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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皮肉伤而已,无妨。”她又重复了一次,扯了段衣摆把伤口扎上,低声问道,“我们进林子多久了?”
一名士兵低声回道:“似乎已快有半日了,将军,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秋沉默。指望救援是不可能的了,而如今的情况,若是想要寻他路离开,必定会造成动静,惹来秦军的箭簇,而倘若不动,便这般在此等死么?
进退两难之际,一切仿佛陷入了解不开的死结。
“让我想想吧。”沈秋垂下眼,叹了口气。
*****
冀禅打马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子的方向。风声呼啸,将他玄黑的衣摆撩起,不断翻飞。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对左右问道:“还没用动静?”
楚丰以为他问得是沈秋,便回道:“回二皇子,也不知是不是这风声渐大的缘故,半晌都没有动静了。”
而实则对于冀禅而言,这句话里却暗含着双关。他沉默了片刻,道:“你即刻遣人去周遭探查一番,若是有可以人等立刻来报,”顿了顿,“对了,城中齐军有何动静,也一并以最快的速度回报!”
楚丰将事情吩咐下去,心中这才明白了冀禅的意思。他对沈秋的人马只围不杀,原是为了用这支饵钓到她身后的鱼。
只是他不解,冀禅何来信心,确定这段云亭一定会来?冀封信中邀约的乃是他二人,而段云亭只是让沈秋独自前来,而自己退避三舍,想来必定是做好了弃卒保军的打算。如此,又岂会大动干戈地前来营救?
一炷香的时间后,巡查的人马来报,四下并无可疑人等。
半个时辰后,自敌城探查的人也归返,只道城中一切如常,并无大军动作的痕迹。
冀禅闻言握紧了袖中的拳,他自视看人不会遗漏,若不是十成肯定沈秋在段云亭心中分量非比寻常,今日也不会设这个局。得知段云亭还在城中后,从早上有意让段云亭知晓自己大军动静非凡,到如今将沈秋逐入林中,以剑阵攻之……他想逼出来的并非纳残兵败将,而是段云亭的人马。
只要段云亭一来,他伏在暗处的另一支人马,便会尽数现身,几面夹攻,一举擒王。
只是,大半日过去了,纵然是探子往来报信,时间也已经足够。段云亭在城中,却竟一点动向也无。
莫非……自己竟算错了?这段云亭……比自己想想的,竟更加绝情?
这时空中又是一声闷雷,楚丰道:“二皇子,这闷雷打了许久不见动静,而后若是下雨,必是一场暴雨。此处临河,若是发了水,对行军可是大有不便了。”
冀禅没有说话,看着林中的眼神有些不甘。
楚丰知道他还在等,便又接着道:“那段云亭既然早不回来,如今眼看着便要大雨倾盆,他又岂会再现身?依末将看,我们不必如此徒劳地等待下去了。”
冀禅默然了片刻,在天边骤然亮起一道闪电后终于道:“你即刻派人进去,将人活捉出来。”
*****
林中骤然响起的动静,让所有人立刻警觉起来。
一人低声道:“秦军终于按捺不住,进来了么?”
沈秋明白对方终是放弃了对段云亭守株待兔的心思,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另一人道:“将军,此刻我们该如何是好?”
沈秋扶着树慢慢地站起身来,道:“秦军乃精兵强将,而我等已是残兵败将,若当面对峙,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当是……”言及此,却忽然沉默下来。
周遭的动静在不断地靠近,在沉默的等待之中,终于有一人道:“将军,你若说不出口,我便替你说了吧!如今之计,唯有分兵两路,一路将敌军诱至别处,介意掩护另一路离开!”
沈秋还没说话,又有一人道:“我军不足百人,秦军如狼似虎,若分兵两路才是以卵击石,根本不足以拖住敌军。”
旁人道:“那该如何是好?”
那人慢慢道:“以我数人之命,保将军得以脱逃。”
“不可,”沈秋惊道,“我沈丘何德何能……”
而那人却道:“弃卒保军,这道理,将军精通兵法不会不懂。”话音落了,余者都已经站了起来,面上露出赞同的神情。
沈秋还欲说什么,而动静想起,似乎又近了几分。众人面面相觑,立刻对沈秋拱手道:“将军保重!”说罢转身,便往动静的来处而去。
沈秋怔怔地立在原地,直到远处响起刀兵的碰撞声,才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来不及多想,她回身便拔足狂奔。既已背负了百余人的性命,她便一定要活下来,为他们报仇。
不知奔了多久,天上终于下起了雨,而雨声之中却忽然传来明显的动静。沈秋心头一紧,立刻侧过身子,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隐约听到那人声越发近了,心知多半是撞上另一支搜查的人马了。
雨水顺着她的头盔徐徐滴落下来,从面上划过。沈秋伸出手一把取下了头盔,放在眼前怔怔地看着,忽然用力握紧。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放弃。
*****
“谁!”两个落了单的巡查士兵眼见大树之后似有一段衣摆闪过,当即冲了过去。
及至到了树后,却发现地上瘫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穿着一件血迹斑驳的里衣,从头到脚早被淋了个半湿,形容十分狼狈。
其中一个士兵蹲下|身子,试图朝那女子伸出手,但对方惊声一叫,连滚带爬地便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另一棵树的脚下才停住。
她紧紧抱着头,周身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寒冷而抖得厉害,口中还不住地自言自语道:“不要、不要打我!我……我知错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那两名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还欲上前看看,却被另一人拦住道:“算了吧,不过是个疯女人,别多事了。这雨越下越大了,留在林子里小心遭雷劈,既然落单了,还是赶紧寻条路出去吧。”
那人只得守住步子,二人一道离开。
待到周遭已无人声,只余下越来越大的雨声时,那原本靠在树下的女子早已不再呓语,也不再颤抖。她慢慢地蜷缩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静如死水。
又过了许久,天地间已是一派雷电轰鸣。沈秋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林中透着一丝光亮的地方跑去。
跑出林子的那一刹那,视线一片开阔。沈秋陡然顿住步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弃甲满地,尸横遍野。
雨水洗刷过人和马的尸身,血水往低而流,汇至溪流时已是满目刺眼的红。
沈秋一步一步地走出来,踩着弃甲,踩着横尸,原本强压在脑后的东西,随着着步子,都渐渐地浮了出来。
半日的隐忍和强撑在这一刻终于决堤,她在湿透的山河之中无力地跪下,忽然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冀封当真是不在了。他若还在,又怎会让这一切发生?若还在,又怎会眼见自己落至如此田地,竟不现身?
只是,他怎么会死……怎么能死?他死了,自己欠他整整一年的解释,又该对谁去说?自己满心满意的愧疚,又还有谁人能恕?
电闪雷鸣交错而过,雨水如针扎一般落在周身,刺痛却留在了心底最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沈秋周身颤抖着,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只有冰凉的触感不断地顺滑过面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而这时,在雨声阵阵之中,传来一声马嘶。
紧接着,是细碎的马蹄声。
紧接着,是有人翻身下马的声音。
紧接着,是朝自己走进的脚步声。
不知为何,哪怕周遭如此喧哗,但这声音却分外的明显,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心头。
末了,那脚步声在身后徐徐停了下来。
沈秋没有回头,甚至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动也没动一下。
她在等待着身后的人先开口,而那人却只是一动不动,将自己的声音湮没在周遭交加的雷雨声中。
终于,沈秋无力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一向是拗不过这人的。
“陛下不是说过……要弃卒保军的么?”开了口,声音反倒是异常的平静。
只是身后的人闻言,仍不开口。
沈秋待了片刻,又慢慢道:“陛下为了一个无足重轻的下臣亲自前来,不觉得太过冒险了么?”
身后依旧只有雨声不停。
沈秋只得又道:“臣此行有辱使命,还望陛下治罪。”
这时,身后才算是响起了回应:“除此之外,你便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朕说了么?”那声音隔着雨声,分明是近在眼前,却飘渺得有些遥远。
沈秋轻笑了一声,终于道:“你……早便知道了吧?”
“既如此,你为什么到了此时……仍不愿回头看朕?”
沈秋支起身子,踉跄着站了起来,迟疑片刻,慢慢地转过身去。
还没看清面前的人,身子已经被一个惊人的力道从后面一揽,旋即纳入一个宽阔的怀抱。紧接着,段云亭的面容在眼前一霎放大,便这么匆匆落下一个吻来。
这个吻来的急切仓皇,仿佛等了太久太久。
沈秋颤抖着伸出手,如同索求最不可失去的一棵救命稻草般,紧紧地将对方反手抱住;回应着这个吻,仿佛耗尽了生命中所有的冲动般,不顾一切地唇齿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