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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F大学生在高中阶段大多是精英,只可惜精英们进了大学就成了变态。F大是除精神病院外神经不正常的人最为集中的地方,什么样的怪人都有,比如说夏天热到39度还有同学坐在阳光暴晒的石凳上津津有味地看书,一边看书还一边微笑,仿佛他没有发疯他是在乘凉;还有同学把牛仔裤剪下来套在头上然后自我感觉特好地处游荡,好像他的扮相很酷很时尚,就这些都还算正常,不正常的有夜里大叫的,上课哭泣的,围绕操场跑100圈不歇气的,还有个大胖子,苏杨不知道这个胖子是哪届哪个专业的,反正经常看到这个胖子提着个红色布包专瞅哪个教室下课了就跑到讲台上向同学宣传自己是个文化名人,会说五国语言,胖子说他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让13亿中国人都学会说英语,哪位同学有兴趣可以到他家和他用英语对话,他还负责介绍女朋友,胖子一边说一边对男人抛媚眼,能把人给活活恶心死,对于这些怪人,苏杨一开始还视为民主和自由的象征,认为他们有思想有勇气有魄力,是大学里真正的精英,值得崇敬,看到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上前去攀亲,后来看多了,自然见怪不怪,每次都从嘴里暗暗骂句傻B,不作多想。
苏杨大学期间结交了两个好哥们。一位是睡在他上铺的家伙,此人叫马平志,四川成都人,另外一位叫李庄明,安徽桐城人。这两个混蛋都是很有意思的主。先说说四川人马平志,首先此人长相很值得推敲,因为他长的像古人,而且是古代文化人。马平志身材修长,皮肤皙白,眼神迷惘像F4里周喻民,加上一头黄里透红的披肩长发动不动就随风飘荡,单就从外表来看很有点道骨仙风,然而生活中到处充满戏虐和欺骗,往往在你感受圣洁时喷溅你一身粪便。文化人马平志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狼,一直以玩弄女人为其终生奋斗目标,从大一开学没多久在学校舞厅骗到的那个黑龙江少女张小燕开始,四年大学牺牲在此色狼手上的女孩前后一共有七个,加上他自己吃饭正好一桌。这些女孩中有五个差点让马平志做了爹,有三个为马平志自杀过好几次,有四个要在马平志脚下常跪不起说要吻他脚趾头表达对他永不磨灭的爱,而所有七个女孩最后个个发誓要杀了马平志全家,只是女人的恫吓显然没消磨他的雄心壮志,你能给他讲一千个好好珍惜感情的理由他就立即能给你一千零一个玩弄女人的借口。总之,对于一个视玩弄感情为人生价值的禽兽而言所有的循循善诱都软绵无力。可无论如何,做色狼能做到马平志这份上绝对值得别人崇敬,只可惜,大色狼马平志的人生信仰在大四那年受到最彻底重创,他前进的步伐最终还是毁在一个名叫陈菲儿的女人手中。
如果按经济基础划分阶级属性,马平志属于那种先富起来的一小部分人。富人马平志享受到的不是改革开放的春风而是享受到一个有钱的好老子,有传闻说他老子职业是贩卖妇女和儿童,也有谣言说他老子其实走私军火和毒品,反正绝对属于资本家加黑手党那种性质。刚到F大时,大多数外地来的学生都比较朴素,穿衣服的观点大体停留在运动服加皮鞋的地步。像苏杨这样的穷苦孩子平时难得买次衣服,就算买也都是去五角场一条专卖廉价冒牌服饰的服装市场,钻在里面游荡大半天花百八十块钱就能买到从头到尾一身衣服看上去还挺美,马平志对这种小市民行径很是不屑,他经常用两个指头捏着正兴高采烈买衣归来的苏杨的那些衣服,然后发出一句重鼻音,很是鄙夷地说:“操,这种垃圾人也好穿的啊?大男人穿这种傻不拉叽的假货不怕别人笑话”?马平志鄙视完毕后通常会把自己刚从淮海路太平洋商厦买回的真正名牌放到苏杨眼前晃晃,然后很是得意的小笑两声转身离开,可没少伤苏杨自尊心。一开始苏杨被马平志打击后很难受,和绝大多数同学一样很想用拳头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不过后来挨打击的次数多了心态反而平和了,每次买衣服回来都战战兢兢的,不接受完马平志同志的批判反而会心神不宁。不过那时苏杨和马平志玩的还算不错。马平志除了在玩弄女人这方面表现出极高的智慧外,其他方面一直胸无城府,比较不会做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穷苦人苏杨却是老谋深算,想到什么就不说什么,因此俩人性格倒能互补,睡在上下铺成天打交道,相处起来太平无事。
说实话能容忍马平志那种财大气粗的德性真没几个人,而苏杨之所以能够面对马平志的侮辱无动于衷并可以始终如一对他微笑的很大原因是苏杨认为马平志的狂傲是建立在他有钞票的基础上,有钞票就有资格,有钞票就有理由,这是苏杨心里永恒的真理,苏杨本人没钱也不打算赚钱,但并不妨碍他尊重钱理解钱,苏杨想对马平志这种每双运动鞋不下800人民币的混蛋的侮辱实在算不了什么,说白了就是活该,有钱人当然要打击没钱人,换个角度说就是没钱人就是应该接受有钱人鄙视,两者都无可厚非,逻辑成立。
当大学二年级时一般同学还在为拥有一部数字BP机沾沾自喜之际,富人马平志已经买了部爱立信GH398,黑不溜秋的那种,体积足有一小板砖那么大,就这块板砖当时价格是一万三,照那年的标准能养活三个大学生读一年大学。而等到四年级时马平志又做了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买了辆小车,桑塔纳2000,不算太贵,前后花了20万。那时马平志已搬出宿舍,和陈菲儿住在北外滩一幢酒店公寓里,每天早上上课前都能看到马平志把小车停在教学楼前,然后和陈菲儿俩人戴着墨镜从车里钻出来,神情冷峻,步履矫健,跟“黑客帝国”似的。马平志没走几步就一个小回头手中遥控锁轻轻一按,“嘟、嘟”两声清脆电子声应势而响,实在潇洒的可以,把旁边刚停好自行车的教授看得直摇头。
对自己的另一个好兄弟李庄明苏杨一直抱着又爱又恨的态度,颇像鲁老爷子对待阿Q之类的同志心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苏杨一直坚持认为李庄明活错了年代,这厮压根不应该出现在实现了四个现代化的上海,更不应该出现在物欲横流的二十一世纪大学校园,这分明是对我们李庄明同学的亵渎嘛!你只要粗判断他那点气质就知道他应该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的象牙塔,想想那时的大学是多圣洁啊?动不动就是诗歌就是摇滚就是顾城就是失落的青春,沧桑得想让你大哭一场,哪像现在大学生动不动就和你讨论一夜情,上网骗女人,下海赚钞票之类超世俗话题。对苏杨这个观点李庄明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桐城人李庄明从骨子里无比痛恨时下充溢大学校园的物质和精神,他坚持认为电子产品的出现是反文明,物质的进步其实是精神的沦陷,而所有的欲望都缘于人心变态,他无比神往那个早已消失的一九八零年代,在他心中那才是青春少年灵魂真正的乐土――或者说,是他李庄明的乐土。无数次,苏杨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李庄明抓着《海子诗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杜鹃悄无声息流眼泪,那种执著和投入让同为文人的苏杨看了后很害怕,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李庄明这样走火入魔从而成为公众眼中的大傻B,所以他只能继续睡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大学四年李庄明一直作为怪人存活在同学心目中,其他同学第一次领教他的怪异在大一邓论课上,当授课老头摇头晃脑口水喷射向同学描述共产主义美好之际,李庄明突然站起来大声打断老头飞溅的吐液,然后红着眼睛义正言辞抨击共产主义,他说美好的社会形态只存在消失的过去,所谓的共产主义只是乌托邦式的谎言,李庄明的发言获得了同学的掌声,同时也获得一个留校察看处分。对此李庄明很是不屑一顾,李庄明一直认为他身边的人大多是昏睡者,包括那些自以为权威和英明的老师,而他则是众多愚昧人中的清醒者,所以他瞧不起别人,认为这些人不可救药,当然别人更瞧不起他,因为别人认为他是个疯子。整个F大李庄明看得起的学生只有苏杨一个人,在李庄明眼中苏杨要比其他人好得多,他虽然不是很清醒但因为失眠睡不着所以还处于亚清醒状态,所以李庄明很愿意和苏杨交流――很多次李庄明会半夜三惊把苏杨从惊心动魄的性梦中残忍摇醒,李庄明特亲热地拉着苏杨手使劲往外拽说要和他到走廊上讨论文学,起先俩人还不太熟苏杨不好意思拒绝李庄明的热情,于是强打着精神痛苦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跟着李庄明到走廊,两个人就穿着裤衩站在那里讨论文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是同性恋准备进行性行为呢。李庄明博览群书,才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开始先是强烈要求和苏杨讨论八十年代的朦胧诗,对于朦胧诗苏杨只知道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却忘记是哪个混蛋写的。于是当场遭到了李庄明无情嘲笑,苏杨很自卑,第二天到图书馆借了一大批朦胧诗集躲到教室里猛读,等明白谁是顾城谁是舒婷后,李庄明又说要和他讨论外国文学并要他说说对昆德拉和杜拉斯作品的心得,而等苏杨明白了昆德拉是个老头杜拉斯是个老太时李庄明又要和他讨论老庄思想了,差点没把苏杨活活气死,再后来苏杨无比厌恶半夜和李庄明采用这种方式进行学术交流,一旦李庄明再像个僵尸站在他床边,一边摇晃着床一边幽灵一样叫“起床了,起床了”时他要么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装死不动,要不祥装生气,怒吓一声:“傻B,睡觉啦”,其模样酷似《西游记》里神仙降服妖精时喊的那句:“孽障,不得造次。”说来也怪,每次这招都很管用,遭苏杨怒喝后李庄明保准服帖,一言不发乖乖上床睡觉。
睡