春天里默念故乡，只需要
　　贴近草尖，就能听见亲人的心跳
　　一条开花的小径，有人打开词语的灯笼
　　整夜追赶一段难以启齿的昨天
　　但高处的云朵并未移走梦中的香气
　　打听春天的人，也被春天打听
　　
　　大王师傅的快乐与忧伤
　　
　　夹在众多的洗头房与美容院之间
　　孤零零的兰州拉面馆，拉出来一些
　　人间烟火味。管着南来北往
　　常住的，经过的，鸟一样觅食的人们
　　
　　大王师傅快活得像整条街上的无冕
　　之王，一只来自甘肃安吉的羊
　　早些年，被生活顺手牵到兰州，又被
　　南下的风卡在安庆，一个饮风吐沙的
　　
　　乡下汉子，让雪白的面粉揉出了人样
　　他用拉面的好手艺，将许多破碎的
　　日子拉出了热气，入乡随俗中，他极力
　　篡改着乡音，一条混迹城市的鱼
　　
　　在风俗中吐着无可奈何的泡泡
　　生活的教训沙尘暴一样无常。隐忍，
　　谨慎，不急不躁。偶尔，他自面锅里
　　捞出来些油腻腻的思想，让底气十足的
　　
　　本地佬目瞪口呆。他脸上堆积的笑
　　只厚达360天。一个心思重重的哲人
　　将余下的5天拆开又组合。西北远吗
　　他又一次被卷土重来的西北风吹弯了腰
　　
　　我进城的三个农民兄弟
　　孟子为
　　
　　一
　　
　　划着弧线把麦种撒向土地的手臂
　　是世间最最酣厚的手臂
　　养活人的手臂
　　
　　当手臂把最后一粒麦种用土覆盖
　　还未垂下　　手臂
　　又得举起　　必须举起
　　
　　“三天饿出个贼哩”
　　
　　二
　　
　　种出粮食的手臂是闲不住的
　　即使在桥头等待被雇用
　　此刻，又一次——
　　阳光在桥栏上去而复来的时候
　　是钢钎磨利的时候
　　是手臂渴望卖力的时候
　　有力没处卖的时候
　　手臂就多余
　　整天藏在袖子里
　　
　　三
　　
　　城市是人上人的城市
　　是叫农民说话结巴的城市
　　城市没有夜
　　城市叫肌肉强健的手臂
　　反复举起又闲闲落下
　　三个一点不睏的农民
　　三个抬得起压路机的农民
　　三个害怕犯法的农民
　　早早挤在一张床上
　　
　　他们不说话
　　他们不停地翻身　　咽唾沫
　　他们想家里的热炕
　　想那些鸡、鸭、牛羊
　　甚至一截土墙
　　
　　四
　　
　　终于有活儿做了
　　兴奋地像过年，像给
　　自己盖新房砸墙　　背垃圾
　　背瓷砖　　背水泥　　背沙子
　　上——九楼　　下——九楼
　　骡子都招不住
　　整整一天
　　
　　五
　　
　　而楼上的风大得很，望下去
　　人像油菜籽
　　车像瓢虫
　　
　　没明没夜地干
　　与沙石混在一起的人
　　他们也是沙石
　　而工钱卡在工头手里
　　三个月筛砂石没有筛酸的手臂
　　与之隔着可望不可及的距离
　　
　　“不给就跳”
　　他们心里喊着这句话
　　最终，他们从楼顶上走下来
　　灰灰地
　　没一点英雄气
　　
　　六
　　
　　坐走老路的汽车回家
　　手臂闲着　　跟春天进城时一样地闲着
　　两只空手抓空气
　　两只空手没地方搁置
　　仅有的钱缝在大裤衩里
　　从昨天的昨天开始失眠　　他们弄响床
　　他们逃离　　趁天未亮
　　
　　回家上炕回家上炕回家就上炕
　　炕上暖和炕上死一回　　炕上——哎哟——
　　炕上啥都可以说　　唯独屈辱
　　年罢还要进城
　　尽管失望　　尽管委屈，然而——毕竟
　　——到底　　城里的钱
　　比农村好挣些


乡村章节（二首）
■　赵　源
　　掰玉米的时候
　　
　　我们背起梦里的背篓
　　踏进玉米地　　掰玉米
　　我们的步子很慢
　　手摸着每一穗玉米果实
　　掰下来就扔向背后
　　我们觉得背上沉重了　　向外走
　　秋蝉在村树上呜叫
　　为我们歌唱　　最后一支曲子
　　我们走得更慢　　更慢
　　脚印深深地下陷
　　汗水流过　　许多玉米的叶片
　　刷拉我们的肩膀　　淹没视线
　　我们只觉走入海底去了
　　心底踏实
　　轻轻地发出呼唤
　　
　　叩
　　
　　白杨树长高了　　水泥电线杆低了
　　绿油油的麦苗长成我的衣裳了
　　一条一条小路走到天上去了
　　一眼一眼的黑窑洞看见楼房顶了
　　渴盼是塬上的枯井了
　　深山里的碎石片子烂成小河沙子里的风了
　　一块一块黄土变作粪堆子了
　　一片一片的田禾秆烧出黑灰了
　　一个一个衣兜装满黄风的音乐了
　　你哟　　他哟　　躲在犁柄后面的字幕里了
　　一只脚和一只脚跳单人舞了
　　啊啊啊啊我回来了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你又老了


老水牛和李大叔都默不作声
■　彭　敏
　　从县城回来
　　李大叔吧嗒的旱烟管一直
　　未断火星子，走在
　　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阳光
　　把枯瘦的桐子树影打在脸上
　　李大叔木无表情
　　回到家
　　李大叔牵起老水牛去春耕
　　水田里，他和老水牛来回奔走
　　
　　“这辈子是走不出这块田的。”
　　
　　想起修建公路被拖欠的
　　三千块血汗钱，李大叔眼圈红起来
　　举起鞭子，怨气怒气全砸在
　　牛背上，老水牛负痛飞奔
　　李大叔心尖像被黑蚂蚁叮了一口：
　　在县城呆一周没结果
　　
　　开发商和大小包工头不见了影儿
　　叹口气，他又举起鞭子
　　鞭在半空突然停下来，像
　　睁大眼睛的逗号，拖着
　　疲惫的尾巴
　　
　　李大叔抱来一捆枯稻草
　　老水牛噗嗤噗嗤卷着草和
　　带水花的阳光片子，却
　　少了往日的哞叫，李大叔
　　吸着旱烟，一声不吭
　　
　　忽然，他瞥见老水牛眼里噙着泪花
　　和他一起都默不作声
　　
　　翅膀小学
　　杨泽远
　　
　　这是一所农民企业家出资兴建的小学
　　这位企业家是靠种名贵药材发的财
　　
　　他没给这所小学叫“希望小学”
　　他说，“希望”这两个字缺少形象没有质感
　　他说，“翅膀”两个字好
　　可以让人想到自由想到飞翔，想到阔大想到高远
　　
　　他说，人没知识是不行的，乡村没知识是不行的
　　像鸟没有翅膀是不行的，人和乡村没有翅膀也
　　　　是不行的


万马奔腾的琴弦（外二首）
■　唐　宋
　　对草原的眷恋
　　是可爱的小马驹
　　在自由地撒欢
　　
　　对草原的恐惧
　　是无知的羔羊
　　迷失在夜晚
　　
　　对草原的无奈
　　是疯狂的沙尘暴
　　蔽日遮天
　　
　　对草原的崇拜
　　是起义的嘎达梅林
　　一声呐喊
　　
　　那是一种莫名的悲怆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那是长调的丝丝颤音
　　让人百感交集
　　热泪纷飞
　　那是一份独特的情感
　　是香浓的烈酒
　　是万马奔腾的琴弦
　　
　　如果你曾爱上草原
　　
　　如果你曾爱上草原
　　一定爱上了哥哥走西口的歌声
　　回荡在风吹草低的高原
　　
　　如果你曾爱上草原
　　一定爱上了老额吉温暖的双手
　　哺育了上海的三千孤儿
　　
　　如果你曾爱上草原
　　一定爱上了蒙古包的缕缕炊烟
　　寄托着花季知青的思念
　　
　　如果你曾爱上草原
　　一定爱上了戈壁滩上的发射塔
　　见证了飞天梦圆的瞬间
　　
　　草原的爱醇香绵甜
　　就像奶酒
　　芳香四溢　　滋润心田
　　
　　草原的爱博大精深
　　就像海洋
　　胸怀宽广　　海纳百川
　　
　　草原的爱真诚久远
　　就像青草
　　扎根大地　　孕育春天
　　
　　流浪猫
　　
　　我是一只流浪猫
　　城市里的流浪猫
　　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
　　孤独地奔跑
　　
　　看着千家万户的灯光
　　闻着飘荡的烤鱼香
　　在黑暗的树丛中
　　冷冷地观望
　　
　　我是一只流浪猫
　　离开家乡的流浪猫
　　为了爱情和梦想
　　选择了流浪
　　
　　面对刺眼的车灯
　　总是无助的尖叫
　　在四通八达的立交桥
　　迷失了方向
　　
　　城市里的流浪猫
　　总是自己疗伤
　　城市里的流浪猫
　　眼里满含忧伤
　　
　　城市里的流浪猫
　　该不该有爱情
　　城市里的流浪猫
　　能不能有渴望


雪乡
■　洋　滔
　　雨初是中午来的
　　今天阳光很好
　　他很疲倦他比以前瘦多了
　　他说他在雪乡蹲点
　　那里的土地和羊群
　　都没有分下户
　　我说是不是山高皇帝远
　　政策在那里没法落实
　　或者那里还处于
　　原始共产主义
　　他说不
　　那个乡有党委
　　文件由党委书记传达
　　党委书记说
　　草原和牛羊不分下户
　　还像从前那样评工记分
　　年终决算分红
　　一切如旧
　　这叫从实际出发
　　
　　结果怎样呢
　　雨初说他们都富了
　　人均收入很高
　　乡里买了大车
　　专跑边境市场
　　书记做生意赚了大钱
　　钱，理所当然归公了
　　这样的乡和党委书记
　　在当今中国是够典型的
　　但雨初却不愿
　　写篇报道宣传一下
　　他想得比我多
　　他看得比我远
　　他是局长
　　是雪乡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